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00-110

作者:七捧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怀璧①


    “纪卿暮送给你的?”姜景焕很谨慎, 没有接过,他问:“他又打的什么主意?”


    “收下吧,这件雕塑很不错呢。”慕羽聆笑着说。


    一想到这件雕塑来自皇室, 又被自己转送给姜景焕,就更不错了。


    忽然响起敲门声, 屋内的三人交谈声停下, 慕羽聆转头,


    “请进,是师兄吗?”


    严杭进来的时候都会敲门, 所以慕羽聆下意识以为是他。


    “是我。”


    是沈应阑。


    姜景焕眼神骤然变冷,“你来做什么?”


    沈应阑慢悠悠走进来, 边走边说:“第一,现在很晚了, 该休息了,第二, 我是在提醒你, 进别人的房间要敲门。”


    他说的是今天姜景焕没有敲门就推开慕羽聆房间门的事情,姜景焕呼吸都急促起来, 手一指就要开骂。


    见姜景焕马上要被点燃, 慕羽聆快速拦住他。


    他把雕塑往姜景焕怀里一塞, 就要和他们道晚。


    姜景焕怀里抱着水晶雕塑, 火气忽然被压下, 他一脸懵, 看着慕羽聆笑眯眯和他说:“好梦,明天见。”


    慕羽聆在赶他走。


    为了沈应阑,赶他走。


    他又这样!


    姜景焕气愤又委屈,抱着雕塑就走了出去。


    和走进来的沈应阑擦身而过。


    沈应阑走到窗台边, 捞起地上的猫和松鼠,往外一抛,猫落在地上,松果轻飘飘落到米迪的头上。


    松鼠棕色的皮毛和米迪棕色的头发很搭,此刻松鼠和米迪眼中的懵懂也相似地如出一辙。


    门在米迪面前关上。


    门后,慕羽聆有些无奈地看着沈应阑,正准备说什么,就看到沈应阑自然地开始脱衣服。


    “做什么?”慕羽聆往后退了半步。


    见人后退,沈应阑挑起笑,"洗澡,你和我一起。"


    “为什么?我不要。”慕羽聆拒绝。


    “你要洗,不然又要乱叫。”


    “什么乱七八糟的”


    “快脱衣服,要我帮你脱吗?”


    “好好好”


    慕羽聆的房间是大套间,为了让他住的舒适,严杭特地引了一眼温泉到慕羽聆的浴室,保证他每天都能泡上舒适的温泉。


    愣是严杭自己也没想到,他特地做的暖心温泉,却便宜了沈应阑。


    二人在浴室打了一架,原因是慕羽聆不想让沈应阑帮他洗,沈应阑却表示,你身上我哪里没见过,洗个澡又不是第一次干了,害羞什么?


    最后是慕羽聆落败,因为沈应阑说:你明天还要继续画,今晚太累,明天可会没精神哦。


    他再三保证今晚不动慕羽聆,慕羽聆才坐下不动,享受来自沈应阑的头部按摩。


    多按了一会。


    按完后,二人睡在温暖的大床上,沈应阑有些睡不着,可身边的慕羽聆已经睡着了,轻轻的呼吸声奏成安眠曲,让沈应阑的心情安稳了些,他翻过身,往慕羽聆身边凑近了些,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许久,他合上眼。


    星星黯淡,不下雪的冬夜格外静谧。


    山庄外是无尽的雪原和茂密的雪松林。


    偶尔吹过一阵风,让堆在树上的雪簌簌落下。


    第二日下午,瑞叶艺术馆


    慕羽聆完成那幅画后,让严杭帮忙签了名。


    严杭的字很有辨识度,慕羽聆在还用“M”当签名的时候,就羡慕严杭的一手好字,他很想和严杭学写签名,等到不需要隐瞒身份的时候,自己能挥笔帅气写出一手行云流水的签名,惊艳四方。


    可因为种种原因,他还是没学上,所以只能暂时拜托严杭帮忙签名。


    严杭提笔:


    作者:慕羽聆


    作品:《沐光》


    这幅作品被展出在《降临》的背面,两幅作品背靠背,用向日葵花丛和立体天使羽翼隔开,立在瑞叶艺术馆的最中心。


    两幅画都是此次绘衍画展最完美的艺术品。


    季棹兮给慕羽聆打来电话,表示祝贺,季棹兮还乐呵呵地和慕羽聆说,谷杨看他画到一半,就气鼓鼓坐上飞机离开了瑞叶,没有参加收官夜晚会。


    原本瑞叶艺术展结束后,绘衍总部的负责人要和瑞叶这边的领导共进晚餐,甚至要办一场宴会的,两方要对彼此表达谢意,瑞叶方面感谢绘衍愿意选择我们瑞叶办画展,为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客流量;绘衍则感谢瑞叶能够承办,并且办的很好,于是双方握手表示合作愉快,希望下次还能合作。


    至于会不会真的合作,谁在乎呢?


    慕羽聆完成现场作画的挑战,还办了个小小的拍照打卡仪式,人们得知山外山,楼外楼的那片树叶就是慕羽聆本人画的后,顿时对慕羽聆肃然起敬,众人认为,短短几个月就能画成这样,简直是天塑英才,进步神速,争着要慕羽聆的签名。


    画展结束后,几人在瑞叶首都玩了一圈,逛了一圈,就准备出发去纪卿暮的雪谷庄园。


    两辆车分开,严杭、沈应阑和慕羽聆出发去雪谷庄园,郑舒、郑弈旌、米迪和姜景焕回白松山庄


    —


    暮色漫过山谷,雪谷庄园披上一层淡淡的青灰,说是庄园,从外观看,更像是一座小型的宫殿。


    这下几人彻底不怀疑了,这一定是纪卿暮的住所。


    雪谷庄园安保严密,纪卿暮只让慕羽聆一个人进去。


    就算不在谟洛斯,这位依旧是皇室宗亲,身份地位确实不容许几人僭越。


    沈应阑给慕羽聆拉好衣服,嘱咐他一定要小心。


    慕羽聆显得轻松极了,他乐呵呵地打包票:“放心吧,我一定会完完整整出来的。”


    侍卫颔首,“慕先生,请吧。”


    大厅中央的石壁炉正吞吐着跳跃的火苗,地上铺着名贵的羊毛地毯,垂落的冰棱吊灯在穹顶投下细碎的光。


    纪卿暮半躺在沙发上,穿的休闲卫衣,脱下繁杂的皇室礼服,他难得有个富n代青年的模样。


    风流倜傥,恣意快活,无忧无虑。


    见到慕羽聆进来,他坐起身,拍了拍手,质问慕羽聆:“你把我的水晶鸟送给姜景焕了?”


    慕羽聆歪歪头,显得有些可爱,“嗯,不可以吗?你既然给了我,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了。”


    “无所谓,属于你的东西,你自然有权利决定它的归宿。”纪卿暮忽然改变想法了,他觉得眼前的男生并没有这么讨厌,相反的,他觉得慕羽聆很有趣,比那些装模作样,循规蹈矩的人有趣多了。


    “嗯哼,殿下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慕羽聆自然地坐在单人沙发上,顿了顿,继续说:


    “别意外,我只是想快一点结束,我的朋友还在外面等我呢。”


    纪卿暮笑笑,“你不想知道你的老师和谷杨的恩怨吗?”


    见到慕羽聆忽然冷下来的眼神,纪卿暮舒服多了,他喜欢掌控别人的情绪,如果这个人是慕羽聆,他会觉得非常非常爽。


    “托你的福,我那小皇侄终于不把自己当机器了,所以我给你点报酬,解答你的一些问题。”


    “只要我知道,你都可以问。”


    慕羽聆见纪卿暮没有在开玩笑,便认真起来,“好啊,那可太好了,我有好多问题攒着呢。”


    “第一个,我的老师,和谷杨那些人到底有什么纠葛。”


    佣人端上来一盘水果,车厘子去核去梗,红艳艳的,还端上两杯红酒,放在两人身前的圆桌上。


    纪卿暮用银叉优雅地叉起一颗车厘子,放入口中。


    红酒的香气弥漫,慕羽聆有些恍惚,他看着纪卿暮,纪卿暮笑笑,把盘子朝慕羽聆的方向推了下。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需要慢慢说。”


    “你的老师季棹兮曾经是圣斯冠的一名普通特招生,谷杨和他同届,都是当时油画系的学生,不过他们共同的导师先收了季棹兮做学生,谷杨是被季棹兮后来引荐给这位导师的,所以谷杨会唤你的老师季棹兮为师兄。”


    “先说季棹兮,嘶——该怎么形容呢,”纪卿暮想了想,说,“这样说吧,你的师姐陈熹微,她很有名,被誉为油画界万里挑一的天才,而季棹兮更有名,他是一万个陈熹微中才能挑出一个的天才,没人能复刻当时季棹兮的荣光,他是当之无愧的平民之光。”


    那一届的生源其实很不错,可有了季棹兮,其他的所有人都只能被压着,当时的谷杨,就是其中一个。


    五十年前,十八岁的季棹兮凭借极高的绘画天赋,从下城区安迪萨尔区考入帝都圣斯冠贵族学院,


    季棹兮知道,圣斯冠学院有最好的师资,有最好的平台,可以让他充分展示自己的才华,赚很多钱,把自己的家从贫民窟拖出来,所以他很珍惜进入圣斯冠的机会,原本一切都顺风顺水,但他不知,一切都埋在暗流之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某天,季棹兮完成一幅画后,独自待在画室休息,他很渴,为了防止自己粗心大意把水洒在画布上,便拿着杯子出去喝水,他蹲在公共洗手间的饮水机下,用破旧的水杯接满一杯水,正要喝的时候,被一道像是身体砸在地上的巨大声音吓到。


    动静很大,季棹兮听到了求救和咒骂的声音。


    季棹兮顾不得这么多,水杯一扔就跑了出去,楼道的阴暗处,他看见一个戴着紫色胸针的男生正被掼在地上殴打,周围的人也戴着紫色胸针,却对同样是紫色胸针的男生如此暴力,他看地上的男生被打得口吐鲜血,顿时急了,怒吼道:住手!——


    作者有话说:果然任何事情只有在上班的时候做最有滋味,现在开始恢复更新,哈哈哈哈哈哈[坏笑]


    没榜单我想怎么更就怎么更(任性)


    欢迎来到第四卷 【沙炽星尽,命运轮回】


    第102章 怀璧②


    见有人横叉一脚, 几个男生停下狂踹的脚,转头看去,只看到微弱楼道灯下一个单薄干瘦的身影。


    “来了个想救人的英雄, 怎么说?”戴着紫色胸针的男生邪笑着,看向领头的男生。


    领头的男生也戴着紫色的胸针, 可很明显, 他是这群人中地位最高的, 他睨着他,


    “多管闲事, 一分钟,滚出我的视线, 不然连你一起打。”


    “你们”季棹兮很害怕,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校园暴力, 他想走,却在转头时, 看到地上吐血的男生求救的眼神, 鬼使神差地,季棹兮没有选择离开。


    他请那些人放了他。


    领头男生没有留情, 狠狠朝地上男生的腿踢了一脚, 眼睛却戏谑地盯着季棹兮, “特招生?”


    季棹兮没有说话。


    领头男走近季棹兮, 许是季棹兮经常被挂在校园荣誉帮上, 所以圣斯冠学院没几个人不认识这张脸。


    他双手抱胸, 绕着季棹兮走了一圈,忽然笑了,“做个交易?”


    季棹兮抬起含着惧怕的眼睛,看向说话的男生。


    男生慢慢伸出手指, 点了点季棹兮,说:“你,把他这个样子画下来,用你最擅长的油画,画到我满意,我就放了你们。”


    这是一个极其侮辱人的事情,季棹兮抿紧唇,想要拒绝,却看到地上男生悲切的目光,季棹兮咬咬牙,选择接受。


    见人同意,几个男生笑着走进季棹兮常用的画室,他们在画室打闹,用沾满黑色颜料的画笔乱涂乱抹,毁了好几幅画,季棹兮想要制止,却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耳畔的嗡鸣声让季棹兮瞬间停止了思考。


    他拿起笔,继续绘画,他用了此生最快的绘画速度,希望能快点画完,快点把男生送去医院,好在他最擅长的就是肖像画,他画好一幅,递给为首的紫色胸针。


    但那个紫色胸针看都没看,就把这幅画撕掉了。


    领头男一脸无辜,问周围的小弟:“画好了?在哪呢?”


