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坍塌,不过短短一刻,便化作废墟。
宾砾在身边那堆破砖烂瓦旁躺了整整一夜,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随时间一分一秒流失殆尽。
刺眼的日光无情地提醒他,今天就是交货的最后期限。
宾砾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挪到约定的地点,然后不得不面对老荣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和他背后那把令人恐惧的枪。
“我要的货呢?”
“没了……”宾砾怔怔地一遍遍重复,“没了,全都没了……”
老荣凝视着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抽着嘴里的烟。
两分钟后,他指尖掐灭燃到底的烟头,指缝一松,便随风飘落到地上。
“要我说你什么好呢。”老荣重重叹气,罕见地没有朝宾砾发脾气。他走到车前,拍拍车头,说道,“上车吧,我带你去见你家人。”
宾砾好似没有听懂他的话,依旧呆立在原地没动。
老荣高声喊道:“高兴傻了?我说你能见到你家人了!”
“哦,好。”宾砾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烟头,快步坐进车里。他刚刚并非呆傻,而是在猜测老荣此举的真正意图。
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一类人——唯利是图、心狠手辣、阴险强势。但老荣又比他更没底线。
宾砾看了一眼手心的垃圾烟头。
老荣和他约定,半年后期限一到,就把他的家人还回来。而现在,老荣却主动带他去见家人。真的会有这么好的事吗?
一路上,宾砾安静地坐在后座,看着群山渐渐被抛到后面,汽车飞速驶进人类的地盘。盗猎者粗砾的嗓音哼着跑调的曲子,给车里的氛围平添一层诡异的宁静。
两小时后,老荣踩紧刹车,在一座房子前停下。紧挨着房子的,是一个大型的仓房。
宾砾从车里出来,敏锐地嗅到周围有几股熟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没错,他的家人就在房子里面!
老荣把车停好,过来时看见宾砾的兴奋模样,竟和他一样激动,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别急,等会就能见面了。”
他把宾砾领到仓房门前,蹲下拧开卷闸的锁。
仓房里的景象暴露在宾砾面前。
“……这是什么?”
宾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的家人啊。”老荣走进去,踢了踢脚下的一张狼皮,说道,“这个,是你母亲的,你应该能闻出来吧?”
接着,他又取下墙上挂着的两颗狼牙,在宾砾面前晃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几颗上好的牙,是你父亲的。”
“哦,还有这一堆狼肉和狼骨,是你儿子和女儿的。这个肯定不会错,我记得当时把他们开膛破肚的时候,那只小雌狼叫得可大声了。”
“还有这边的……”
“——够了!”
宾砾双目通红,浑身颤抖地吼道。
老荣意犹未尽地耸耸肩,精锐的两只眼睛黏糊地附在宾砾身上:“我还没介绍完呢。”
“我说、够了。”
“行,行,我这就走。你和他们好好说会话吧。”
老荣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转身离开。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宾砾脑海里不断发酵膨胀,一直向下蔓延,占满他的胸腔、肺部,几乎窒息。也许,在老荣看来,死似乎是一件比生更自然的事。
宾砾屈膝跪地,缓缓抚摸摊平在地上的皮毛。好啊,那就让他得偿所愿好了。
……
十分钟后,宾砾化成狼的形态,走出仓房,走向在外面等待的老荣。他的视线擦过老荣的脸,落到老荣手里提着的枪上。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进了……更近了。
毫无征兆地,宾砾暴跳而起,张开狼口,狠戾地咬在老荣脖子。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决绝的枪声。
老荣持枪的手瞬间失力,双眼惊恐地睁大,因为疼痛哆嗦着捂住被生生撕咬掉一块肉的血流不止的脖子,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漏气般的嘶嘶。
宾砾借着惯性把他扑到后,再也忍受不住肚子的撕裂痛感,抽搐着翻滚到一旁。他决定扑向老荣,也意味着选择把自己最柔嫩的腹部暴漏给他。那把枪毫不犹豫地抵在那里,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
恶人自有恶人磨。人类的这句话倒也不假。
宾砾拖着腹部的血洞爬向老荣,生生把他的脖子彻底咬断。老荣身下被血泊染得鲜红,活像一副惊悚的艺术作品。
真的,好疼……宾砾强撑身体,化成人形,把仓房里家人的“东西”尽数带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在肚子里的肠子掉完之前,必须要找一个安身的地方,一个能一个家人永远待在一起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远,远到再也看不见远山和房屋,听不清风吟鸟鸣,宾砾终于脱力地倒在身边的浅坑,依偎着家人,虚弱地阖上眼皮。
闭眼前一刻,他瞥到手指上的一模银光。似是又想到什么,无声地发出嗤笑,一把捋掉戒指,狠狠抛到远处,手臂永远地垂了下来。
*
莱斯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月影族。与此同时,族内大小成员还得知,他身后竟跟着一只模样相仿的小雌狼,整天形影不离。
每天他们走过的地方,都会响起一片低声议论。
“有什么好听的。”
莱斯面无表情地拉住莱萩的衣领,把她拎回身边。
莱萩不满地撅嘴:“可他们在说我们。”
莱斯没有理会她的反驳,兀自说道:“前两天教你的捕猎动作还记得吗?”
