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陈院判为首,七八位太医包括周既明,此刻全都跪在凤榻前,有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太医,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另一边还跪着几个负责伺候汤药的宫女,抖如筛糠,连哭都不敢出声。
齐锦初扑上前去,急问道:
“父皇,母后她......”
永和帝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死死盯住跪在最前面的陈院判,嗓音嘶哑,“朕要听实话,谁再敢提什么学艺不精,没办法,朕现在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陈院判浑身剧震,额头触地,声音断断续续:“陛......陛下息怒!娘娘......娘娘这,银针刺穴,已是......已是最稳妥的了......”
“稳妥?!”永和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了旁边一个雕花架子,上面的花瓶、花枝连水洒了一地。
“皇后现在连人都认不清了,这叫稳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地上的太医们,手指都在颤抖,“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拖下去!给朕拖下去!杖——”
“父皇!”齐锦初一把抓住永和帝的手臂,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残酷命令。
永和帝低头,只见齐锦初小脸苍白,抓住他手臂的纤细手指在发抖。
“父皇息怒,此时责罚太医无济于事,救母后要紧!”
永和帝滔天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暂时止住,重新坐回凤榻前的绣墩。
齐锦初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太医,母后如今情况究竟如何?”
周既明额头一块青紫,是刚才被永和帝砸的。
此时听见昭阳公主问话,他抬头沉声道:“回公主殿下,娘娘所中蛊虫,似被催动,如今提前发作。”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齐锦初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颤声问道:
“可有法子压制?”
周既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某种必死的决心,哑声道:“陛下,公主殿下,微臣......微臣或可一试,暂缓娘娘痛苦,争取......争取一线时间!”
“当真?!”永和帝急切地问道,甚至都顾不上去追究周既明有办法,刚才却说无能为力。
“有几成把握?”齐锦初的声音比永和帝冷静,死死盯着周既明。
周既明避开齐锦初过于锐利的目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艰难开口道:“此法......甚为凶险,需以金针刺风府、百会、太阳、印堂、神庭......诸般要穴!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且......且只能最多......最多压制十二个时辰!”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十二个时辰之后,若无良策......臣......亦回天乏术!”
十二个时辰!
一天!
母后......她的母后......难道终究还是逃不过吗?
齐锦初的心沉到了谷底,冰寒刺骨。
十二个时辰......这就是母后最后的时限了吗?
原著里那油尽灯枯的结局,终究还是躲不过吗?
永和帝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整个人瞬间老了好几岁。
他的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王德全眼疾手快地扶住。
跪着的宫女内侍太医们更是连最后一点侥幸都熄灭了,死到临头的巨大恐慌,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绝望。
皇后沈清漪蜷缩着躺在宽大的凤榻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蒙尘的珍珠,仿佛连最后一丝生气都被那无休止的剧痛榨干了。
偶尔,她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一下,喉咙里溢出破碎如呓语的呻吟,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齐锦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看向周既明,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周太医,施针!一切后果,本宫担着!”
“初儿......”永和帝虚弱地唤了一声,想说什么,却被齐锦初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里有着超越年龄的沉凝,竟让永和帝一时失语。
周既明得了公主首肯,又见永和帝没有反对,深吸了一口气,道:“请陛下、公主殿下稍退!”
齐锦初扶着永和帝,俩人退到凤榻一侧。
周既明上前,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特制的皮囊,里面静静躺着数十根长短不一,细如毫发却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幽幽寒芒的金针。
他取出一根足有半个手掌长的细针,用烈酒仔细擦拭,又就着烛火燎过。
整个过程,他的脸色沉稳,不慌不忙,与方才的惶恐判若两人。
风府穴,就在后脑发际线正中上约一寸的凹陷处。
大宫女听荷扶起沈清漪,周既明眼神一厉,右手快如闪电!
那细长的金针,稳稳地刺入了沈清漪后颈的风府穴,金针没入过半。
“啊!”昏迷中的沈清漪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身体竟挣脱了宫女的搀扶,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
“按住。”
周既明低喝,手指捻动针尾,以一种极其复杂玄奥的手法轻轻提插捻转。
他全神贯注,完全不知道旁边的齐锦初和永和帝看得胆战心惊。
接着金针再次刺入头顶正中的百会穴,沈清漪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
最后是双侧太阳穴!
两根稍短的金针,几乎同时刺入那微微跳动的鬓角血管旁!
周既明双手在金针上或捻或弹,或快或慢,指尖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韵律。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汗珠一颗颗划落,显然耗费了巨大的心神。
时间沈清漪痛苦呻吟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齐锦初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沈清漪脸上,不敢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终于,在周既明一声低沉疲惫的吐息后,奇迹发生了。
沈清漪原本剧烈抽搐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一丝。
“母后......”齐锦初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
沈清漪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缝。
她的眼神涣散迷茫,极度虚弱,似乎想转动眼珠看看女儿,但最终眼皮沉重地合上,再次陷入了昏睡,呼吸却已平稳许多。
成了,暂时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