    季棹兮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些人会这样无耻,他嘴唇干裂,伸出手抓住为首男生的袖子,祈求他快把受伤的男生送去医院,再晚点,可能就来不及了。


    领头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哈哈大笑,“来不及?有什么来不及的?他那个妈最擅长卖子求荣了,受伤了,就去找妈妈呀,可你妈根本不会管你,说不定还会为了讨好我,再卖你一次。”


    迟钝的季棹兮,也能听明白这层关系。


    在领头男生再一次想要踩上受伤男生的腹部时,季棹兮扑到领头男腿边,抱住了男生的腿。


    “求求你,放了他吧。”


    “你在求我吗?季棹兮。”


    季棹兮抬眼,手上力气不减,死死抱着男生的腿,“我在求你,放了他吧,你打我,打我别打他”


    男生蹲下,伸出手钳住季棹兮的下巴。


    “季棹兮,这是你说的,别后悔。”


    男生留下这一句话,就走了。


    季棹兮想要背着重伤的男生去医院,却在开门的时候,发现门从外面锁死了。


    他顿时慌乱,“这可怎么办啊,我的手机在哪啊?我手机呢?钥匙呢?”


    “别找了,没用的。”背上的男生用气音说,他伤的很重,只出气不进气。


    “他们这么做,是不会留后路的。”


    季棹兮更慌了,“那怎么办啊,你的伤,要是不快点处理,会更严重的。”


    “我没事”


    后来,季棹兮在画室左翻翻右翻翻,终于找到了一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在这里的卫生纸,卫生纸还算干净,他挑了几张看起来最干净的,轻轻擦去男生身上的血迹,为他简单包扎了伤口。


    “我叫谷杨,谢谢你愿意帮我。”重伤男生虚弱地说。


    “我叫季棹兮,你们好像都认识我。”季棹兮翻翻找找,找到了几块干净的布,这些布一般是他们画静物的时候做背景用的,不过现在被季棹兮铺在地上,用来安置伤员。


    “理查希尔教授经常提到你,说你是他最出色的学生。”


    “原来是这样。”季棹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谢谢你,季棹兮。”


    两人再画室里待了三天才被救出去,这三天里,他们渴了饿了只能喝洗笔筒里沉淀后稍微清澈的洗笔水,他们没有浪费,因为没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了,困了,就互相打气,季棹兮给谷杨讲自己以前在下城区躲躲藏藏的惊险经历,谷杨给季棹兮讲他的母亲带着他重组家庭的故事。


    这三天过得虽然痛苦,但很深刻,这是季棹兮在离开学院后最怀念的三天。


    此后季棹兮和谷杨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理查希尔教授带油画专业一年级共三个班的专业课,作为理查希尔最喜欢的学生,季棹兮经常会去给理查希尔当助教。


    季棹兮想要低调地过完这三年,可自身的才华却不允许他低调。


    在季棹兮无数次代替圣斯冠贵族学院拿下很多含金量极高的绘画奖项后,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理事会高层想要找借口把季棹兮赶出学校,因为贵族阶层的骄傲不允许底层人爬到自己头上,尤其是在艺术领域——这个几乎被贵族垄断的领域,成就最高的人居然是一个贫民,贵族无法接受。


    但季棹兮谦卑有礼,学习刻苦认真,加上他在油画上极高的天赋,喜欢他的老师想要保住这个学生,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反对理事会的决议。


    理事会由当时的几大家族组成,区区几个老师,即便是出身极好的老师,也没能抵抗住这巨大的压力,理查希尔就是其中一个。


    某天,理查希尔教授把季棹兮叫去办公室,告诉他一定要小心理事会的暗箱操作,季棹兮不明白,他问理查希尔为什么,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理查希尔很难过地说:“你什么错都没有,要说有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错就错在不该生在这个时代,不该有这么好的天赋,不该出现在这里。”


    “若你是贵族,就好了。”理查希尔叹息道。


    季棹兮不明白,直到一纸劝退书摆在他面前时,他彻底懵了。


    “为什么要劝退我,我做错了什么”季棹兮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巨大的四象坛大厅里,质问坐在灯光昏暗的高处、姿态高傲的校领导们。


    “季棹兮同学,劝退书上写的很清楚,你违反了校规校纪。”


    季棹兮怒意上涌,他一把把劝退书扔到地上:“校规校纪?就因为我点外卖?”


    “是因为你点外卖在学校吃,季同学,圣斯冠允许点外卖,但没有允许在学校吃啊,学院有那么多餐厅,为什么要点外卖呢?是因为不喜欢?看不上?”一位坐在最中心的校领导笑眯眯地,用调笑的语气和季棹兮说:“我明确告诉你,学院的一位厨师,因为看到你点外卖,被气生病了,现在还要辞职,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呢?我们实在是不想失去一位优秀的厨师。”


    一束光打在季棹兮脸上,他不可置信,他不相信自己被劝退的原因是因为点了外卖,是一个堪称可笑、荒谬的理由,光下他的眸子黯淡,嘴唇开合许久,声音才清楚传出:“所以你们宁愿失去一位优秀的学生?”


    “优秀?”校领导依旧笑眯眯地,他说:“季棹兮,像你这样的学生,圣斯冠有无数个,他们有比你更好的出身,接受过更好的教育,也会比你更聪明,更努力。”


    季棹兮愣住了。


    原来,劝退是因为他比那些拥有更好出身、接受过更好教育的人更强,所以那些人眼红,想要逼他走。


    点外卖?


    可笑的理由。


    此刻,季棹兮终于懂了导师理查希尔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错就错在自己不是贵族,这就是他最大的错。


    季棹兮点点头,“我懂了,好,我走。”


    “想走,也没这么容易哦。”


    季棹兮憋住眼底的泪,他问:“不是劝退吗?我想走,你们还要拦?”


    “你需要签一个协议,证明你是自愿退学,而不是学院劝退。”


    季棹兮心脏咚咚跳,他喘着粗气,“凭什么?明明是你们逼我走。”


    “谁逼你了?谁?”一个校领导笑着环视四周,“我没有逼你走哦,是你自愿的。”


    “你!”


    “你有个玩的还不错的朋友,叫谷杨。”


    季棹兮呼吸一滞。


    “他不知道在哪受了一身伤,你要见见他吗?”


    季棹兮瞬间慌张起来,“他怎么了?你们把他怎么了?”


    “只要你乖乖听话,他就没事。”那个人笑着,拿出一张照片,看到照片,季棹兮血液骤然冰冷。


    是自己和谷杨初次相遇时,被逼迫画出的谷杨重伤的画像,画像上的谷杨痛苦地蜷成一团,脸上全是血迹。


    “怎么了?这可是你亲手画的。”照片被扔到季棹兮脚边。


    “瞧瞧,画的多好啊。”


    “照着这张照片,把他画出来,让我看看,这几年你的长进有多少。”


    “当成你比赛的题目就行,画完,我就放你们走。”


    这是极其屈辱的仪式,季棹兮双目通红,台上坐着的是聊天调笑的校领导,台下的他,正颤着手,再次把自己好友一身伤的样子画下来,没人懂那刻他的痛苦和心碎,但为了谷杨和自己的安全,他必须这样做。


    从那天起,最擅长画肖像的季棹兮,再也没有碰过肖像画。


    第103章 怀璧③


    画呈送上去, 几个领导很满意,大发慈悲让季棹兮签了自愿退学申请书,让他和谷杨一起滚出圣斯冠。


    下着雨的大街, 被剥去学院制服的两个人站在勉强能避雨的公交车站台下,冷的瑟瑟发抖。


    “我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现在能去哪呢?”少年时的季棹兮喃喃道。


    谷杨拉着季棹兮的手, 哭的像个孩子, “我们走吧,去远远的地方, 去淋雨,去流浪, 去做街头画师,创办我们自己的画室。”


    季棹兮把眼泪憋回去, 问谷杨:“那我们现在去哪啊?”


    “不知道,总之不要在这里了, 我们走吧, 走的远远的。”


    二十岁的季棹兮和谷杨用自己的双腿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累、渴到了极致, 两个人才停下脚步, 可他们绝望地发现, 他们走了那么久, 还是没能走出首都。


    首都太大了, 困住了两个绝望的少年。


    二人妥协, 谷杨卖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买了几张画布,几罐劣质颜料,两支画笔, 就草率地开始了两人的卖画生涯。


    季棹兮画景,谷杨画人。


    不关注艺术领域的人,并不知道街头卖画的人是赫赫有名的世界绘画比赛金奖得主,他们只知道这个人长的不错,景物画的很好。


    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饿了只能半夜去菜市场,找老板丢弃的还算是干净的菜叶子,蘸着一帝国币一罐的廉价咸酱吃,运气好,还能捡到些较为完整的水果;累了,就捡几张报纸,睡在公园的长椅上,若是被驱赶,他们就会窝在桥洞里凑合一夜,帝都常下雨,公共厕所成了他们最常光顾的地方,不过晚上睡在公共厕所的话,需要躲起来不能被清洁工发现。


    时间久了,积少成多,季棹兮和谷杨攒了些钱,终于在首都最破旧的城区里盘下了一处破屋,两人合力将破屋收拾出来,成立了工作室。


    他们有了休息的地方,终于不用每天躲在公共厕所了。


    也不会再被驱赶了。


    二人很珍惜这处破屋,但不会取名字,只好草率地管工作室叫绘画工作室。


    他们平常靠接单挣钱,二人的生活贫困却也有滋有味,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能勉强糊口,只要不生重病,活下去不成问题。


    后来,凭借高超的绘画水平和极好的服务态度,绘画工作室的名声越来越大,两人的作品和照片在网络上曝光,有人认出画手是世界著名奖项得主季棹兮,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画单也越来越多,两个人实在吃不消,后来季棹兮拍板决定广纳画师,将工作室做大做强。


    在季棹兮这样的主心骨领导下,绘画工作室越来越大,可小破屋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谷杨找了曾经服务过的单主,请他牵线搭桥,将工作室搬迁到首都南边郊区一处没什么人来的地方,因为地价很便宜,工作室就选在了这里,再后来,绘画工作室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绘画组织。


    绘画工作室就是绘衍万生的前身。


    南边的郊区是片小丘陵,名为岱南谷,名字是季棹兮取的。


    从绘画工作室到声名远扬的绘衍万生,这条路,季棹兮和谷杨走了二十年。


    两个流浪者,创办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绘画组织。


    季棹兮凭借自己的能力,脱离平民阶层,但血液不允许他被贵族阶层吸纳,季棹兮也无所谓,他本人也不乐意成为贵族中的一员。


    但谷杨并不是这样,他的家世复杂,亲生父亲是个暴发户,算不上真正的贵族,可母亲向往真正的贵族生活,便忍不住诱惑,出轨了一个贵族男人,父亲知道后,要求母亲净身出户,母亲使了些手段,捞了一笔后,去找那个贵族男人,因为那个贵族男人许诺,会像对待她那样对待她的孩子。


    可她到贵族男人别墅门口时,才发现那个男人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的孩子甚至和谷杨同龄。


    于是,谷杨的母亲成了贵族男人众所周知的情妇,谷杨成了贵族男人亲生儿子的玩物。


    但即便是做个情妇,他的母亲都感受到了快乐,在她看来,那种快乐是做一个暴发户的妻子所感受不到的。


    她渐渐的,不再关心谷杨,不关心他的生活,不关心他的学业。


    甚至会在贵族男人亲生儿子心情不好时,主动把自己的孩子谷杨交出去,当他泄愤的工具。


    谷杨成了他亲生母亲用来讨那对父子欢心的工具。


    没有情绪的工具。


    ——


    谷杨和季棹兮的分歧是在白日塔之变爆发时出现的。


    某日,当时的国君,也就是纪卿朝和纪卿暮的父亲,携君后一同外出访问周边国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当时纪卿朝和纪卿暮还没有出生,国君和君后离开带走了最精锐的亲卫,谟洛斯皇宫只剩下总管,侍卫和女佣。


    白日塔之变就在此刻爆发了。


    白日塔只是谟洛斯宫的一处普通高塔,里面驻扎着一队兵卫。


    这队兵卫的领头,看着金碧辉煌的谟洛斯皇宫,起了叛心,于是趁国君君后不在,带着一队叛兵,攻进了皇宫。


    白日塔事变闹得极大,顿时整个谟洛斯帝国乱成一片。


    岱南谷绘衍万生总部寂静无声,像远离红尘的世外桃源,因为季棹兮有令,不允许绘衍万生的成员牵扯政事。


    谷杨母亲投靠的贵族男人隶属白日塔一派,贵族男人知道谷杨所在的绘衍万生现在有很大的影响力,便想借他的画,为白日塔一派做助力。


    谷杨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他想要得到那个贵族男人的认可,这是很好的机会,完成的好,他就能让他那个母亲以他为傲,让贵族一家都恭恭敬敬对待他。


    季棹兮去谷杨的屋子蹭吃的时候,看到谷杨的画架上摆着一幅充满政治意味的画——白日塔尖变成一把剑,刺入象征纪氏皇族的天堂鸟的胸脯。


    季棹兮气坏了,质问谷杨为什么要画这样的画,谷杨只是轻飘飘地说自己闲来无事画着玩。


    季棹兮再三警告他不能让这幅画流出去,谷杨答应了。


    但三天后,这幅画就冲上了热搜,题目加红加爆,抨击绘衍万生站队白日塔一派,因为画的署名是谷杨,没人不知道这是绘衍万生的创始人之一,一时间,绘衍万生遭受到来自各方的打击和群众的辱骂。


    季棹兮抓着谷杨的前襟,双目赤红,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怎么做?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让这幅画流出去的。”


    “可是师兄,这很好玩不是吗?一幅小小的画,只是沾了点政治意味,就能引起如此腥风血雨,你不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吗?”谷杨淡淡道。


    季棹兮要气疯了,“不喜欢!我告诉你谷杨,皇室现在下了通缉令要逮捕你,是我,我!把你保下来的,白日塔草莽一派根本打不过皇室,支持他们是在自杀,你知道吗?”


