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如水似雾,不远不近地映照着一辆马车匆匆疾驰着朝城南近郊驶去。
萧恪坐在车厢里,面前的紫檀木桌案上正平铺着一幅未装帧的丹青。
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那绘着自己模样的画卷上,从苍穹皓雪之下的凌厉眉眼,龙隼薄唇,到栩栩如生的锦绣官袍,莲青豹氅,是她一笔一画精心描摹出的轩昂神采。
萧恪端详许久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妻子的眼中,竟也是这般凛冽锋锐。
可即便是这样,她对自己的心意却也真真实实的澄映在这浓淡泼墨间。
他视线往下,待再一次凝向那抹飞溅四溢的殷红时,萧恪的心口依然被深深刺痛。
那因握笔之人颤乱而滴落的朱砂殷红早已凝结成褐红色,将那原本几近完美的丹青画作悉数破坏掉,成为废稿。
萧恪被刺痛并非全然因为这幅本该属于他的丹青水墨被毁,更多的是因为这滴朱红墨汁本身。
他今夜对母亲失望,回到擎云堂之后他便独自摸到了他们院中的库房,企图寻求慰藉。
待他在库房里四处走动欣赏裴瑛的私藏,想要好好取一件特别的好物,不想库房角落里一多宝阁之上,端然陈放着一幅画卷莫名吸引到了他的注意。
因他发觉那画卷让她感到无比熟悉。
他踏步上前,将灯烛靠近那方半卷的画卷,发现那副画竟是裴瑛说要特地为他而作的水墨丹青。
他将画卷拿回书房中摊开到绢帛底端,赫然发现那画不知何时竟然已被污墨。
裴瑛精擅此道,心细如尘,更深知作画的艰辛,自是不可能轻易破坏画卷。
他仔细推敲原因。
待他看到题于画卷左下方的题款,萧恪推算书于绢帛之上的日期,正是那日母亲要他纳妾后的翌日。
那一瞬间,他心脏骤停,全身僵硬到几乎不能呼吸。
他坐在案椅上沉默许久,倏然忆起那夜他回府,裴瑛在睡梦中流淌的那满脸的泪珠。
之后更是那般义正辞严的质问她……
萧恪从未质疑过自己的认知,但在这一方狭小的马车车厢内,他的心魂反复被冲刷洗涤,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是指正在车壁上抓出一道道凌厉的血痕。
……
夜深人静,将军府凝瑛阁裴瑛的闺房内灯烛正燃。
裴瑛正倚在床头翻阅着今日杨慕廷送来的竹简手札,她手里的这卷内容恰好是四海八荒的传奇故事。
虽是手札,但杨慕廷的一手行书笔墨实在行云流水,她读起来丝毫不费力,而且故事精彩瑰丽,让她不自觉便置身其中。
因此当萧恪特意放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廊檐尽头响起的时候,裴瑛恍惚以为自己当真遇到了故事里乘月而来的采花大盗。
她一直都习惯就寝之前才让侍女进来陪寝,因而此刻房中只有她裴瑛一人。
脚步声吓得裴瑛赶紧丢掉手中的竹简,又哑着嗓子叫唤了几声侍女却无人应答,她只得以最快的速度钻入被窝并死死蒙住自己的小脑袋。
裴瑛屏住呼吸,听见那人健步如飞地来到她闺房门口驻足,轻轻叩门但无人应答,又发现房门并未落下门闩,那人便推开门径直而入。
裴瑛双手紧紧攥住锦被,心想若当真是采花大盗,她决定如那些故事里最勇敢的女子一样,要与他那智斗勇。
只见那人熟稔的来到她床前坐下,也不说话,似乎只是目光温柔地凝视着躺在锦被里的她。
裴瑛看不见,但她就是能感知到那人的目光并不凶残。
故事里说,采花大盗最擅长伪装那些女子梦中最温柔的情郎。
裴瑛丝毫不敢动弹,但蒙在被窝里会呼吸不畅,心脏的急促律动却令她的身体在锦被之内微微起伏。
