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了,裴舒南的话在餐厅里瞬间放大。
裴舒南:“……”
宿迁的手被对方温柔的擦拭着,心里的创伤一点一点的被眼前的少年抹平。
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这种话,但是今天不一样了,有人坚定的站在他身边。
有些东西,好像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好。”
唐佩刚想站起来安慰下自己的儿子,就看见自家儿子跟前偷偷摸摸蹲着一个人,刚刚的热乎话正是从对方嘴里传出来的。
宿迁低头看他的时候,侧脸都柔和了许多。
唐佩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和内疚,说到底还是自己做母亲的不负责任。
连带着裴舒南的地位都高了不少,再次肯定这个护工自己还真是找对了。
长得又乖,性格又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以为是一个女孩子。
唐佩看着两人互动,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裴舒南真的是女孩子就好了。
随后端起茶杯,脸上恢复成一贯的笑容,“让各位见笑了,一点家事扰了大家的兴致,还希望大家看着我们江海的面子上,这件事不要往外说,在这里我先给大家赔个不是了。”
大家哪里敢说,除非你是不想在这里混了,只要这件事情透露出一点风声,就冲宿家的地位,分分钟能玩死你。
宿江山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宿迁还有裴舒南,随后又把目光放在了自己手腕的那个纹身上。
吃完饭等人都走了之后,宿江海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宿迁。
声音威严的开口道:“宿迁,跟我来书房一趟。”
宿迁微微垂眸,掩住了眼神里情绪,随后操控着轮椅沉默的跟上了他。
裴舒南下意识的也要跟过去,唐佩温和的声音适当响起。
“小裴,你过来阿姨这边坐,正好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裴舒南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视线后,朝着唐佩坐的沙发走了过去。
书房内,宿江海背对着宿迁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外,外面的,夜色沉沉,时不时传来蟋蟀的叫声,这也是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今晚的事,是你做得不对了,你之前一向自持的冷静呢,你看看你,就像个疯狗一样。”
“你二叔虽然是个蠢货,但他始终是宿家的人,丢的也是宿家的面子,你一个小辈做出这种事,实在是太荒唐了,你让外人怎么看我?!”
宿迁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听到后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当着别人的面承认我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物吗?还是说好让我走了,给您那个宝贝儿子腾地方。”
宿江海猛的转身,快步走到宿迁面前,揪住宿迁身上的外套,压抑着怒火低吼着:“宿迁!这件事过不去是吧!”
“我说了那次是意外,你弟弟根本不知道那辆车有问题,你弟弟也都已经赔你一双腿了,你还想怎么样,差不多够了吧。”
宿迁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叫做差不多够了?!
右手摸着自己在那场车祸中残疾的双腿,只差一点啊!
只差一点他就可以解放了!
就不用这么痛苦的活着了。
眼里的癫狂像是要化为实质一样快速翻涌着,说道:“什么弟弟,是未经我妈同意跟别人生的孩子?我这双腿废了,我断他一双腿你以为我心里就会好受吗?!”
“还有我为什么要看在你的面子上,从我生下来你们管过我吗?你不觉得你的要求有点多吗?如果可以,我根本就不想认你这个爸!”
“啪”的一声,宿江海一巴掌扇了过去。
宿迁的脸霎时间歪到了一边。
扇完后宿江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对方的脸,脸上划过一丝悔意,但是让他道歉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是你爸!”
宿迁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压抑许久的怨恨像是火山到达了临界点一样喷发了出来。
“我的腿!我的人生!全都毁在了你在外面的那个杂种身上,都是你包庇纵容的,你问我满不满意?”
“我告诉你,远远不够!您是有本事,也就找个替罪羊手到擒来。”宿迁脸上露出狰狞的神情,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您管不好孩子,我替您管,我留他一条命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宿江海的身体猛的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你都知道?!”
宿迁已经没有力气去跟对方辩驳了,浑身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眼里尽是失望。
嗤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可别忘了,我可是最像你的人了。”
一句话直接把宿江海直接整破防了。
是啊,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自己也是真的把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可当真的培养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时候,宿江海感觉到怕了,也产生了忌惮的心理。
加上他爷爷给的股份,势头都快要盖过他了,做起事来更是比他还心狠手辣,等自己一旦失势,自己外面的那个儿子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本来想的是找个机会给对方说清楚,等他退位之后给他弟弟一个职位当当,果不其然直接被对方拒绝了,还嘲讽道:“一个杂种还想攀高枝,等我死了再说吧。”
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私生子那里,然后没几天宿迁就发生了车祸。
据说如果不是当事人求生欲大,怕是直接就当场去世了。
与书房的压抑的争吵不同,这边格外的和谐。
唐佩亲自给裴舒南倒了一杯热茶,里面的茶汤清澈,闻起来是淡淡的茉莉清香,一看就是好茶。
“好孩子,来坐我这边。”
裴舒南接过后有些拘谨的坐下,双手捧着对方给的那杯热茶,谢道:“谢谢夫人。”
唐佩拿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口气,目光温和的落在了裴舒南的脸上,“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最近宿迁的情况。”
说完叹了口气,言语里尽是心疼,“宿迁这孩子从小就是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跟我说,自从毕业之后,就搬了出去,我们更是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了。”
裴舒南闻言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安慰道:“夫人,宿先生挺好的,每天都有好好吃饭,下雨天的时候腿虽然疼,但是比之前要强上许多,而且他最近在很配合训练。”
裴舒南的这句话让唐佩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着亲切的拉住对方的手拍了两下,此刻她不再是豪门贵妇形象,而是一位真真切切的母亲。
“宿迁他自从出了车祸之后,心思更重了,浑身带着刺,看见谁就扎谁,连我跟他爸…”
“小裴,自从你来了之后,我看见了不一样的他,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是他愿意接受自己了,你是一个好孩子。”
裴舒南听完大受震撼,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夫人,您…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两人又继续说了些别的,直到唐佩问他有什么想了解的。
裴舒南沉默了一会儿,问出了藏在自己心里好久前就想问的问题。
“夫人,冒昧的问一下,宿先生是…怎么出的车祸?”
说起这个唐佩的眼神就开始变冷了,“前几年宿迁开车回来,对面迎过来一个司机喝多了酒,就撞了上去,撞完人还跑了,前一个多月的时候才抓到。”
前一个多月?!
这不是自己刚入职的时候吗?!
过了一会儿,书房传来动静,宿迁操控着轮椅驶了出来。
嘴唇紧紧抿着,身上散发的冷意比进去的时候还要阴沉。
裴舒南见状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几个呼吸间就走到了宿迁身边,手习惯性的放在背后去推轮椅。
坐在前面的宿迁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让头发挡住了自己左边的脸,声音沙哑的开口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