    他不明白谷杨为什么要和自己对着干,他明明说过绘衍万生的成员不可以牵扯政事,为什么同为创始人的谷杨会和他对着干?


    听到季棹兮的话,谷杨笑了,“你看,你也有支持的一方,为什么不公开表示你支持皇室呢?”


    季棹兮深呼吸,他一字一句道:“我们不能参与政事,谷杨,绘衍万生的影响力不允许我们站队任何一方,你听不懂吗?”


    “那我们呢?什么都得不到?”


    “你想要什么?你还有什么没得到?金钱,名誉,你不是都有了?你还想要什么?”季棹兮额头两侧青筋暴起,他想不明白。


    “权力,我要权力,季棹兮,师兄。”


    “!”


    “没有绘衍万生我什么都不是,现在我有了绘衍万生创始人的身份,我能以我为源,建立新的贵族世家,有绘衍万生在,我的孩子在圣斯冠,可以成为紫胸针的最上层。”


    季棹兮惊呆了,他嘴唇颤抖:“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谷杨,我们明明在脱离贵族,你为什么?还要回去呢?贵族把你害的不惨吗?”


    “惨啊,好惨,所以我要站起来,我要报复回去,我要成为贵族中的贵族,这才是我追求的。”谷杨笑着说,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泪。


    听完此言,季棹兮不敢相信,他跌跌撞撞离开了。


    但他还是留了情面,即便谷杨的所作所为为绘衍万生带来巨大的危害,他还是选择为谷杨做担保,请求皇室收回了通缉令。


    白日塔之变当然失败,纪氏皇族绵延百年,实力不可撼动。


    从那之后,季棹兮和谷杨的关系就淡了,谷杨看不惯季棹兮两袖清风的样子,季棹兮坚定自我,绝不沾染政事。


    被皇室放了一马的谷杨并不安分,他胆子愈发大了,经常当着季棹兮的面谈论政事,也接了不少这样的单,画完就挂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只要画出来,就一定能引发轰动,他还总说服季棹兮一起画,威逼利诱,但季棹兮都没有改变过注意。


    久而久之,季棹兮年龄大了,没有力气再管这些事了,他能做到的只有在绘衍万生定下各种规则,规则之外,任由谷杨为所欲为。


    昔日共患难的好友,因为贵族身份和权力而反目。


    绘衍万生也慢慢分割为两派,慕羽聆曾听绘衍万生成员提到过这两派,当然这两派的名字是八卦的人自己取的,唤作清派和浊派。


    谁清谁浊,不言而喻


    ——


    雪谷庄园温暖极了,慕羽聆吃完了一盘车厘子,红酒喝的不多,纪卿暮的酒杯却一直在续。


    慕羽聆撑着头,“我不明白,老师不想做的事情完全可以不去做,为什么谷杨一直逼迫他去做。”


    纪卿暮笑了下,为他解答:


    “当混浊成了一种常态,那清澈便是一种罪恶。”


    第104章 雪夜①


    天光被乌云掩盖, 屋外狂风大作,雪粒簌簌坠落。


    屋内温暖如春。


    纪卿暮穿着白色的厚卫衣,笑吟吟地看着慕羽聆, “还想知道什么呢,小朋友?”


    “殿下, 我并没有比你小很多。”


    纪卿暮的一个故事讲了很长时间, 久到慕羽聆把他的水果全吃完了。


    吃饱喝足, 慕羽聆难得在纪卿暮面前放松下来。


    纪卿暮摆摆手,表示无奈, “行吧,那你还想知道什么呢?慕同学。”


    慕羽聆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尤其是在看着这张相似的脸时,他恍惚了一下。


    “纪晏离殿下, 为什么对他这么严苛?”


    “抱歉,这个我不能说的太多, 我只能告诉你, 这是成为国君的必要考验。”


    明明都是皇室成员,纪卿暮可以躺在温暖的庄园里吃水果品红酒, 可纪晏离却在海岛上接受皇室继承人的严酷考验。


    “就这样?”


    “就这样。”纪卿暮顿了下, 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慕羽聆笑笑, 余光瞟到壁炉旁女佣的衣角, 皱了皱眉, 又不动声色收回了目光, 他问:“我想知道什么,你都会告诉我吗?”


    纪卿暮笑笑:“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信任。”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清,还是浊?”慕羽聆问。


    “喜欢对我有利的。”


    嘁——


    意料之内。


    “好吧好吧,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慕羽聆把原本交叠的双腿放下,两只手搭在腿上,这是一个很乖的姿势,此刻,看似乖巧的男生问他,“我能完整的出去吗?”


    纪卿暮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这是什么问题,慕同学,你当然可以完完整整出去,不过你的某个朋友,不太行。”


    慕羽聆眼睛危险地眯起,很快他感觉到地面有轻微的震动。


    ——有人在靠近,很多人。


    慕羽聆早就该想到,高贵古老的皇族,碾死一个平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既然如此——


    慕羽聆坐姿不变,迅速从腿侧抽出短刀,横在纪卿暮脖子上。


    他的动作带动发丝飘动,快到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诶诶诶——”纪卿暮瞬间慌了:“你做什么!”


    慕羽聆站起身,一只手牢牢抓住短刀,另一只手控制住纪卿暮的一只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如果我的朋友不能完整离开,这把刀就会划破殿下的喉咙。”


    纪卿暮笑了,“慕羽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当然,纪晏离殿下曾教过我,他说,”慕羽聆凑在纪卿暮耳边,说,“机不可失,有仇当场就要报,失去机会,可就很难再遇到了。”


    “您要是敢动我的朋友一根毫毛,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这刀这么利,弄不死您,也能让您重伤”


    一口一个尊称,做的全是逾越之事。


    低头看到刀柄上的天堂鸟图纹,纪卿暮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纪晏离送你的刀?”


    “他可真是看重你啊。”


    “和我出去吧,殿下,您的命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言外之意,纪卿暮若敢对他的朋友下手,他便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纪卿暮知道,若是慕羽聆出去后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场景,他的短刀一定会不由余力地划下去。


    他不会怀疑慕羽聆的执行力,这个人本就无所畏惧。


    可外面的人是慕羽聆最大的软肋。


    ——


    此刻的瑞叶,夜间时间远远大于白天的时间,雪色山脉吞没了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愈发呼啸的风声带来大片大片的雪花,也揭开了平静面纱下的暗涌。


    戴着蓝色绒帽、手持提灯的王室兵卫将雪谷庄园团团包围,同被包围的,还有严杭那辆黑色的专车。


    在慕羽聆进去后没多久,原本驶回白松庄园的那辆车,也被强制转变了方向,此刻就停在严杭和沈应阑的车后面。


    风雪交加,带着蓝色绒帽的王室侍卫长站在车外,再一次弓下腰,恭恭敬敬对着那辆载着严杭的黑色车道:


    “严少爷,这是陛下要求的,希望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让耶尔莱利斯亲自过来和我谈。”


    听到严杭毫不客气唤国王名讳,侍卫长还是忍耐下来,“这也是谟洛斯帝国国君的意思,严少爷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我们也不想伤及无辜。”


    载着郑舒几人的车里,寂静一片。


    姜景焕被郑舒和郑弈旌围在中间,米迪有些发抖,但还是鼓起力气把随身带的玩偶塞到姜景焕怀里。


    此刻,连米迪都能发觉这是一场针对姜景焕的行动。


    他告诉姜景焕,这个玩偶很厚,若是有人想要暗杀他,可以用来挡子弹。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王室的子弹极其厉害,可以穿透车皮,杀了目标。


    外面是一众身穿白金色劲装的谟洛斯皇室亲卫,和少说二百人的瑞叶王室兵卫。


    车灯光很足,可以看到来人很多,密密麻麻的白金色和蓝色几乎覆盖住了这片夜间的雪原。


    他们手持枪械,严阵以待。


    很显然,他们并没有让姜景焕活着出去的想法。


    另一辆车上,严杭和沈应阑坐在后座,沈应阑很担心慕羽聆的情况,额上冒出冷汗,手指不自主的蜷起来。


    严杭手指轻敲手机后壳,严家的保镖在两辆车外死死守着。


    穿着白金制服的亲卫队长走到车门前,姿态毕恭毕敬,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太爱听:


    “请下车吧,姜景焕同学,难道您发动平权战争的时候,也喜欢躲在平民的身后吗?”


    见没人应答,兵卫们便想打开车门直接把人拽出来,却被严家的保镖死死拦住。


    严家的保镖也持了枪,但在主人没有发话的情况下,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对方人数众多,身份特殊,若不到必要时刻,他们不会主动发起冲突。


    米迪看着车外黑压压的兵卫,声音颤抖:“怎么办?”


    郑舒冷静地分析局势,“这么多人,我们打不过的,只能等严家和沈家的人来救。”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来?”姜景焕眼眶微红,冷静地问。


    “应该会很快,他们出行本就会有暗中保护的保镖。”


    严家的人已经到了一部分,站在车前保护他们的这一队就是,但很明显车外的这些保镖没有谟洛斯帝国严家主宅的保镖厉害。


    姜景焕看向郑舒:“那你们呢?郑家不是军权世家吗?”


    “你个傻孩子,谟洛斯的军队怎么可能进的来瑞叶,就算进也得皇室批准,可是姜景焕,你看清楚了,从这边,到那边,都是谟洛斯的亲卫,这是皇室要杀你。”


    “羽聆不会有事吧。”姜景焕紧张道。


    “为什么总有人在自己性命攸关的时候关心别人啊。”


    “”


    —


    沈应阑握着手机,偏头道:“山谷外有军队拦截,我的人进不来,看来我们只能下车交涉了,拖拖时间,最坏的结果,用我的命换小羽一命。”


    “换羽聆一命?沈应阑,你以为羽聆的命很不值钱吗?”严杭轻笑,说。


    “什么?”


    严杭慢悠悠说道:“他们的目标是姜景焕,除了姜景焕,他们不会动任何一个人。”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把姜景焕交出去。”沈应阑知道慕羽聆很看重姜景焕,若是姜景焕在他手上出了事,慕羽聆一定会和他拼命。


    “姜景焕会好好的,慕羽聆也是。”严杭淡淡地说,随后推开门下去。


    “严杭——”


    沈应阑想要拉住严杭,却没能成功,他快速拨通紧急号码,对面很快接通——


    严杭只身走了出去,姿态放松,雪花落在他的额角,闲适的模样像是在逛画展。


    车前灯两束惨白的光柱里,雪片像是被牵引的碎玉,倾泻而下,折射出无限银光,照得人寒气骤升。


    打完电话,沈应阑推开车门想要出去,他不能让严杭独自面对两方军队,虽然沈应阑平日里不太喜欢自己贵族身份,但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他尊贵的身份能带来巨大的震慑力。


    在迈出车门的那一瞬间,他被司机叫住:


    “沈少爷,您的座位下方有枪。”


    —


    瑞叶王室侍卫长看着半靠在车上的严杭,很是无奈:“严少爷,国王陛下希望能和严家交好,不要让一个平民阻碍了我们和睦的关系,好吗?”