然后她听见,那人忽而就轻轻笑出声来。
他轻声唤她,“瑛娘。”
裴瑛刹那间如梦方醒。
原来来人并非甚么采花大盗,而是萧恪。
有些不敢置信,裴瑛只抬起手臂轻轻将被子往眼睛下方拉了一点点,像只机警的小狐狸转动着灵动晶亮的眸子,在谨慎探知周遭的情况。
而后不期然地与萧恪的目光交错。
裴瑛躺在被窝里,倒影在她眸底的身影格外威猛高大,那人平日的冷肃威严此时也变成了他的独特标识。
叫她不会认错人,更倍感心安。
裴瑛整个人立刻放松了下来,她就这样躺在被窝里朝萧恪露出一丛甜美的笑容。
不想萧恪却突然弯腰,将她连人带被子一齐搂进了他的怀抱中。
……
猝不及防,裴瑛的脸被萧恪按在胸膛间,她再一次感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萧恪却不发一言,只双臂却紧紧环住她的纤腰让自己紧贴他的怀抱,下巴温柔地摩挲着她的秀发,似乎是要将她整个人揉进他的身体里去。
“王爷。”她的声音震荡着他的胸腔。
“瑛娘,不要说话,让我抱抱你。”萧恪从她腰间抽出一只手,来回温柔轻抚着她的后背,温柔而珍重,如获至宝。
裴瑛便没有说话,只侧过脸庞抵着他遒劲宽阔的胸膛,静静感受着他身上独特而雄伟的气息。
就这样与萧恪静静相拥了许久,萧恪这才不舍地放开她。
他这才发现,裴瑛云鬓不知何时散乱开来,额角也沁着薄汗。
萧恪拿过她枕头的香帕替她擦汗,“方才瑛娘如何将自己裹成一只小团子?可是一个人睡觉害怕?”
裴瑛觉得他也没猜错,便轻轻点头。
不想萧恪却自责,“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你离开王府一人居住在此,还要担惊受怕。”
裴瑛不明所以,她瞧着萧恪回去王府之后都没更衣就又折返回来,便问他:“王爷如何晚上又过来?可是准备歇在这边?”
萧恪小心翼翼地问她,“可以吗?”
裴瑛感觉他有点奇怪,他平日里可从来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询问她,他向来蛮横霸道,为所欲为。
见她眉头蹙起,迟疑不答,萧恪赶紧又说:“如果王妃不愿意,我可以去隔壁厢房睡,但我得留在这里照看保护你。”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去别庄留宿,只要能离她近一点。
裴瑛却问他,“城南距离皇宫太远,王爷明日还要上早朝,岂不是要起身更早?”
萧恪以为她在婉拒自己,忙又解释:“皇兄已准我这两日可以不上朝。”
裴瑛,“为何?”
萧恪叹气,“皇兄得知我让你生气归宁裴府,怪我不懂王妃的心思,还命我前来哄好王妃。”
裴瑛,“所以下午的时候,是陛下让王爷过来,王爷才过来的?”
萧恪摇头,“我一直都想来。”
裴瑛才不信,他下午过来的时候还怒气冲冲的误会自己,一看就完全不相信自己。
萧恪却依旧想让裴瑛许他留下。
他去拉她的手,“瑛娘,今夜让我留在你身边可好?”
裴瑛,“王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今晚府中既为您开宴,如何这么早就去而复返?”
“我本来就打算要回来,而且……”他望着裴瑛的眼睛,充满愧疚,“我还在库房寻到了那幅画。”
裴瑛立刻反应过来,只遗憾的点了点头,“那幅画滴了墨,被我弃了。”
萧恪却说,“王妃既是为我而作,如何能弃之?我很喜欢那幅画。”
裴瑛,“王爷知道的,擅作丹青之人从不会将废稿当作品,本承诺送给王爷的丹青,这回怕是要食言。”
萧恪,“如果我没猜错,王妃这幅丹青亦是因我而被毁,对么?”