“当然没忘。”
“没忘就行。”
莱斯没有再说什么。
半小时后,他领着莱萩进入一条林荫小道。
莱萩:“来这干什么?今天要在这里练吗?”
“嗯。这里雪兔出没最频繁,你今天的目标就是抓回来一只。”
“没问题!”
莱萩颇为自信。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雪白的身影在草丛间一闪而过。她化成狼形兴奋地追上去,结果连着跑了二里地也没再瞧见那个影子,最后无功而返。
莱斯就在原地没有动,看到她两手空空回来,意料之中地开口:“看到猎物不加观察就猛冲上去,结果就是猎物比你更机警。像你这么心急的兽人,若学不会伺机而动,要猎到食物不知得到猴年马月,更别提和族员一起围猎驯鹿,简直做梦。”
“训人就训人,非要贬低我干什么,怪不得维希姐姐老说你!”
莱萩和莱斯待得时间长了,发现他就是面上看着冷冰冰的,明明心里是为你好,说出来的话却总是伤人。不过她也不会往心里去,毕竟能有人愿意教自己就很好了。
她十分想向莱斯证明自己,绞尽脑汁在脑海里捕捉到一句熟悉的话,有些自得地说:“我知道,捕猎的诀窍就是一静制百动嘛。”
“?!”莱斯心里猛地颤动,“这句话又是谁告诉你的?!”
“妈妈啊。”
“你妈妈叫什么?是不是叫洛娜?”
莱斯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在洛娜的事情上冷静下来。他太想找到她了。
“你为什么对我妈妈这么好奇?我都说过了,我不知道。”
“你再好好想想!”
“我真的想过了,就是记不起来!”
莱萩被他步步紧逼的追问压得快要喘不过来气,忍不住提高音量。
莱斯如梦初醒,浑身尖锐的隐刺瞬间散去。
他无力地捏捏眉心:“……没什么。你继续吧。”
莱萩不想再和莱斯做无用的争论,转身一变成狼,接着去找雪兔。
今天她的运气似乎格外好,还没多久,又有一只兔子钻进不远处的灌木丛,扭着屁股朝前面熙熙祟祟地跑去。
莱萩静静地俯低身躯,放低了声音,和兔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在这时,兔子好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突然加快了速度,一蹦一蹦地向前奔跑。莱萩不再隐藏,跟在它后面追逐。不曾想那兔子跑的方向竟是一个崖坡,只是被层层灌木遮挡,看不到后面的地势。
莱萩冲得太快,来不及减低速度刹住,连狼带兔一齐从崖上滚落。
她极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可崖坡的石块凹凸不平,根本没有能抓握的地方,反而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擦伤。
莱斯再次看到莱萩满身插着枯枝烂叶,还脏兮兮的模样,心觉吃惊的同时又微微无语:“……你掉坑里了?”