    严杭姿态放松,半抱着胸,靠在载着姜景焕的那辆车上,静静看着面前如跳梁小丑般的侍卫长。


    “你没资格和我谈论这些,叫耶尔莱利斯来。”


    “国王陛下日理万机,这些小事,还是不要打扰陛下了。”


    “所以,你们出兵,根本没有得到莱利斯的允许,是吗?”沈应阑走过来,站在严杭身边,问。


    瑞叶侍卫长笑笑,“国王陛下当然是知道的,他还嘱咐我们,碰到姜景焕这样有反心的平民,直接杀死。”


    “”


    “让姜景焕出来吧,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见沈应阑出现,谟洛斯帝国皇室亲卫队长也耐不住了,他威胁道:


    “就算是躲,他也躲不了多久,他的好朋友还在庄园里和纪卿暮殿下聊天呢。”


    在车内的姜景焕听到此言,瞬间急了。


    郑舒和郑弈旌一左一右按住他的手,可是姜景焕挣扎的力气太大,车内空间有限,愣是郑弈旌都有点按不住他。


    姜景焕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推开车门出去,刚打开一条缝,就被站在外面的严杭毫不留情地摔上。


    严杭不由余力,姜景焕没有防备,额头被车门碰了一下,加之急火攻心,他瞬间晕了过去——


    郑弈旌拽着姜景焕的头发,免得他摔到地上造成二次伤害,他无语至极:


    “废物姜景焕,被车门撞晕了。”


    “呃”米迪也无力吐槽。


    “这莽货当初是怎么打赢皇室的?”郑弈旌一边骂,一边把晕过去的姜景焕重新放到后座,手动把车门锁死。


    想到姜景焕如此冲动的原由,郑舒摇摇头:“还好血月之战的时候羽聆不在”


    车外,远处的山峦被风雪掩成青灰色,天地间一片混沌,唯有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横冲直撞,将所有生机碾作齑粉。


    瑞叶侍卫长见到严杭如此充满保护意味的动作,脸上的假笑彻底挂不住了,“严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我要护着,想动他,就请先杀了我吧。”


    严杭穿的不算厚,冷风肆虐,雪花片片打在他的衣服上,他的身体在两方军队的重重围困下,显得格外单薄。


    他一身黑衣,在漆黑的夜里,苍凉的雪原里,被白金和蓝色包围。


    像漂泊无依的一只孤舟。


    “杀了我,严家一定会主动来瑞叶,好好和莱利斯国王谈合作的。”


    “你——”


    瑞叶侍卫长听到严杭如此充满威胁的话,实在是忍不住笑了,他点点头,转头问沈应阑:“沈少爷,您呢?”


    沈应阑看着逐渐逼近的包围圈,冷声问:“这就是你们谈合作的态度?”


    “杀掉一个人,换你们平安离开,这是一个公平的合作,不是吗?”谟洛斯亲卫队长单手扣上自己身侧的枪支,子弹上膛,发出咔嚓的声音。


    “换种方式说,留下姜景焕,换慕羽聆,你们一定会对这种交易感兴趣的。”


    “嗡——”直升机沉闷的震颤撕破雪原死寂,旋翼搅碎寒风,把簌簌落雪拧成银白的漩涡,雪粒子像被鞭子抽着似的,噼里啪啦砸在车上、军服上。!


    是沈家的直升机,雨雪交加,加之暮色降临,这架直升机是此时此刻沈应阑能最快招来的助力。


    来的还算及时。


    沈应阑敲了敲车门,示意郑舒和郑弈旌带姜景焕和米迪先走。


    车门打开,一时间严家的保镖都挡在了姜景焕身前。


    看样子这些保镖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护着姜景焕离开了。


    严家保镖水平良莠不齐,但忠心耿耿倒是如出一辙,瑞叶王室侍卫长表情冰冷,寒风裹挟着他的声音,在直升机嗡嗡声下,显得那么模糊:


    “沈少爷,这就没意思了。”


    郑弈旌背着姜景焕,米迪紧紧跟着郑弈旌,郑舒断后,他们爬上绳梯,因为姜景焕昏迷,几人不知该如何把人送上去,最后郑弈旌咬咬牙,背着姜景焕,飞快地往上爬,希望能用速度躲开那些攻击。


    显然,持枪的兵卫也做好了准备,在郑弈旌即将把姜景焕送上机舱的同时,红色的瞄准点落在姜景焕的背心。


    严杭反应极快,他掏出枪,准确在人群中找到持枪的兵卫,一声枪响,士兵倒下。


    果断,冷静,临危不惧。


    杀了个人,严杭的枪没有放下,他声音清冷,在风雪和直升机的轰鸣声中依旧清晰:“抱歉,我不喜欢干有意思的事情,比起没完没了的谈判,我更喜欢动手。”


    既然第一枪是严杭开的,那两队军队也不想留情,一时间无数枪口对准直升机下的绳梯,见此,沈应阑掏出枪,一枪打在瑞叶王室侍卫长的膝盖上,


    雪地里乱成一片,绳梯旁的严家保镖被射倒好几个,但没有侍卫敢真的伤到郑舒和郑弈旌,有郑舒和郑弈旌的肉身保护,姜景焕和米迪完好无损地进入了机舱,随后,郑舒和郑弈旌也跳上机舱,飞机舱门在那些人的面前合上。


    谟洛斯亲卫队长抬手,停止了进攻,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郑家的两个孩子把目标带上了飞机,随后,飞机启动,快速离开了现场。


    沈家的飞机没带走沈应阑,因为沈应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慕羽聆答应了他,会完完整整出来的,所以他在等慕羽聆。


    严杭也一样。


    “把慕羽聆交出来。”沈应阑冷冷斥道。


    谟洛斯亲卫队长抬手,他的枪口瞄准沈应阑的额头。


    沈应阑毫不惧怕,他笑道:“杀我,你有几条命?”


    亲卫队长扯起一个笑,狂风肆虐,所有人都脸都被掺着雪的风吹的发麻,他说:“完不成任务,我也会死,不如就带着沈少爷一起死,破罐破摔,和您同归于尽,说不定,我还会被皇室授予勋章呢。”


    纪氏皇族对待皇子都会极其严苛,对待侍卫更不必多说,沈应阑丝毫不会怀疑亲卫队长的这一席话,他完不成任务,可能真的是死路一条。


    “带着您一起死,也算是死的有乐趣。”


    亲卫队长双目通红,手指扣动扳机,沈应阑来不及思考和躲避,忽然地,被一股大力拽走,是严杭。


    严杭反手一枪,直接命中亲卫队长的心口——


    又是一击毙命。


    沈应阑跌倒在雪地里,他抬起眼,忽然看见严杭的眉心也有了一个红点,沈应阑握着枪,准备狠狠回击,却没成想持枪人的动作更快,砰的一声,严杭没能躲开——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严杭眼前炸开,一瞬间,空气都安静下来了——


    风雪的声音都消失,原本寒冷刺骨的空气也瞬间失去锋芒


    ————


    作者有话说:加油七[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第105章 雪夜②


    火药的味道很重, 这是慕羽聆出了庄园的第一反应。


    看着几十米外密密麻麻的兵卫,听着接连不断传来的枪声,慕羽聆罕见的平静, 他甚至有心思和纪卿暮调笑:“真激烈啊,殿下。”


    用一把刀挟持一个皇室亲王, 慕羽聆第一次干这种事, 紧张恐惧到极致, 涌上来的却是冷静和无畏。


    片片雪花砸在慕羽聆的头发上,眼睛里, 他毫不畏惧,呵斥着让周围的皇室亲卫滚开。


    纪卿暮是一个合格的人质, 慕羽聆挟着他,所到之处侍卫无不避及。


    慕羽聆笑了, 他的心头涌上一股狐假虎威的快感,像纪卿暮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质, 他还想多虏几个。


    “你小心点, 这刀很利的,别把我误伤了。”


    刀距离纪卿暮的脖颈不到一厘米, 但他依旧悠然自得, 像是在玩过家家。


    “殿下乖乖听话, 就不会伤你。”


    慕羽聆很快就靠近了战场的中心, 但还有十几米的距离, 此刻的他已经离中心的那两辆车很近了, 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让人群中的沈应阑见到他。


    直升机已经离开,姜景焕几人很安全,慕羽聆放下心来。


    慕羽聆视力极好, 这得益于他常年外出写生,习惯了捕捉风景的细微之处,也可能是那片浓重的夜色太过压抑,让一切色彩都格外刺眼,在看清楚到严杭眉心的红点时,慕羽聆脑海中的警铃大作,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手中用来挟制纪卿暮的短刀掷出——


    短刀的刀刃和瞄准严杭的子弹在空中相撞,嘭叮一声,子弹坠落,短刀则狠狠插在严杭耳边的白松树上。


    入木三分。!!!


    严杭眨眨眼,朝刀掷来的位置望去,看到了挟持纪卿暮的慕羽聆。


    慕羽聆进入庄园后,外衣就已经脱下,此刻的慕羽聆和纪卿暮都只穿了件厚卫衣。


    不适应冬季的慕羽聆正站在雪地里微微发抖,但他的手依旧箍着纪卿暮,冻僵了也没放下。


    空气都安静了一瞬,忽然,响起了一道身体中弹倒地的声音,沈应阑站起身,他的子弹在上一秒,击中了想要射杀严杭的持枪人。


    正中眉心,一击毙命。


    “呵呵哈哈哈哈哈。”纪卿暮笑出声,有些癫狂的笑,笑得慕羽聆都要按不住他,皇家守卫想要从慕羽聆手里把纪卿暮夺走,可没想到,慕羽聆失去了一把短刀,又从腿旁抽出了一把银叉。


    刚刚还用来吃车厘子的银叉,被慕羽聆抵在了纪卿暮的脖子上。


    慕羽聆把自己的脑袋隐在纪卿暮脑后,最大程度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很清楚,没人敢冒着误伤纪卿暮的风险去杀他。


    “殿下,你说,是你的命值钱,还是我的命值钱。”慕羽聆在纪卿暮的耳边这样问,他的声音被冻得打颤,他不关心纪卿暮现在清不清醒,有没有从癫狂的情绪里出来。


    “哈哈哈哈——”纪卿暮原本安静了一下,听到慕羽聆的话,又笑个没完,银叉已经刺入他的脖颈,血珠冒出。


    慕羽聆嗅到鼻尖的血腥味,微微缩了缩手,他只犹豫了这一瞬,就被纪卿暮抓住了空隙——


    纪卿暮狠狠抓住慕羽聆的手臂,扔掉银叉,将他反手桎梏。


    “呃——”慕羽聆的胳膊被掰住,膝窝被狠狠踢了一脚,局势瞬间逆转,慕羽聆被强制跪在雪地里,有些狼狈地抬眼看纪卿暮。


    皇室侍卫迅速上手押住慕羽聆,一左一右把他的手箍在身后。


    凶猛的豹子终于被砍去尖爪,成为了没有杀伤力的小猫,纪卿暮伸手擦去脖子上的血珠,笑道:“我那小皇侄教了你不少东西啊,慕羽聆。”


    慕羽聆笑盈盈地,“殿下,怎么不夸我学得快?”


    慕羽聆的脸被冻得通红,身体僵硬,大雪肆虐,呼啸的风雪几乎掩住了他的身影。


    “学得再快,也全是漏洞,比起晏离,你还差的远呢。”


    纪卿暮擦干净脖子上的血迹,侍卫上前为他披上狐裘大氅,毛茸茸的帽子把纪卿暮的眼睛遮去大半,从慕羽聆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殷红的唇和尖尖的下巴。


    “如果这话被皇子殿下听到,他一定会开心的。”


    纪卿暮呵了一声,“你不还是被我抓住了吗?”


    纪卿暮摆摆手,皇室守卫将慕羽聆押起来,跟在纪卿暮身后。


    在纪卿暮和慕羽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一刻,两方就停止了争斗,纪卿暮走过去,很明显目前的战况朝一边倒,直升机带着四人已经离去,留在庄园前的严杭和沈应阑,这些王室兵卫不敢动,所以伤的都是谟洛斯和瑞叶方面的人。


    可现在抓住了慕羽聆,整个局势瞬间朝纪卿暮方向倒去。


    “殿下。”瑞叶侍卫长膝盖中枪,只能跪在地上行礼。


    而谟洛斯亲卫队长已经心口中枪,在冷风肆虐中,失去了温度。


    纪卿暮在严杭和沈应阑面前站定。


    侍卫押着慕羽聆,跟在纪卿暮身后。


    一层白雪覆盖一层血迹,一层血迹染红一层白雪。


    此刻,厚厚的雪已经能把倒下的兵卫埋住,纪卿暮看着这残局,疯笑着拍了拍手,“应阑,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以前就提醒过你,不要让平民骑到头上来,怎么?要我教你吗?”


    “我以为平权之战已经让皇室有所反思了,没想到还是这样执迷不悟。”比起重伤和已经死去的侍卫,沈应阑和严杭的状态实在是好很多,在他们干脆利落地杀掉几个想要要他们命的侍卫后,剩下的侍卫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群人围困两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单方面殴打一群人。


    纪卿暮转了转脖子,他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和慕羽聆的交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们是因为想要争取共同的利益,所以联合起来反抗,或许你们该反思一下自己。


    纪卿暮笑着,看着医护兵带走躺在地上重伤的侍卫,看着他们扛走死去侍卫的尸体,他一边看一边笑,笑够了才说话:


    “慕羽聆说,你们支持平民,一定是为了某些利益,可我想不明白,平民到底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利益啊,能让你们不惜和皇室作对。”


    沈应阑看着慕羽聆,慕羽聆也在看着他。


    双方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安心,沈应阑见慕羽聆身上没有外伤,便稍稍放下心,


    “皇室绵延百年,不懂水能载舟覆舟的道理?”


    “我只懂强者为尊。”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怎么样才能把慕羽聆放走?”


