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四日,裴瑛终于收到了大哥裴清的飞鸽传书,祖父果然已不在北司州,祖父还留了封信给她,说是要回建康为她主持局面。
裴瑛这几日已基本理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焦急等待着的,就是这样一个确切的消息。
但她不知晓的是,祖父昨天刚刚星夜兼程抵达了建康。
第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裴瑛便起床写了封短笺给翠翠,让她将信送给萧恪那头。
是时候同他短兵相接了。
快晌午时,萧恪侍卫过府里告诉她,王爷大约下半晌才有空过别院来。
侍卫所说的别院,是挨着将军府隔壁的一栋庭院,翠翠将之称为城南别庄。
她吃过午饭便随翠翠过来了别庄。
今日她着了一袭素白曲裾衫裙,静静立于海棠花树之下,侍女菖蒲为她将额头两鬓的发梳起盘旋到发顶,用双燕白玉簪簪住,肩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垂下,轻风轻拂,垂丝海棠花枝摇曳生姿,粉蕊花瓣依稀吹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她抬手轻触一束花枝,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惜。
她站在那里,仿佛一幅海棠映娇娥的图景,春光花树,落花丽影,相映成趣。
萧恪下马跨入院子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树影婆娑的如诗画卷。
听到脚步声,裴瑛缓缓偏过头来,看到披着一身墨色织锦斗篷的圣辉王正箭步入得院子里来,她静如清池的眸子霎时亮若繁星。
她已经等了萧恪一个多时辰,因坐在屋内等不来他如坐针毡,她这才出来透气。
见到萧恪,她心急得险些就迎了上去,但转念却还是堪堪停了脚步。
萧恪只淡淡睇了她一眼,就径直进到了院子里屋去。
裴瑛抬头幽幽望向院墙外的澄澈青空,略略思索小半刻钟后,还是进去内院敲响了萧恪书房的门。
听到敲门声,萧恪唇角微微勾了勾,“进。”
裴瑛推门而入。
白壁丹楹,精致奢华的雅致书房内,萧恪已褪去外边的墨色织锦斗篷,着一身绣有小茱萸纹饰的暗紫华锦宽袍,优雅地斜倚在金丝楠木制成的矮榻阔席上,手上握着一册书简,身后是绘有云凤纹图案的紫檀木四折叠屏风,腰间枕着刻有麒麟纹饰的和田暖玉,身侧置有一张同色方形案桌,上方堆满竹简书卷,瑞鹤仙山香炉里灵犀香气缭绕。
相较于铠甲披身时的冷冽锐利,此间的萧恪处尊居显,格外俨然俊美,气度雍容。
他的别院装饰布置都能这样奢华,并不似传统的武将。
裴瑛不住多瞧了他两眼。
“侍女传话说你要见本王?”萧恪头也没抬。
“是,”裴瑛脆声道,“六娘想要跟王爷确认几件事。”
萧恪挑眉,“坐。”
裴瑛这才在一侧的小书案前席地跪坐下,悠悠回忆着渡口那日的情景,脆声开口:“其实那日在西州渡口,六娘提任何条件王爷都会答应对么?”
萧恪声音冰冰冷冷:“本王可从来不会随意答允他人什么条件。”
这话几乎是从侧面印证了裴瑛的猜测。
于是她又说:“王爷将我软禁在将军府,却并未阻断我与家人联系,好像丝毫都不担心裴家将我救走或是我趁机逃走,因为我无论怎样做都是徒劳的是么?”
她与萧恪相处不过半日,可在她看来,萧恪这人当真深不可测。他虽傲睨自若,对万事尽在掌握,而她手无缚鸡之力,但萧恪从西州渡口夺亲伊始,到将她安置在这将军府,于筹备行动上从未有丝毫轻视,全然将她当做凶猛悍敌。
可怪就怪在自从她住进将军府之后,萧恪对她无比放心,十分地有恃无恐,这是件很反常的事。
萧恪只一味低头翻阅书简。
裴瑛复又问他:“当时我恳求王爷给我十日时间,王爷不假思索的便答应了我,是因为我祖父十日之内便能抵达京都是不是?”
萧恪抚着书简的修长手指微微顿了顿,面上却淡淡地说,“看来六娘已经收到了司州来信。”
裴瑛暗暗咬牙切齿:“如此王爷是承认我祖父赴京与您有关了?”
萧恪此刻方才将视线从竹简上移开,望向裴瑛的眸光里带着了然和戏谑,仿佛在说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
好一个双管齐下的狠辣计策,裴瑛气血蓦然上涌:“敢问王爷,我祖父此时在哪儿?”
萧恪这才惜字如金的开口:“本王已命人护送裴公安然回了青溪裴府。”
裴昂到底是东宁两朝肱骨元老,更是于江山有不世之功,萧恪又有所求,心知并不能过于怠慢他。
言下之意便是萧恪派护卫时刻监视他,裴瑛娥眉轻蹙间尽显忧思:“我祖父连日舟车劳顿,身体可还受得住累?还请王爷准允我去见他。”
萧恪闻言朝她浅淡一笑:“六娘可想好了?”