莱萩吐出嘴里叼着的已经咽气的雪兔,化成兽人的模样,神情慢慢委屈起来:“前面那是个崖坡,被草丛挡住了,我没看到,来不及停住就滚下去了……身上好疼。”
莱斯这才注意到那些被枯枝烂叶遮住的地方,都是或大或小的伤痕。他神情微动,严格道:“这点小伤就觉得委屈受不了了,怎么可能会进步。”
莱萩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气愤反驳:“我会成为和你一样厉害的狼的,等着看吧!”
她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拿起地上的兔子,撇下莱斯回家。只是想让他安慰自己一句,夸自己一句,怎么就这么难?!
“你……”
莱斯注视莱萩气鼓鼓的背影,跟了上去。
快要到月影族的时候,莱斯还是拉住莱萩,吞吐道:“你都滚落山崖,还不忘紧紧咬着猎物,表现得……不错。”
莱萩立刻回头,眼睛闪闪发亮:“真的?!”
“……嗯。”
眼看她要喜形于色,莱斯紧接着说:“先别急着高兴,现在去找凌冉把伤口处理一下。”
莱萩:“好!”
目送莱萩离开后,莱斯径直回家找到仍在养伤的苏昙,把她从睡梦中叫醒。
“我有事找你,先别睡了。”
苏昙这几天本就休息得不怎么好,这次好不容易没做什么光怪陆离的梦,硬生生被莱斯无情叫醒。果然,动物和人类的情商本质有壁。
她压住心中怒火,耐心道:“请问您有何贵干?”
“莱萩的记忆到底怎么回事?”
莱斯:“她的记忆你自己去问她啊,我又不知道。”
“我问了,她似乎察觉不到她记忆出了问题。”
苏昙打了个哈欠:“也许是因为莱萩的头部受过什么伤,之后就失忆了?也许她经历过什么重大创伤,大脑自动开启防御机制,导致一部分记忆被封存起来?这些又不是没有可能。”
莱斯不可置信地摇头:“怎么会?她看着一副没心眼的样子,不可能会有创伤。”
“先入为主是会影响判断的。”苏昙提醒莱斯。
她睡意已无,干脆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一把脸,认真想思考片刻,说道,“你还能找到我们最开始相遇时,追杀我的那几只狼吗?”
“他们吗?”莱斯的回忆浮出脑海,“有一只已经被我杀了,还剩下两只跑了。森林里中大型动物的流动性比较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也说不准。”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们吗?”
“你坚持找他们干什么?被杀成瘾吗?”
苏昙无语扶额:“我有一些问题想问,只有他们能告诉我答案。而且这个答案,也许关系到莱萩记忆出现问题的真相。”
莱斯瞧她的模样不像开玩笑,想了想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月影族头狼选举之后的两个星期,森林中心会有一场交际舞会,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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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森林里不同家族的狼兽人都会来到舞会,进行择偶,扩大家族成员。那时候,你要找的狼兽人也许会出现。”
“好。”苏昙转而想起前两天和凌冉闲聊的话,问道,“所以,你真的决定参加头狼选举了?”
“嗯。”
莱斯照实承认。
苏昙细细打量他,总感觉眼前的兽人自从回到月影族,身上越来越有成熟的味道了。
“行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向我开口。作为朋友,助你成功在所不辞。”
莱斯挑眉斜了苏昙一眼:“还没问你呢,为什么你自己不参加?作为纯种狼,参与头狼选举的年龄限制低得多,超过一岁就行。我看你……应该快两岁了吧?”
听他这么说,苏昙试着幻想了一下她和别的狼缠在一起撕咬打斗的场面……
算了,她实在不敢想象。
“……还不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比不过你么。”她心虚地随口应付。
莱斯不知她的真实想法,对她胡扯的理由受用得很,虽然嘴上没再说什么,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苏昙抬头,看到莱斯面容冷淡而嘴角抽搐的诡异表情,缓缓在头上打出一个“?”。
果然,动物和人类的脑回路也是本质有壁。
*
一个星期后。
月影族的几只狼在森林边境迷了路,糊里糊涂地越走越远,闯进山下人类的地盘。
其中一只狼远远地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前面好像有族里的兽人,咱们过去看看!”