    沈应阑的目光锐利,紧紧盯着纪卿暮:“还是说,要我动手?”


    “”纪卿暮笑着:“我的目标是姜景焕,现在看起来是抓不到了,我的人伤了这么多,你们总得留下来些什么,让本王心里平衡一点,对吧?”


    “你想要什么?”沈应阑问。


    纪卿暮却没有回答他,他转过头,看着被桎梏的慕羽聆,


    “油画界年轻一辈翘楚,平民出身,你多像你的老师啊,慕羽聆。”


    “可我就是很讨厌季棹兮这样的人,你说,你会成为下一个季棹兮吗?”


    慕羽聆穿的单薄,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要被冻僵了,他现在一点表情都做不出,更没力气回答纪卿暮的话。


    见慕羽聆一声不吭,纪卿暮目光冷下来:


    “你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季棹兮的。”


    说完,纪卿暮朝地上扔了一把手枪,手枪落在雪地里,落在慕羽聆的脚下。


    “留下你的手吧,两颗子弹,一只手一颗,打完,我就放你走。”


    话音一落,慕羽聆忽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


    “呃——”却被两个侍卫死死按住。


    沈应阑冷冷道:“纪卿暮!不要欺人太甚!”


    纪卿暮笑出眼泪,“欺人太甚?我?对,我就是欺人太甚,可你们落到我的手里了,你们能怎么样呢?”


    沈应阑盯着纪卿暮身后被强迫着捡起枪的慕羽聆,在冷到极致的空气里,冻僵的男生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小羽——”沈应阑双目通红,他一枪打在慕羽聆身边的侍卫腹部,侍卫应声倒地。


    血液溅到纪卿暮的白色狐裘下摆,惹得他忍不住厌恶地后退。


    沈应阑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纪卿暮,手指关节嘎嘣作响,他不能让慕羽聆失去双手。


    失去了手,慕羽聆该怎么画画,该怎么追逐自己的梦想。


    慕羽聆会疯的,他也会。


    局势瞬间剑拔弩张,沈应阑的枪口瞄准纪卿暮的眉心,慕羽聆跪在地上,手被按在雪里,还在小幅度的挣扎——


    双方僵持不下。


    忽然,严杭拿起枪,抵住自己的右手手腕——


    砰的一声,血液四溅。


    四周一片寂静,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少爷——”


    严杭面无表情,把枪扔到保镖手里,冷冷问:“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纪卿暮怔住了,他没有想到——


    严杭居然会为自己的师弟做到这一步。


    不计后果的疯子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严杭的右手无力的垂下,血液滴滴答答落在雪地上——


    沈应阑也是一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但那份惊讶只持续了瞬息,他眼神一凛,迅速回过神来,几乎是立刻,他扣紧了手中的枪,几步跨上前把慕羽聆从侍卫手下救出来。


    但慕羽聆腿软得直不起身,在他看到那抹血迹的时候,就已经失去理智了。


    “师兄——”


    慕羽聆目眦欲裂,忽然有股血腥味从他的喉咙往上涌,他想哭,想吐。


    枪声落下,似乎一切都归于沉寂。


    然而,寂静只持续了一瞬,半空中,无数架飞机的轮廓突然浮现,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几乎在同一时间,雪谷树林的边缘晃动起无数黑影,迅速汇聚成一片黑云。


    直升机轰鸣声几乎盖过了风雪肆虐的呼啸声 。


    当初


    “天亮之前,结束这一切。”


    严杭淡淡道。


    严家和沈家的人已经攻上来了,人数之巨,惊得纪卿暮往后退了半步,侍卫成保护的姿势围在纪卿暮身边,纪卿暮见事情变成这样,也不想继续纠缠,他转身往庄园走,走之前不忘恶狠狠看了眼严杭:


    “好,好,严杭,你真狠。”


    “师兄!”慕羽聆半跑半爬着,扑倒在严杭的面前。


    严杭的手还在往下滴血,看的可怖,慕羽聆哭不出声,他哽着喉咙,想要伸出手,却又不敢碰。


    “少爷!”


    赶来的医疗团队要给严杭处理伤口,慕羽聆被挤了出去,他跌坐在雪地里,任由冰冷的雪粘湿他的身体。


    沈应阑把慕羽聆从雪地里捞起来,脱下外衣裹在慕羽聆已经冻僵的身体上。


    他抱着慕羽聆单薄的身体,紧紧抱着,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沈应阑心疼极了,双臂搂的更紧,轻轻拍着慕羽聆的后背,安抚他:“别怕,别怕。”


    “怎么会这样!!”


    慕羽聆的喉咙涌出鲜血,他咽下去,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他的声音发着抖,“纪卿暮是冲我来的!把我的手给他!不要师兄”


    “别害怕,我们先回去。”


    沈应阑环着慕羽聆往后走,走出人群,慕羽聆膝盖剧痛,他不想走,他挣扎着从沈应阑的肩膀上看过去,却看不到严杭。


    第106章 风与水


    严杭坐在雪地上, 被医生团团围住,医生们小心翼翼看着他的手,希望能最快速度取出留在血肉里的子弹。


    耳边聒噪没完, 严杭烦躁极了,忽然, 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抬起头, 红瞳朝某个方向望去,穿过层层阻碍, 和慕羽聆的视线碰撞。


    目光穿透人群,安抚了彼此。


    慕羽聆唇角冒出血沫, 他喃喃自语,泪眼朦胧, 咽下口中的血腥:“回去,回去就一定能好了, 这一切都是个噩梦”


    沈应阑以为慕羽聆会像以前那样一受惊吓就晕倒发烧, 可慕羽聆没有,他在雪地里哭累了之后便被沈应阑半环抱着上了车, 除了刚开始在挣扎, 平静下来后, 便一言不发。


    安静的模样让沈应阑很担心, 他知道这件事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自己没能把慕羽聆保护好, 连带着严杭重伤,他很自责,却在此刻无能为力。


    他还是太弱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回白松山庄,医护人员在庄园门口等着, 严杭一下来就上前围住了他,即便严杭的腿没有受伤,医护人员还是带来了担架和推车。


    严杭皱紧眉头,厌烦地把凑上来带着听诊器想要给他测心跳的医生推开,自顾自迈着长腿,大步走进别墅。


    姜景焕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不停唠叨的郑舒,见严杭绑着绷带进来,几人都一脸疑惑。


    “我的天哪,你这是怎么了?”姜景焕想要走上前看看缠着纱布的严杭,但却在靠近时被医护人员拦住。


    白衣的医生很严肃:“很抱歉,少爷需要安静的环境。”


    姜景焕止住了步子,不敢向前。


    郑舒几人的步子也停下了,担忧却又顾忌严杭的伤,


    “滚开。”严杭坐在沙发上,冷冷对医生道。


    说话的医生明显是这群医生中最有话语权的,他清了清嗓子,


    “少爷,先生和夫人——”


    “我让你滚。”


    严杭目光冰寒,这不知好歹的医生居然搬出严父严母压他,他不知道严家父母最宠的就是严杭吗?


    这样狐假虎威的样子惹得严杭极度厌烦。


    医生见严家大少爷发怒,便快速退了下去,很快,客厅里只剩下了郑家兄弟,米迪,姜景焕和坐在沙发上缠着纱布的严杭。


    姜景焕终于能坐在严杭身边,他声音很轻,想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严杭的手腕,他皱紧眉头,“怎么回事啊,纪卿暮打的吗”


    “不是”严杭没想好该怎么说。


    “师兄——”


    听到声音,严杭抬起眼望去,赤红的眸子锁定了踏进山庄神色焦急的慕羽聆。


    姜景焕挠挠头,眼里满是茫然,“羽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一醒来就回来了,而且严学长这伤的也太重了,皇室不是很忌惮严家吗?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这也是慕羽聆想问的问题。


    慕羽聆在严杭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严杭,沉声道:“他想要的是我的手。”


    严杭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捋了一下慕羽聆额角的碎发。


    “你已经想清楚了,是吗?”


    慕羽聆目光一闪,随后想要开口,却开开合合几次,都没说出来,他嘴唇颤抖,嘴角的血沫还没擦去,在苍白的脸上格为明显。


    “可他想要的是我的手。”


    “我一只手,换你的两只手,很划算的,”严杭笑笑,“你救了我一命,羽聆,你很棒,很勇敢。”


    从那么远的地方,掷出飞刀挡下子弹,救下了他,那时慕羽聆勇敢果断的模样会刻在严杭的心里,永远。


    慕羽聆嘴唇打着抖,他的目光闪避,像是在思考什么,“可这并不值得,或许我们当时会有会有更好的解法,不会受伤的那种。”


    “而且,只要再拖一会就会有很多援兵赶来了,嗬嗬”慕羽聆突然开始咳嗽,嗓子里似乎堵了什么,咳不出也咽不下,只能哽在咽喉处,痛苦不堪。


    严杭招手示意管家倒热水,热水放在慕羽聆身边的茶几上。


    “他们来的比预想的早,而且,你不是已经想明白了吗?”


    严杭神色淡淡,丝毫察觉不出来这个人能狠心到往自己手上开一枪。


    慕羽聆眼含冷泪,摇着头,泪水滑下,落到衣服上很快消失不见。


    他太任性了,要是自己没有去赴约,严杭就不会受这个伤。


    画家伤了手,这该怎么办


    这可是严杭啊,最负盛名的年轻一辈天才画家,他伤了手,他该怎么办——


    严杭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扬起一抹安抚的笑:“如果我的一只手,能换绘衍和皇室永久不相往来,那就很值得。”


    “不出意外,我右手会永久损伤,但我还有左手,多练练,还会和以前一样,但羽聆,”严杭看着慕羽聆,认真道,“你若是两只手都伤了,多可惜啊”


    慕羽聆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严杭,只能感觉到严杭的手在轻轻抚摸他冰凉的脸,眼前被泪水糊得朦胧,一闭眼,泪水便大滴大滴落下。


    无声哭到虚弱,喉咙干渴,言语蹇涩。


    严杭示意站在慕羽聆身后一言不发的沈应阑把慕羽聆带走,他轻轻拍了拍男生的头,柔声说:“别自责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对了,我记得你想去滑冰的。”


    慕羽聆借沈应阑的力站起来,一把抹去自己的眼泪,“不去了,不去了,我想回家了。”


    “我们回绘衍吧,我想回去了。”


    “好。”严杭叫来下属,申请回帝国的航线,领了命令的下属退下。


    客厅安静极了,慕羽聆看着严杭,苦涩一笑:


    “我可怎么和老师交代啊”


    严杭听到就笑了,“要是伤的是你,才是真的没办法交代。”


    “可恶,我就不该去见纪卿暮。”慕羽聆很懊悔。


    严杭摇摇头,


    “其实绘衍万生等这一天很久了,平行线令人惋惜,因为他们永不相交,相交线令人心痛,因为他们相交后便渐行渐远,老师希望绘衍和皇室的关系能是平行线,不仅是皇室,任何带着政治色彩的组织和个人,都不该触碰。”


    慕羽聆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沈应阑,四周围着姜景焕几人。


    他们都安安静静,听严杭娓娓道来。


    季棹兮太清楚绘衍万生的影响力了,所以他明令禁止出自绘衍万生成员之手的画作带有政治色彩,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好,除了谷杨代表的浊水一派,即便季棹兮说了很多次,谷杨依旧不为所动,他和谷杨好好谈了很多次,谷杨表示,手中有权利,为什么不变现,守着一身清风没有半点用。


    谷杨还多次尝试说服季棹兮和他一起摆弄风云,季棹兮拒绝的很干脆。


    一来二去,二人所代表的两方势力渐渐互不来往,清风和浊水的战争一直藏在暗流下,连待了一年的慕羽聆也只能察觉出一点点,在受到了纪卿暮和严杭的点拨后,他才发觉那一年里各式各样的针尖与麦芒。


    慕羽聆若有所思,既然如此,季棹兮应该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让绘衍彻底和政治界分割的机会。


    “所以,现在?”


