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父亲来到镇国公府时,沈汐颜正陪着新进门的表嫂张氏闲谈。
“我在娘家时,从小就听说永昌候宠妻爱女,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许氏带着女儿,不过在家住了一晚。
永昌候便赶来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要接妻女回家呢。
而张氏刚刚进门,今日敬茶一屋子不是长辈就是男子。
就沈汐颜一个小姑娘,又体贴地陪她闲聊。
从前两人只在各家宴席上,有过一点交集,但谈不上熟悉。
此刻听沈汐颜的丫鬟来报,张氏便就着话题跟她聊起来。
却见她依旧唇角带笑,但张氏总感觉那笑意不达眼底。
不等她细想,便听她转移话题道:
“国公府一家子都是直肠子,嫂嫂尽管舒坦的做自己。有任何事都可以跟大舅母她们说。”
沈汐颜说完,不动声色的看了张氏小腹一眼。
算算时间,前世那孩子,应该没几日就会怀上了。
等别了张氏,沈汐颜朝着外祖父的书房缓缓走去。
镇国公因为腿上有疾,夜夜发作。
晚上根本就无法安寝,多是到天明时分才会在安神药的作用下睡着,每日也过了午后才会醒来。
这也是重生以来,沈汐颜第一次去见外祖父。
如果,没有父亲永昌候在场,就更好了。
刚刚进院子,便听到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好好,你这手棋实在是妙!老夫不及你。”
“岳父大人谬赞了,女婿侥幸胜了半子罢了。”
沈汐颜掀帘而入,一眼便见到宽敞的书房内,须发花白的外祖父喜笑颜开。
退了甲胄的他,此时身着棉麻长衫,慈眉善目气质儒雅。
哪里看得出,从前是大杀四方、震慑敌国的铁面将军?
可这样一位操劳半生、护家卫国,直到临近花甲,才借着伤病回京荣养的老人。
却因为帝王权术和人心算计,不得善终!
而刚刚和爱婿结束对弈的老将军,抬眼便看到外孙女站在了门口。
老将军一生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她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
这跟她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汐颜来了?快上前,叫外祖父好好看看。”
沈汐颜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抬眸迎向外祖父的目光。
却在对上那汪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温泉眸光时,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外祖父,汐颜来看您了!”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外祖父,满是老茧的双手。
“好好好,知道你要来,外祖命人备了好吃的点心,你快尝尝。”
不论是多位高权重,在老人心中,对小辈好,便是给她吃甜甜的点心,还有给她无数稀奇珍宝。
“这一匣子小玩意,都是这段时间,外祖闲来无事,在库房挑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汐颜看着面前紫檀木箱,满头黑线。
箱子的大小,都快赶上半个书桌了,这就是外祖父口中的小匣子?
书房中的老仆走上前,笑眯眯掀开了盖子。
沈汐颜瞬间被珠光宝气,刺得双眼都睁不开了。
“这些都是老爷半年来,隔三岔五在库房搜罗的。表小姐等回了院子再细细看吧。”
如果不是他拦着,这样的箱子,镇国公能装满十个。
后面还是老仆劝说,等表小姐大婚再作为添妆直接带去东宫。
省得她来回搬,这才叫镇国公打消了念头。
沈汐颜知道,外祖之前下不了地,就是半年前才好不容易养好了些。
估计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想着给她找好玩意了。
压下眼底的热气,沈汐颜笑得眉眼弯弯:
“果然都是好宝贝,等晚上我就在灯下一件件好好看,谁也不给!”
能叫镇国公拿出来献宝的,可以说这里面任何一件都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而沈汐颜欢喜的样子,也叫镇国公颇为受用。
“没事,等你嫁人,我把我库房钥匙给你,你叫人都搬走。”
家里小子太多,那些好东西他们也不懂欣赏,留给沈汐颜天经地义。
只是,镇国公这话,叫许氏颇为无奈。
“父亲,你马上就要抱曾孙了,该给他们备些东西。再说,哪有好东西只给外孙女的道理?”
若不是几位兄嫂大度,只这一点,就够闹得家宅不宁了。
可镇国公只当没听见,命老仆派人将箱子给沈汐颜搬回自己的院子了。
等小插曲告一段落,沈汐颜这才转向永昌候。
“父亲。”
永昌侯沈知闲一身青色儒衫,三十多的年纪。
却姿容气度绝尘,容貌更是万里挑一。
也难怪,能让母亲这样率性不羁的性子,情根深种。
永昌候浅笑点头,问了沈汐颜几句父女俩便没再多言。
好在沈汐颜从前,都是寡言少语的沉静性子,哪怕此时面对镇国公跟永昌候态度不同。
除了许氏,其他人都没有察觉。
而一旁陪了多时,因为沈知闲到来而心生欢喜的许氏,嘴角的笑渐渐消散了。
胸中被压制着的烦闷,又一点点爬了上来。
沈汐颜特意来书房,除了看望外祖,最担心的便是这个。
母亲对父亲近二十年的深情,又哪里会因为一个梦境瞬间消散?
想要叫母亲知道枕边人是人是鬼,便由她自己揭开真相吧。
而关于永昌候的真实动机和前世在背后,扮演的真正角色。
也都是沈汐颜的推测罢了,她自己也很好奇。
在一个男子心中,发妻跟一对儿女性命,真的不及权势和君心重要吗?
许是沈汐颜的视线过于专注,正在和镇国公重新布棋的沈知闲若有所感。
抬眼便对上嫡女,那双平静无波,却似乎能洞悉人心的眼眸,不由心中一怔!
难道经历了一些事,真的能令人瞬间成长吗?
沈汐颜只淡淡一笑,便挪开视线,专心吃着茶点和许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晚膳就在外祖父的院子里,摆了几桌。
中间用珠帘隔开,男女分席而坐,但一屋子聚在一起甚是热闹。
“今晚父亲高兴,甚至比昨日婚宴都多喝了两杯。”
“无妨,都是药酒,只要不是大醉,活血化瘀于老人家的身体也有好处。”
沈汐颜沿着长廊,跟在父母身后,慢慢走着。
看着十步开外的两人,相携同行的两人,悄悄叹了口气。
有些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等回到永昌侯府,当务之急便是将兄长身边的毒瘤拔除。
母亲便能窥见真相的冰山一角,只希望到那时她能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