另外两只狼跑过去,看清楚飘出气息的坑里的真实情况后,心里顿时一阵恶心,忍不住捏着鼻子弯腰呕吐。
“——呕!”
“这只狼……呕……长得好像……呕……宾砾?”
“确实有点像……呕。”
坑里的尸体早已被路过的老鹰秃鹫啃食殆尽,只剩下空洞的骨骼、零碎的腐肉和干燥的黑黢黢的皮肤碎片。半空中不停有蝇虫飞来飞去,腐尸散发出的恶臭味令它们欲罢不能。
“走吧走吧!别看了,免得晚上做噩梦!”吐得最厉害的狼兽人别开眼睛催促道。
“唉,真是可怜,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啊,我还以为宾利能当上月影族下一任头狼呢。”
“没希望喽,等回去族里,宾利已死消息传开,咱们就又有热闹看啦。”
“就是不知道会是谁啊……”
“……”
几只狼兽人低声谈论着走远了。
*
离开宾砾之后,查克才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的生活有多爽——想干什么就看什么;吃不到大餐,也能自己猎食河狸野兔充饥;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即使大大方方化成狼形,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收到数不尽的恶意的目光。
这不,得了个晴朗的午后,他跑到月影族北边山坡后面的小溪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凉水澡,浑身惬意地抖落身上水珠,舒服地躺到溪边的树荫下,享受宁静的悠闲时光。
然而,还没等他阖上眼睛,便听到一阵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再有一个月就是头狼选举了,听说莱斯也会参加。”
查克听到熟悉的名字,小心地躲到树后,偷偷听来到此处的两只兽人的谈话。他认出,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是去年带着一家四口来到月影族生活的狼兽人杰万,他对面站的是他血统纯正的儿子,杰格。
查克之所以对他们有印象,是因为杰万一家人在族里的嚣张程度,丝毫不亚于宾砾。
杰格对他父亲的话嗤之以鼻:“切,莱斯一个杂种狼,怎么可能会赢过我?光凭他的血统,第二轮就会被刷下去。”
杰万恨铁不成钢地给了自己儿子一个头椎:“你的脑子被兔子吃了?!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个凌冉。凌冉那个老女人,仗着自己在月影族呆的时间长,有些人脉,肯定会帮她的好干儿子通过第二轮选拔。”
杰格捂住脑袋,愤愤地问:“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一个杂种狼当月影族的头狼吧?这也太扯淡了,传出去要让别族的兽人笑掉大牙!”
“所以,我的好儿子,头狼的位置非你莫属。”杰万神秘地笑笑,把一把一寸长的东西交给杰格,“拿好了,就算莱斯进到第三轮,你也能用它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不行吧?!”杰格看清那东西的模样,大惊失色,想要拒绝收下,却被父亲死死按住,强硬地塞进手里。
“我知道,头狼选举的比试不能携带其他物品,但想要对付莱斯这种疯起来不要命的杂种狼,只能来阴的。”杰万脸上露出癫狂的笑容,“相信我,把这东西藏到爪子里面,不会有我们之外的兽人发现的。”
树后偷听的查克:……
“可是……”杰格犹豫不决,手心的温度渐渐被那东西传来的丝丝凉意降低。
杰万不耐烦地骂道:“优柔寡断的狼崽子!想想你那不成器的杂种妹妹,难不成咱们家族的振兴要全靠她吗?!”
当然不可能。杰格脑海里浮现一个瘦弱的模样,哪怕被他欺负推倒在地上,也要挣扎着拍手跺脚爬起来,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争得过他。真是蠢得可笑!
“好,我听你的。”杰格垂下眼,默默握紧手中的东西。
“乖儿子,走吧。”
杰万满意地笑了,脸上的皱子堆挤成一坨,像是在脑门两边各长了盘弯弯曲曲的蚊香。
查克听到脚步声渐渐消失,彻底没了睡觉的心情。
等了一会,他转身朝凌冉房子的方向走去。
查克边走边在心里默默向杰万父子道歉,谁让他们先扰了他的美梦呢,千万不要怪他告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