    严杭叹了口气,“现在啊,老师应该已经去谟洛斯宫了。”


    此刻的瑞叶王国正是深夜,而谟洛斯还是下午。


    谟洛斯宫,会客大厅。


    国君纪卿朝而立之年,面上却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苦闷表情,他看着强势的季棹兮,斟酌之后开口道:“季老先生,这也许是个误会。”


    “误会?陛下的意思是我的爱徒特地跑到亲王殿下的住所,抓着亲王殿下的手往自己手腕上开了一枪?”季棹兮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副讨不回公道誓不罢休的模样。


    “这确实是皇弟的错,季先生,您想要什么补偿?”纪卿朝叹了口气,把态度摆得极低,询问季棹兮的要求。


    季棹兮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从今往后,皇室不再干涉绘衍的事物,不再干扰任何一名绘衍的成员。”


    “绘衍和皇室的合作也全部终止,往后也不再合作。”


    季棹兮说了很多,这都是他早就想提的,在心里埋了这么多年,这次终于可以说出来。


    他表示绘衍作为一个绘画组织,希望能远离纷争,处于红尘之中,却不染纤尘。


    艺术创作需要贴近现实,但绝不能过了那条线。


    “季先生,这还可以再商量”纪卿朝还想商量,艺术界最强大的组织具有的影响力是一般组织无法匹敌的,不到最后时刻,他不想失去绘衍的助力。


    季棹兮凄然一笑,老态尽显,他缓缓开口:“陛下,我只有三个徒弟,二徒弟一只手已经被废,已经担不了大梁,小徒弟年纪尚小,才学只够糊口,难堪大用,绘衍人才凋零,我已经老了,后继只有熹微一人,还望陛下高抬贵手,让我的心血流传下去吧。”


    纪卿朝沉默很久。


    季棹兮已经离去了,他还坐在主位上。


    许久,他抬起头。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下起雨了,雨越下越大,没有消停的迹象。


    “他回来了吗?”


    “陛下,亲王殿下正在殿外。”


    “让他进来。”


    大门打开,伴着雨点,和慕羽聆第一次踏进谟洛斯宫的天气一样,台阶上积了一层雨水。


    纪卿暮一脚一个水印,全身尽湿。


    他慢慢走到高台之下,抬头看向纪卿朝。


    雷声轰轰。


    大雨滂沱。


    第107章 落定


    私人飞机上, 姜景焕和慕羽聆坐在一起,叽叽喳喳个没完:“真是惊险啊,羽聆你可一定要小心, 这样不怀好意的邀约可千万别去了。”


    郑弈旌嗤笑一声:“惊险的经历?说得好像你看到了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还没开打就晕倒了。”


    “还好吗?”沈应阑低声问严杭。


    “我没事, 伤的不重。”严杭给自己一枪是计算好的, 没有伤到骨骼和重要的筋脉, 但这一枪还是给自己的手腕带来了不可逆的伤害。


    慕羽聆很愧疚。


    “如果不是我偏要去的话,师兄也不会受这个伤。”他说。


    严杭笑笑:“会有这天, 只是早晚的问题,这一次足够给皇室一个教训了。”


    事情确实如严杭预料那般, 在绘衍万生的代表、严杭的老师季棹兮去过一趟谟洛斯宫之后,严家父母也去了一趟谟洛斯宫。


    前者是为了自己的爱徒, 后者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为人父母,严父严母也想不到, 自己家聪明优秀只是不爱说话的孩子, 只是出去玩一趟,怎么就被人打伤手腕了呢?


    “皇室就可以随便欺负国民吗?我严家绵延两百年, 两百年来从未干涉过政事, 也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我的孩子只是去别的国家参加艺术展, 却被谟洛斯皇室的亲王逼得折了一只手, 谟洛斯皇室真是强大, 手眼通天能在别的国家行腌臜之事。”


    “还是国内不好动手,故意想领土之外大开杀戒?”


    “我的孩子是画家,你们竟然逼得他如此地步,好在他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平民,这条命不知道能不能捡回来。”


    “皇室,真是草菅人命,这次是折了一只手,下一次,是不是要我儿的一条命?”


    “请陛下放过我的孩子,有什么事可以冲我来,谟洛斯不是皇室的一言堂,陛下,希望您做出决定前能斟酌清楚。”


    严父坐在会客厅,无视四周持枪而立的皇室亲卫,用半威胁的语气和国君谈话,他身边是一言不发的严母。


    纪卿暮站在纪卿朝身后,垂着眼,默不作声。


    纪卿暮风流惯了,没人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看样子,是被国君好好教训过了。


    国君陛下承诺给严家和‘山外山,楼外楼’无限大的特权,才勉强让严父严母让步。


    连国君也看出严杭受伤是有计划的,先是绘衍,后是山楼,按照这样的发展趋势,帝国的艺术领域将彻底和帝国分割开。


    这不是个好事。


    严父严母走后,纪卿朝在主位上坐了许久。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纪卿暮垂着眼,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冲动,他发誓自己只是想给姜景焕一点教训,除姜景焕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在他的报复范围内,但严杭实在是狡猾,他想像严杭那样没什么心眼子的人应该不会是威胁,却没想到这个人太会藏拙。


    原本以为严杭就是一个没素质的蠢货,但没想到这个人纯属就是直性子,对喜欢的东西就格外保护,对不喜欢的东西就不屑一顾,理都懒得理。


    偏偏这个人又强到惹不起。


    这次严杭自毁一只手,成功让帝国皇室和绘衍山楼的关系降到冰点。


    自杀式回击。


    这就是他的目的吗?


    察觉到如刺般的目光,纪卿暮从思绪中脱离开。


    “”


    “我知道了,皇兄。”


    纪卿暮知道纪卿朝目光中的含义,无非是警告和无奈。


    “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就不要回瑞叶了。”


    “”


    纪卿暮眼底黯淡。


    他真不想待在谟洛斯。


    但眼下局势紧张,不能像以往那样无理取闹。


    好烦啊。


    圣斯冠贵族学院,学生会活动室。


    干净整洁的休息间,是几人见面商讨事情的地方。


    姜景焕倒在床上,像没梦想的咸鱼一样翻了个身。


    “总算是回来了,好想念学校的床。”


    慕羽聆收拾好衣服搭在衣架上,拿出手机开始算时间。


    “一定要去绘衍吗?”


    慕羽聆嗯了一声。


    沈应阑靠在他身后,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把他揽在怀里,下巴轻轻蹭着慕羽聆的头发。


    “师兄还没去绘衍,这段时间应该待在家里,大概一周,我就在学院待一周,一周后我就去绘衍,这个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慕羽聆愤愤道。


    “小羽,”沈应阑转到他面前,轻轻用手捧着他的脸,轻轻摩挲他的脸,“严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绘衍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是最好的结局,皇室不会再和绘衍合作,绘衍也能把重心放在艺术领域,已经没必要再继续纠缠了。”


    慕羽聆放下手机,


    “可是——”


    “严杭损失了一只手,因为皇室原本的目标是姜景焕和你,你很愧疚,我能理解。”


    “其实严杭的手可以治好,”沈应阑继续说,“但他不能治好。”!


    慕羽聆瞳孔紧缩。


    “这件事到此为止,严杭让我嘱咐你,千万别再和皇室有牵扯了。”


    “是他们来纠缠的我,怎么能说我?”慕羽聆反驳完,瞬间变得语无伦次:“而且”


    而且能治好为什么不治呢,就算是用永久伤让皇室愧疚,也可以治好之后假装没有治好,能骗一时是一时,对画家来说,手是那么重要,怎么能说不治就不治?


    “我知道,但相信严杭,皇室大概率不会再找你了,你保护好自己就好。”


    “或者跟着我,我保护你啊。”沈应阑说。


    “嘁——”


    慕羽聆白了他一眼


    沈应阑需要严杭救,严杭需要他来救,所以沈应阑的攻击力在慕羽聆眼里属于最底层次,还扬言要保护他


    大言不惭。


    “你把自己保护好吧,沈应阑,我可不是娇滴滴需要你保护的慕羽聆。”


    我是智商99,武力99的最强穿书者!


    “你那招是和谁学的?”


    “什么?”


    “飞刀。”


    “纪晏离。”


    “那个小孩?”


    “是皇子殿下。”


    慕羽聆说,他不喜欢皇室,但这不妨碍他欣赏纪晏离。


    回想当时从密林出来后,纪晏离在车上是这么和他说的:“你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弱,感觉很难从危险的环境里活下来,要不要和我学一手防身术?”


    慕羽聆想了想,问他:“有没有不用跑步,不会很累的防身术。”


    纪晏离:“”


    纪晏离:“那你和韩侍卫学军体拳吧,入门的那种,连汗都不出。”


    见纪晏离面色冷淡,慕羽聆知道他生气了,便陪着笑去哄小孩:“刚才是开玩笑,能有纪殿下做师傅,是我的荣幸,哈哈哈哈哈。”


    纪晏离这才转过眼看向他:“那你想学什么呢?”


    慕羽聆思索片刻:“飞刀怎么样,就是你在密林里扎穿蛇的那个。”


    纪晏离点点头:“就是你绑在柱子上要被我扎穿的那个。”


    慕羽聆:“”


    慕羽聆学飞刀很快,教他的时候纪晏离啧啧称奇,说慕羽聆年纪这么大了,居然还能这么有韧劲,值得一份小礼物。


    于是慕羽聆就收到了纪晏离送来的小礼盒。


    慕羽聆接过韩师手上的盒子,有些疑惑,看向坐在主位上头戴金色桂冠的男孩。


    男孩摆摆手,“这是父皇赠送的短刀,上面有我皇室天堂鸟的印记,见刀如见我纪晏离本人,当纪念或者防身都可以,随你。”


    “好贵重的礼物,我收不太合适吧。”


    纪晏离嗤笑一声,“随便一把短刀印上天堂鸟印记才会变得贵重,实际上这种刀完全可以批发,它和别的刀不一样的点就在于,这是我的刀。”


    “推辞来推辞去的最没意思了,慕羽聆,本皇子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到离开的时候,慕羽聆已经能熟练掌握飞刀了,甚至可以在数米外一刀制敌,强悍到能和纪晏离四六开。


    纪晏离六。


    慕羽聆在密林并不是一无所获,在被关着没手机的同时,还掌握了一门绝技,有了愈发健壮的上臂肌肉。


    “原来那把刀是纪晏离送的。”沈应阑又说了一遍。?


    慕羽聆察觉不对,皱紧了眉头。


    “你很珍惜吗?”沈应阑把玩着慕羽聆的头发,不经意问。


    “这是什么话,赠刀的人是我的朋友,这把刀帮我救下了严杭师兄,我当然珍惜。”


    沈应阑不语,只是贴着他,抱着他。


    “怎么了吗?”


    “没事,”沈应阑紧了紧手臂:“你总会遇到很多的事,也会遇到很多的人,你会越来越好,我无法阻拦。”


    慕羽聆微笑着转过头,捧住他的脸,看着他忧郁的眼睛。


    “我会成长,会一直在前进的路上,我会比你更强,怎么样?有没有很大的危机感。”


    “有,我怕你不要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羽聆抱住他,“我是渣男,说的话都不算数,我说我一定不会和你永远在一起了。”


    “坏小羽”


    “回家睡一觉吧,明天还有事呢。”


    听到家这个字,沈应阑很开心,但他面上不显。


    “什么事啊?”


    慕羽聆一脸诧异:“明天周一,有早课。”


    沈应阑:“”


    第108章 晨光


    周三的早上, 慕羽聆坐在望舒楼某间教室里准备上课,听到周围偶尔传来的交谈,不由自主留意了几个比较熟悉的名字。


    “听说了吗, 谷杨老师被艾密冕大学聘走了,据说一时半会回不来呢。”


    “嘁, 千谭有确切消息, 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看来这门课要换别的老师。”


    “啊?这门课除了谷杨还有人能代吗?我们院连助教都是国家级,目前学院还有人能带的了这门课?”


    男生嗤笑道:“人才确实很稀有, 可这里是首都,是圣斯冠, 人才遍地都是。”


    “也是”


    “那会是谁来代课呢,课表上也没说, 千谭也没有通知。”


    “不会是那位吧”


    “谁啊?”


    “啧,代替谷杨的还能有谁?”


    “嘘你是说那位?”


    “不会真是他吧, 我有点期待。”


    “季老坐镇绘衍, 怎么可能有空来学校代课?”


    说话的男生示意朋友往最后一排看,“你看那那个谁回来了, 你觉得季老会不会”


    “就是啊”


    慕羽聆坐在角落里, 垂着头在稿纸上涂涂画画, 对四周的议论声和频频投来的视线置若罔闻。


    这是他回来的第四天, 圣斯冠的学生对他们一行人的行踪很是关注, 沈应阑几人向来是八卦的中心, 慕羽聆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回来的第一天还有千谭站帖讨论关于慕羽聆的不实传言,后面被郑舒封了,就没有人在明面上谈起他们,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私下里对慕羽聆几人这一趟出行的猜测。


    尤其是对慕羽聆,新生对这个人不是很了解,但圣斯冠大部分人对这三个字敏感地要命。


    首先,慕羽聆莫名在圣斯冠失踪二十天,弄得沈应阑几人慌乱不安,虽然被几人瞒的很严,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学院的学生都能感觉到那段时间学院里的低气压。


    随后慕羽聆的消息重新传出,确切消息是外出瑞叶接受训练,圣斯冠的气压回正了些,但依旧很低。


    后来学院组织学生自愿去瑞叶游玩,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因为谁。


    现在几人比同样出行游玩的同学晚了几天回来,私人飞机直接落到湖边庄园,校报社蹲守几日都没有见到人,神秘的像是执行了秘密任务。


    没有人不对慕羽聆这个人感到好奇,好奇他是如何牵动这么多人的心绪,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至于慕羽聆本人,他对四周同学的想法毫不知情,此刻的他更关心这节课来带课的老师会是谁。


    会是谁呢?