裴瑛神色一愣,眉梢眼角霎时洇起薄红。
那日之事,怎能叫她不觉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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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恪追问她,“瑛娘可是因为听说了母亲让我纳妾一事才导致如此?”
裴瑛低眉,许久后方才幽幽点头。
萧恪顿时面露愧色,想要去抚摸她的脸,裴瑛却躲开他的触碰,只别过身去默默垂泪。
萧恪起身坐到她右侧面前,并低低唤她,“瑛娘。”
裴瑛犹自低低啜泣。
从她与萧恪因避子汤一事冷战开始,她心里就藏着满腔的委屈与痛苦。
萧恪一把扶过她的肩头,将她揽进自己怀抱中,“瑛娘,都是我不好,害你这般伤心。”
裴瑛贴伏在他肩头哭泣颤抖得更厉害。
萧恪由她哭泣,等她平复下下来,他歉疚地问她,“那日梦中你在流泪,可也是因为我?”
裴瑛抬眼,眼中尚且氤氲着迷离薄雾,“萧恪,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你。”
她泫然欲泣,当真令萧恪感到心疼,听见这话,他心中涌起酸涩,“都是我的错,瑛娘当厌我。”
原来她并没有忘记要答应自己的事情,她也没有不记得自己的生辰,那幅画恐怕便是她一开始就打算赠送他的生辰礼。
怪只怪自己前一晚不问明原由就无缘无故的同她置气,还故意滞留宫中五日不归。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世家女娘,怎会在那样的境况下,直白承认自己的心思,那样该有多难为情?
只怪自己蠢钝如猪。
萧恪只能低头亲吻她。
不同于往日萧恪想要与她行鱼水之欢时那种带着爱欲的探寻撩拨,而是一种更为纯粹的珍而重之。
这种感觉令裴瑛感觉新奇,还夹杂着感动,但她敏锐地感知到萧恪有些不对劲。
吻到动情处,萧恪与她稍稍分开一些距离。
“今夜让我留下可好?”他不会强迫她,但他当真想她。
裴瑛推他,“我可没说原谅你,莫要得寸进尺。”
萧恪只得作罢,“那王妃好好休息,我去隔壁厢房睡。”
裴瑛让他赶紧走。
却没想到他起身时,萧恪踢到了脚下的一物。
他低头将其拾捡了起来。
裴瑛看到他手中的东西,这才想起那是何物。
裴瑛,“……”
她一把就想夺过他手中的竹简,萧恪却用力擒住她的双手不让她碰触到,而后自己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着竹简未卷之后的那两则故事。
一则绝色痴情男艳鬼与闺中少妇的传奇爱情,一则采花大盗大肆采花闺阁少女,最后却被那些被他欺辱了的一群女子勇敢绞杀的故事。
故事确实是好故事,但他刚刚好像被裴瑛当成了这故事里的甚么人。
萧恪,“……”
他神情古怪,“所以王妃当时害怕是因为这个?”
“我看故事看得太入迷,以为当真遇到了坏人,喊绿竹她们也没个反应。”
萧恪,“她们见我到来,自觉去厨房烧水去了。”
裴瑛知他话里有话,面色如绯。
“如果我没猜错,这竹简正是你那位好师兄赠给你的好东西?”
裴瑛点头,“确实是好东西,故事可都精彩得很。”
“男艳鬼?采花大盗?确实精彩。”萧恪将那劳什子竹简扔到一旁,而后凑近裴瑛,“王妃刚刚将我当成了甚么?”
裴瑛咬紧牙关不开口。
萧恪却忽而福至心灵,“无论是男艳鬼,抑或是采花大盗,王妃若感兴趣,本王倒是可以让你好好感受一番。”
“真不要脸……”裴瑛拿枕头扔他的脸。
萧恪见她这般娇俏婉丽,当真心痒难耐,他只想像那艳鬼一样缠住面前的女娘。
萧恪耍起无赖起来实在烦人,裴瑛被他缠得无法,不住啐他,“还不快沐浴去?”
萧恪心计得逞,顿如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