裴瑛神色怔忪,“王爷此言何意?”
萧恪星眸沉沉:“六娘一旦选择去见你祖父,便是决定要选择嫁给本王,并且答应说服你祖父安心留在京都,以待时机为陛下效力。”
裴瑛秀眉一挑,清丽的脸蛋冷凝了几分:“王爷用祖父威胁我,又用我来钳制祖父,你就不怕我们双方都不屈服从而适得其反?到时王爷可落不着一点好。”
萧恪唇角含笑,意有所指:“本王自是知晓裴氏风骨清正,固守臣节,定然不会做出有违陛下圣命之举。”
裴瑛正气凛然:“王爷英明,裴氏虽是北方望族,但从我朝立国起始,到我祖父伯父皆是碧血丹心一片,他们向来以东宁和陛下为重,对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鉴。”
萧恪强调道:“本王希望裴公此次忠肝义胆一如往昔。”
裴瑛神色不卑不亢:“无论昨日还是今朝,祖父都肝胆昆仑两相照。”
“本王拭目以待。”萧恪忽而拂袖正襟危坐,“那六娘你呢?本王可听说,谢四郎纳妾一事着实令女娘伤心欲绝。”
上一次他说的不够直白让裴瑛糊弄过去。
裴瑛没想到萧恪又提起此事。
“婚约即是盟约,六娘与谢四郎婚约并非只我两人之事,”裴瑛抬起头冷眼睨他,“王爷纵然能请圣旨强夺我,但如果一无六娘心甘情愿,亦无谢家同意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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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嫁给了王爷,事情的发展恐怕也不会如王爷所愿。”
萧恪闻言只微微掀了掀眼皮,仍旧波澜不惊,只轻轻落下一句:“那是本王的事,无需六娘操心。”
裴瑛俏丽的面庞顷刻间垮了下去,祖父是她的盔甲,亦是她的软肋,坏珍抱玉,她总处处被萧恪钳制。
过了许久,裴瑛想要说的话在喉间滚了两圈,终究还是将心一横,“只要祖父首肯,王爷既敢娶我,我就愿嫁王爷,但我祖父如今已是闲云野鹤,还望王爷莫要强行拘着他。”
她总之不会嫁给谢渊。
这要求萧恪无从应允,他干脆同她掰碎了讲:“裴公两朝肱骨,八年前更是以一己之力平叛乱,定江山,这样的泰山高士陛下怎会允许他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司州裴氏历来拥立正统,捍卫礼法,八年前,先帝驾崩,祖父裴昂拒不拥戴谋反叛乱的南城王杨勋,傲骨铮铮直面叛军铁蹄,并主张大伯父裴元和父亲裴章据守司州,对外守卫边境,对内为先帝恪守尽忠,以全高祖对裴氏一族的知遇之恩。
在这期间,裴昂以一己之力暗中策动谋划时局,遥控三军,率领群臣迅速拥立当时的穆安王杨绪为太子,主张攻伐暴虐无道的南城王杨勋。
太子杨绪以荆州为据点,任命萧恪为龙骧将军,从南到北,自西到东征讨诸军,后历经三载,太子大军终于攻破都城建康,诛除叛逆杨勋。
第三年夏,杨绪于建康称帝,是为宁穆帝。
裴瑛知他所指为何,仍旧据理力争:“当时时势所逼,祖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天下初定之后,祖父便袖手归隐,再未踏出过北司州半步,难道王爷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
萧恪点头:“时移世易,那时是那时,如今是如今,不能同日而论。”
裴瑛替祖父感到委屈愤懑:“王爷的意思是如今朝廷不放心祖父?”
萧恪却摇头:“准确的说,是陛下与百姓需要裴公。”
裴瑛如白山黑水的眸子漾起惊疑,“可我祖父曾有言,王爷随陛下南征北战,功勋卓绝,又襄助陛下治理朝政,披肝沥胆,实乃齐侯谢相之后,东宁社稷百姓之福,如今大局既有王爷掌舵,又何须我祖父出山?”
萧恪却不以为然:“裴公足不出北司州,却能在谈笑间言断天下事,可见裴公还是心系陛下和百姓的。”
裴瑛口干舌燥,不禁气鼓鼓地看着萧恪,这人简直油盐不进,她都那么拍他马屁了,他却半句都不肯退让。
萧恪饶有兴趣的看着座下的女子露出这样幼稚的神情,“难道六娘并不想你祖父再次大展宏图?”
裴瑛心中当然明白祖父自有成算,但她可不会向他人透露半分,遂只说:“祖父已年迈,我更希望他康健平安,好好颐养天年。”
萧恪习惯性地抚着大拇指上的射决,眼睛却直直凝视着裴瑛,那样子似乎在说他早已经掌控一切,不怕她耍什么花样。
“明日我会让你们祖孙相见,到时候如何就看六娘表现。”
他字字句句都在逼迫她,可裴瑛想到就要见到祖父,心里既高兴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