    来者步子很轻,沓沓的声音很有节奏,听起来像是穿着较为柔软的平底鞋,


    伴随着一截玫瑰的香气,代课的老师踏进教室。


    见到来者,台下叽叽喳喳的学生也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玫瑰花的香气随着来者的步子滞留在讲台上,凝成一层柔软却强有力的保护层。


    慕羽聆也察觉到这种安静,情不自禁放下手中的笔,抬眼望去。


    与含笑的眸子相撞。


    慕羽聆挑眉。


    原来是她。


    那没有什么异议了。


    “看样子各位对我都不陌生,但还是需要简单介绍下,”女人棕色半裙,礼仪得当,笑容浅淡,“我是陈熹微。”


    陈熹微,二十二岁,帝国艺术大学在读硕士,十七岁就被季棹兮收为徒弟,公认的天才加卷王,艺术界年轻一辈无出其右,和严杭并称为绘衍双骄。


    人人心悦诚服。


    一门出双才,季棹兮乐得嘴都合不拢。


    至于小徒弟——


    小徒弟慕羽聆正撑着下巴,满眼崇拜地望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师姐。


    谷杨离开前并没有和她交接,可以说谷杨的离开谁都没有想到,而陈熹微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会来圣斯冠任教,这很突然,但感觉好像还不错。


    “这是我第一次来你们班上课,对各位的水平还不清楚,这样吧,布置一份小作业。”


    “写生,地点渭息湖西,一周时间,下周三同一时间,把你们的作品交上来,我面批。”!


    面批当然是最好最快效率最高的方式,但压力会很大。


    时间只有一周,不知道能不能画完。


    而且,圣斯冠是男校,女老师只占所有老师人数的一半左右,看到改卷老师是这么漂亮优雅的一位女老师,青春期的男生们都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陈熹微,成绩优异的学生昂首挺胸,兴致勃勃,成绩稍次的学生便迅速开始用画练手,调整状态。


    圣斯冠的上课制度给了老师和学生无限大的自由,在布置完作业之后,陈熹微便宣布下课,虽然从上课到现在还不到十分钟。


    很多学生在听到下课之后,立马离开望舒楼往渭息湖的方向走去,也有学生拿着自己的画去找讲台上的陈熹微,希望她指点一二。


    很快,教室里就剩下坐在最后一排的慕羽聆,和站在讲台上与其他学生告辞的陈熹微。


    慕羽聆站起身,步子轻快,走到陈熹微面前笑吟吟道:“师姐这是被高薪聘过来的吧。”


    “还行,是老师让我来的,说要你下周回去一趟。”


    “好。”原本就打算回去的。


    陈熹微点点头,“我在这里也挺好的,能护着你点。”


    “唉,这里保护我的人挺多的,可还是没能防的住,歹人总有办法为非作歹。”


    “对啊,不然怎么叫歹人。”


    二人往枫晚大道走,秋天这里红枫似火,师姐弟走在一片红海中,女子优雅,男子清俊,但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对情侣。


    “师兄他还好吗?”慕羽聆绞着手指,问。


    陈熹微摇摇头:“他不在绘衍,我们见不到他。”


    “老师和严先生通过话,情况似乎不太妙。”


    “什么?”慕羽聆忽然紧张起来,"师兄的伤很重吗,会截肢吗?不会的不会的"


    “你在想什么?当然不会啊!”陈熹微气笑了:“那可是严杭!”


    “严杭也是个人。”


    “他又不是一个机器,他也会痛啊”


    一想到严杭的伤,慕羽聆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没事,我是说,”陈熹微深呼吸,缓声解释,“他的手至少能恢复到以往的百分之八十,老师说的不太妙是严家。”


    “严家表示不希望严杭待在绘衍,意思是,想要他退会。”!


    “那师兄的意思呢?”慕羽聆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注意的紧张。


    “严杭自然不乐意,所以这件事再议,而且我们确实需要反思一下自己。”


    “是的。


    慕羽聆眨眨眼,“是我的”


    慕羽聆正准备反思,就被陈熹微打断:“绘衍和帝国皇室这么久的恩怨,就不该牵扯你们进来。”


    “啊?”


    “要真弄成个你死我活的下场,不知道会有多惨烈,说起来,这个契机还真是不错。”


    慕羽聆没想到她会说的这么直白,“师姐,你在说什么?”


    “纪卿暮所代表的皇室与姜景焕有仇,你救下姜景焕,严杭为保护你,自折一只手,并借此割裂皇室与绘衍的关联,彻底解掉这将近五十年的矛盾。”


    “这个契机很好,但严杭啊怎么就偏偏是他,怎么就偏偏是他最有资格让皇室退步。”


    所以严杭只能以身入局,这是整个计划最不该成为棋子且损伤最大的一颗棋子。


    “是因为严家足够强大。”慕羽聆喃喃道。


    陈熹微转过头来看慕羽聆,“你说得对,但那是皇室,皇室怎么会顾忌严家这个没有军权政权的世家呢?在圣斯冠,严杭连个黑胸针都拿不上,这样的家族凭什么让皇室让步,你说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知道的,下周和严杭一起回绘衍总部,去见见老师,我也去。”


    “好。”


    逛完一小片校园,已经是正午了。


    看到不远处立着的建筑,慕羽聆拿出手机发消息给沈应阑。


    慕羽聆:沈哥借你权限一用,我要请人在月湾吃饭。


    沈应阑此刻正在庄园浇花,收到信息满脸问号,他擦干净手,直接拨打视频电话。


    慕羽聆很快接通,他笑着和对面的沈应阑打招呼,“沈哥中午好。”


    “好什么好,装什么装,你去月湾什么时候需要我给权限了?”沈应阑笑得不怀好意。


    “你要请谁吃饭?给我看看,快点。”


    慕羽聆得到陈熹微的允许后把镜头调转,“喏,我师姐。”


    陈熹微笑着和屏幕里的沈应阑打招呼,“沈家主你好,我是陈熹微。”


    简单打个招呼,慕羽聆又把镜头调转对准自己,他依旧笑吟吟地。


    “怎么了嘛?”


    沈应阑的脸色不太好。


    “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呵,还要我拆穿?”沈应阑冷笑:“故意模棱两可和我说话,让我误会你和别人约会让我吃醋?”


    “沈哥说什么啊,我有点听不懂,我只是真心实意想要借你的权限一用啦,哈哈哈哈哈。”


    “慕羽聆,月湾从来没有拦过你,无论是有我还是没我,懂吗?”


    “好酷,沈哥,以后我飞黄腾达了,修一个比月湾还大还豪华的学校食堂,只服务你一个人。”


    “好好好,慕哥,我拭目以待。”


    陈熹微听着二人说话,忍不住笑出声。


    慕羽聆把电话挂断,乐呵呵带着陈熹微进入月湾。


    包间里,陈熹微喝着茶,聊起这件事还蛮有兴趣。


    “你们两个人私下是这样交流吗?还挺有意思的,没想到沈家主看着高冷,居然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


    第109章 陪伴


    “安全感?”


    “是啊, 他看起来有点缺安全感,连你吃个饭都怀疑是和别人约会,看来你得多陪陪你的爱人, 让他对你放心。”


    慕羽聆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慢悠悠笑道:“可是我不想让他放心诶, 他无时无刻不盯着我的感觉, 好爽。”


    “”陈熹微有几分沉默, 但联想到两人的身份,还是淡淡点点头:


    “好吧, 小年轻有自己的想法。”


    慕羽聆撑着头看着她 ,轻轻呢喃:“师姐啊”


    “嗯?”


    端起清茶的手一顿, 陈熹微缓缓抬起眼。


    —————


    送走了陈熹微,慕羽聆懒洋洋溜达回湖边庄园, 一路摘花拍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一进去就看到秋千上有一滩猫, 平时很少在庄园里见到宁宁, 慕羽聆苍蝇搓手,十分激动地缓步走过去, 忍不住对一只小猫张开血盆大口:“宁宁, 我的宁宁, 抱一个。”


    见到猫的慕羽聆像个吸猫疯子, 他把整个脸贴在宁宁的肚子上, 大口大口, 吸了个爽,抬起头眼神都是迷离的。


    “宁宁你好香。”


    慕羽聆跪在地上,把脸埋在宁宁怀里,沉醉于这刻的痛快。


    忽然, 脚步声响起,慕羽聆的背后突然贴上来一个人。


    慕羽聆放下猫,头也没回,“沈哥,你真的很喜欢从我的背后偷偷出现。”


    “不刺激吗?”沈应阑弯下身,手臂环着他的腰,把他捞起来。


    慕羽聆转过身,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得狡黠:“刺激。”


    “你要去绘衍吗?”


    “下周。”


    “嗯。”


    慕羽聆看着眼前这张俊秀的脸,忽然想起来陈熹微说的话,他歪了歪头,问:“我让你很没有安全感,是吗。”


    沈应阑愣住了,他没想到话题转变的这么快,但也只是愣了一瞬,片刻后,他睁开清亮的眼,含笑着问慕羽聆:“你要听实话吗。”


    “那当然了。”


    “我可太没有安全感了,小羽,我要陪伴,还要你的承诺。”他搂住慕羽聆的腰,让自己和他贴近了些,要是姜景焕在这里,肯定又会暴躁地吐出几个字:光天化日,不知羞耻。


    “”


    慕羽聆撇撇嘴:“什么嘛,那怎么办?”


    沈应阑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还明晃晃带着幽怨:“慕羽聆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慕羽聆笑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转而捏住他的耳朵,“不是,你怎么会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明明就是,你不觉得自己花在我身上的时间很少吗,你关心他们大于关心我,一直都是。”


    “那你想我怎么办呢?”慕羽聆琥珀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渴望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陪我。”


    简单的两个字。


    慕羽聆满眼奇怪:“我现在不就是在陪你?”


    “不是这种。”


    沈应阑搂着慕羽聆,大掌贴着他的腰,忍不住发抖,他的眼神看着有几分可怜。


    “能不能只看着我?”


    “除了我之外谁都不管,不管严杭,不管姜景焕,不管绘衍,只陪着我?”


    “就一天。”


    慕羽聆愣住了。


    “那半天,行吗?”


    慕羽聆叹了口气,踮起脚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一吻毕,低下头,微红的眸子不敢看向他。


    “等我从绘衍回来,我们就出去旅游吧,去很远很安静的地方,带着宁宁,我谁都不管,只陪着你。”


    “好,这次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会的,会的吧”慕羽聆轻轻呢喃着,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此去会一帆风顺。


    他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的事。


    没有人敢打这个保票。


    沈应阑察觉出他语气里的犹豫,不禁皱紧眉头,“我送你去。”


    “应该不用的吧,我和师姐一起去。”


    “行,飞机我来安排,”沈应阑严肃道:“听我的。”


    “好。”


    两人晚饭后在渭息湖周围散步,身后跟着只漂亮豹猫。


    慕羽聆走到渭息湖西边的树林入口处,往湖面看去,此刻湖边映着斑斓晚霞,漂亮的不像话。


    他牵着沈应阑的手,问他:“明天在这里写生,怎么样?”


    “很不错。”


    林子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在落叶堆里慌乱扒拉。


    “谁在那?”沈应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觉,隐在暗处的保镖迅速现身,呈扇形散开,很快,黑衣的保镖把响动的来源围在了中心,慕羽聆跟着沈应阑走过去。


    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沈应阑对慕羽聆的安危愈发上心,连带着身边的人都绷紧了弦,慕羽聆心里清楚,也没说什么,只是脚步下意识跟紧了些。


    宁宁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耳朵忽然竖起,尾巴崩成一条直线,比沈应阑和慕羽聆先一步跃过了矮树林。


    “啊——”


    是一道尖叫声,慕羽聆抿了抿唇,加快了步子——听这声音,倒像是被吓出来的。


    绕过一棵大树,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愣,眼前正是自己极其熟悉的人。


    “米迪,你这是?”


    “羽聆,快!”米迪的声音都打着颤。


    慕羽聆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只见宁宁的前爪摁着只什么猎物,尾巴微微晃动着,难掩兴奋之情,反观那猎物,缩成一团,蓬松的大尾巴几乎把自己整个罩住。


    那该不会是——


    “宁宁!快放开!”


    慕羽聆赶紧几步冲过去,从宁宁嘴里救下了那只猎物。


    “还好还好,没有受伤。”


    小家伙看起来是被吓坏了,一脱离掌控就窜起来,往慕羽聆怀里钻,小身子打着抖。


    慕羽聆轻轻拍了拍受惊缩在他颈窝的松果


    他转过头:“米迪,你怎么在这?还带着松果。”


    “陈老师安排的写生,我想来挑一个位置的,松果待在宿舍里闷,我想带它出来逛逛。”米迪指了指不远处摆着的画板:“他一直很乖,待在我肩膀上,就刚才,特别惊慌想往树上跑,我没抓住它,才动静很大的,还好你来了,不然”


    “这小松鼠估计是嗅到了周围有猫的味道,吓的往树上跑,不过没事,宁宁不吃松鼠。”慕羽聆安抚地笑了笑,他感到很抱歉,因为宁宁不仅吓到了松果,还把米迪吓得不轻。


    “还好还好,诶,我记得松果留在白松庄园了,怎么跟你回来了?”


    慕羽聆要离开的那天,确实想把松果交给米迪照顾,小家伙明显很喜欢米迪,慕羽聆能感觉到。


    但严杭不同意,他说:“生在雪原的松鼠,一生都该是自由的,没人照顾的话,就留在庄园吧,若它想家了,还可以回去找妈妈。”


    慕羽聆觉得很有道理:“就是哦,我们把它带回来,都没有经过松果妈妈的同意,我们是在拐小孩!”


    所以此刻的慕羽聆很奇怪,松果怎么会跟在米迪的身边,还来了谟洛斯。


    "是小松鼠啦,他居然在我上飞机的时候偷偷跳到我帽子里,居然没人发现,我也没发现,他就跟着我回谟洛斯啦!"


    “它很喜欢你,松果,快去。”


    松果像是听懂了,犹豫了一下,从他的颈窝里探出头,看了看米迪,最后还是顺着他的胳膊趴下去,跳到米迪的肩上,用小脑袋蹭了蹭米迪的脸颊。


    可爱极了,要是没有地上蹲着的微笑豹猫虎视眈眈,一定会更好。


    “那是!只要松果不主动要走,我一定会养着它一辈子。”


    慕羽聆点点头,又转向豹猫,假装板起脸:“宁宁,那是松果,你的朋友,不可以吃!”


    “喵奥——”宁宁甩甩尾巴,表示自己听懂了。


    “走吧,去湖边看看。”慕羽聆朝米迪挥手告别,转身牵住沈应阑的手。


    两人慢悠悠晃到湖边,夕阳把影子拉的老长,交叠在一起,湖边的风带着水汽,吹的人很舒服。


    “这个角度怎么样?”


    沈应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湖面波光粼粼,很快,他的目光又落回他脸上:"都很好,你喜欢的都很好。"


    “怎么还自夸?”慕羽聆挑挑眉,故意逗他。


    "什么?"沈应阑愣了一下。


    "我喜欢你,"慕羽聆仰头看他,眼底映着晚霞,亮闪闪的,“所以你也很好,不是吗?"


    沈应阑一怔,随即小小的哼笑了一声,低下头轻轻用大拇指摩挲慕羽聆的手,指腹叮叮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来,暖融融的,在这个不像冬季的冬季,二人心里都是热乎乎的。


    慕羽聆想往前走,他看到湖面在晚霞下闪着波光,从那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湖面波澜碎金,于是他牵着沈应阑想往前走,却没拽动。


    “嗯?”


    慕羽聆转过头,看到沈应阑站定,目光沉沉望着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他问。


    沈应阑出门了片刻,喉结轻轻动了动,声音在晚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再跳一遍吧。”


    “什么?”慕羽聆没反应过来。


    沈应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又像是在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他一字一句道:


    "你和他跳的舞。"


    第110章 古树浮云


    慕羽聆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但他没想到,沈应阑居然会记到现在。


    这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当然可以,沈哥。”他说。


    沈应阑不知怎么, 突然脸红了一下。


    慕羽聆偏头笑起来,他轻轻一使劲, 真是奇怪, 这次他可以拽动沈应阑了。


    二人在夕阳撒下的湖面旁起舞, 是和上个世界一样的舞步。


    太阳落下,月光渐渐铺满湖面, 月明星稀,湖上漾着的光温柔地浮在这对璧人脸上, 身上。


    慕羽聆看着这张没什么变化的脸,忍不住轻轻勾起嘴角。


    舞步旋转, 慕羽聆的手稳稳搭在沈应阑的胳膊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很快就能结束了, 我能感觉到。”


    沈应阑幽幽的看着他,嗯了一声。


    眼里尽是看不懂的情绪。


    下一周, 慕羽聆如愿把自己的画作呈送上去。


    陈熹微面批完十来个学生的画作, 才轮到他。


    她捏捏眉心, 各式各样缤纷色彩的渭息湖画作让她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但看到面前这幅画时, 她轻轻挑起了眉毛。


    “嗯?”凤眼微眯, 瞟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男生。


    慕羽聆笑吟吟地回了一声:“嗯。”


    师姐弟俩的默契。


    陈熹微收回目光,公事公办地提出了慕羽聆画中不足的地方。


    话毕,还不忘提醒他周末要去绘衍的事。


    慕羽聆当然没有忘记。


    周五的晚上,他带着口罩, 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和陈熹微一起上了去绘衍的飞机。


    他也不想戴口罩,但学校关注他的人太多,现在他可是体会到以前沈应阑和喻檀几人的烦恼了。


    成为公众人物是一件非常不方便的事情,对于慕羽聆来说更是灾难。


    有时候可以用夸张来形容。


    之前只是因为在课堂上打个喷嚏,都被人拍了下来,挂在千谭上,说窗外玉兰花花粉导致慕羽聆过敏,要上报学生会,要求连根挖走那棵白玉兰树。


    慕羽聆只是好奇,好奇地理位置巨大差异下的气候不同,十二月底,此刻的瑞叶正覆于风雪之下,但临海偏南方的谟洛斯正值玉兰花开之际,他看着窗外的白玉兰,看着看着,恰巧一阵凉风吹过,他打了个喷嚏,就被挂在千谭上,还加热加爆,浏览量超过曾经的沈应阑。


    甚至因为自己打喷嚏导致白玉兰树要被挖的谣言传开后,白玉兰树下来了很多人打卡,说再过几天就看不到这棵白玉兰树了,要快点和这棵因为慕羽聆打喷嚏而搬家的白玉兰树合个影。


    说是很有纪念价值。


    慕羽聆很沉默,他又不是什么身娇体贵的国宝级人物,用不着这么紧张,更犯不着这样做。


    前几天,他忽然想吃希禾园的酸菜鱼,就和姜景焕去了,没想到这一去,就被挂到千谭上,导致酸菜鱼窗□□满。


    有人问,餐厅的酸菜鱼真的很好吃吗,得到的回答都是:慕羽聆去了,你说好吃不好吃。


    还有人问姜景焕是不是妄图和沈应阑抢人,好奇沈应阑和慕羽聆是不是闹别扭了,一时间词条大热,给慕羽聆三人带来不少的麻烦。


    诸如此类。


    慕羽聆很早就知道,太过引人注目并不是什么好事,就像现在。


    他去绘衍,都只敢在晚上出发。


    他实在是不希望自己太被关注。


    谢绝一切目光


    “”


    沈应阑一身黑色风衣,目光下垂,牵着慕羽聆的手不愿意撒开,慕羽聆都准备上飞机了,却察觉到手上的力量骤然加大,他回过头,看着沉默倔强不发一言的男人。


    “怎么啦?”慕羽聆笑着摇了摇沈应阑的手,随即张开另一只手臂,歪着头:"来抱抱!"


    沈应阑顿了片刻,看向慕羽聆的眼神满是忧思,顺着力和男生抱了个满怀。


    多抱了一会。


    沈应阑拢了拢慕羽聆的帽子,轻声道:


    “我等你回来。”


    “嗯嗯。”


    慕羽聆乖巧笑着,可爱的像只小兔子。


    “我会回来的,等这些事情都搞定,我们就去陵烁,去看花看瀑布,等着我!”


    慕羽聆带上降噪耳机,笑着和沈应阑挥手告别。


    看着直升机消失在夜幕中,一点点光亮也看不见,一丝丝声音都听不到。


    “好。”他喃喃自语道。


    静谧的环境,只有自己能听见这声近乎虚无的声音。


    沈应阑转身离开,宁宁乖巧跟在他身后。


    孤独感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屋里,佣人端来一杯安神茶,温热的,捧在手里热乎乎的。


    但心口的苦涩感,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不知道一个人在空旷的大厅坐了多久,久到沈应阑的手脚都有些僵硬,眼珠转动时眼眶都在犯疼时,门被隆隆砸响——


    沈应阑皱紧眉头,思绪被打乱,他不悦地望去——


    佣人来报,“先生,是姜同学”


    “呼——沈应阑!”姜景焕气喘吁吁,眼眶泛着红,大步跑到沈应阑眼前,因为控制不住步子,腿一软差点摔倒。


    沈应阑看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大事不妙,“怎么了?”


    "沈应阑!"


    —————


    漆黑的夜晚,直升机像一个小小的亮点,在半空不急不快地驶过,慕羽聆斜靠在椅子上,微垂着眉眼,从陈熹微的视角,只能看见半张白皙的脸,和乌黑发丝下忧郁的浅眸,陈熹微以为他在因为与爱人分离而感到难过,所以就没有去打扰他。


    但慕羽聆并没有多难过,他在思考见到季棹兮和严杭该说些什么,思考回来之后要做好和沈应阑出游的攻略,在想这几个月以来自己遗忘的事情,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记不起来了。


    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


    是什么


    忽然窗外有一道红芒掠过,转瞬即逝。


    “嗯?”


    慕羽聆忽然抬起眼,朝窗外望去。


    “怎么了?”陈熹微问。


    好像是幻觉。


    “没事。”


    慕羽聆目光慢慢透出狠厉,谨慎,“师姐,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在外面。”


    陈熹微朝外望了望,随后摇了摇头:“没有啊,外面有什么吗?”


    “看到了一道红光。”


    “现在是半夜,确实奇怪。”


    就算是云层之上,也没有什么光芒,更别说是一道突兀的红芒。


    飞机外的天空漆黑一片,陈熹微收回目光:“也许是看错了吧。”


    两人陷入了安静的氛围,慕羽聆继续低着头思索,陈熹微则和绘衍总部联络,交代后续事宜。


    二人下飞机,只有几位亲信画使来迎接,绘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行程。


    季棹兮包括这一脉的三个徒弟的行踪都是加密,彼此才知道对方的行动,对于这几个人的行踪,绘衍大部分人都没有权力过问。


    小小的绘衍也有不可说的秘密,有不能触碰的禁区。


    陈熹微拢好衣服,嘱咐慕羽聆:“你回去先休息,明天早上在小竹楼会面。”


    “好。”


    绘衍属于自己的小屋还是一如既往干净,看来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也有人打扫。


    慕羽聆洗完澡,就着木质的清香,缓缓睡去。


    床温暖又柔软,偶尔有风铃的声音泠泠作响,但这不会影响到慕羽聆,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屋外一片静谧,是属于绘衍的静谧,这片位于山谷桃源的群屋与世隔绝。


    山谷收拢双臂,认真守护着这片小屋,不希望有外人闯入。


    屋内,风铃的丝带被吹起,带动小铃铛轻轻摇晃。


    脚步轻巧,身影单薄。


    有什么人走进了这座小屋,还在男生的床前停留了片刻。


    很快,便离开了。


    像一丝风。


    慕羽聆没有察觉。


    世界也没有察觉这浅淡的情丝,正蔓延,却被骤然遏制。


    第二日,慕羽聆神清气爽,推开窗户,入眼是白团团的云朵,地势原因,水汽留在谷中,形成了一团大大的白云。


    很神奇很美妙的地理现象,水汽是温和的,等水汽散去,南边祈茗山上茶田的茶叶也该沁满了水珠。


    那里有一片茶树林,唤作云树,产茶名为云茶,树林层层环绕的中心有一棵一千四百年树龄的古云茶树,产茶名为古云茶,树的最顶端日日沾着云雾,滋味甘甜清香,是普通云茶不可比拟的,那一小点茶叶,名为拂云茶,意为"有云拂过"。


    拂云茶一年最多产五百克,极其稀少,被划为皇室贡茶,纪氏皇族一直想把这棵树移到皇宫,可综合地理环境和种种因素来看,这棵树离开了岱南谷就无法生长,所以他们没能如愿,这棵树依旧留在绘衍总部南边的祈茗山上。


    拂云茶确实是好东西,一年产五百克是官方给的数字,实则有一部分被季棹兮拿走了,没人敢拦。


    季棹兮喝茶极为讲究,必须喝清明雨前雾气刚刚散开的那一捧拂云茶,采摘、摊晾、杀青、回潮等工艺全部由自己亲力亲为,可以说自己喝的这一捧拂云茶的质量比到皇室手中的还要好。


    慕羽聆在这里待了一年,也有幸细品几杯,只能说不愧是帝国第一绿茶,滋味无穷。


    云茶树叶子的清香味掺在云雾中,蒙在慕羽聆的脸上,清香又干净。


    赏云的时间很短,太阳升起,雾气就会散去,也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