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安然道:“你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问我?”
沈安然刻意回避掉这句话,转头又接上刚刚的话锋:“凌佑右手食指上的血痕同手指纹路垂直,且切口整平,你也看到了……顾珩,你当真要将这当作是自戕而亡?”
“沈幕僚,有你这样同大理寺卿说话的吗?”顾珩语气平稳,面上辨不出喜怒。
沈安然她曾在马车上同顾珩说过,让她把自己当作医女或者幕僚。如今真听到“幕僚”二字从顾珩嘴巴里说出来,她还真的有几分不适应。
但她又了解顾珩这人,如果不问出个所以然,他就真的什么也不说,于是沈安然话锋一转,道:“那你希望我是以什么身份问呢?”
顾珩嗤笑一声,这人倒是聪明得很,一句话就把局势掰到了自己那边,不过他也不恼,反而慢条斯理道:“你跟在我身边许久,难道察不出我的性子?你难道不知我希望你以什么身份问我?你一个幕僚,私自议论天家之事,若是让旁人听了,指不定又掺我一本。”
沈安然本来心里还有几分严肃,可听到顾珩说“掺他一本”时,还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据她所知,顾珩自被钦点为状元郎后就没停歇过,把六部的破事告了个遍,还将地方上那些挪用公款,草草了事的地方冤案一一上报,得罪了不少宫里的人。不过皇上也是看重了他这份为民请命的态度,所以短短三年间,就将他从一个七品评事擢升为三品大理寺卿。
他还担心别人掺他一本不成?
不过沈安然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大人位居三品,圣眷优渥,何人敢掺您一本?不过你说得对,此事关乎皇上和太后,我的确不能妄言。”
沈安然见顾珩没有什么要同自己说的,便仰着头靠在后面的垫子上又闭眼养神。
顾珩的注意力又放在了那段细长白腻的脖颈上和那有点瘦削的下颌上。
沈安然察觉到顾珩有点炽热目光,于是睁开一双凤眸同他对视上。
顾珩极快的移开目光,回到他们刚刚谈论的话题上:“太后与皇上不睦已久。”
沈安然点点头,关于这一点,她没有感到意外。三四年前,麟淳帝在世时,太后还祁皇后,坊间便有传闻说宫内已形成了“二圣”局面,麟淳帝和祁皇后共同执政,可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先帝便驾崩了,轮到太子即位。这其中关于太子对皇帝的觊觎,沈安然早年便听到过许多传闻。
即位后,当今圣上在宰相卫骞的帮助下,将前朝那些“顽固”的忠臣,尤其是和太后沾亲带故的,只要没有自请告老还乡的,几乎都流放了。
如今顾珩将这一点告诉她,其中的缘由她已经能猜个六七分。
“无论怎样,此事我会彻查到底,这与你无关。你如何复命,左右也与我无关。”
凌佑是武将,父亲也是武将,凌佑的惨死让沈安然想起牢狱中的父亲,以至于沈安然对他多了几分惋惜。
再言之,凌佑的死很可能牵扯到卫骞,若是能顺藤摸瓜查到父亲入狱的真相,那再好不过了。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沈安然起初没反应过来顾珩说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后来又想起二人的约定。
“我没忘,如今还有六日。”
楼兰烬的来源不好查清楚,但凌佑的死很蹊跷,这二者之间定然有什么关联。
亥时七刻,马车停在了顾府的大门口。
雨突然砸了下来,起初只有零星几滴,后来哗啦啦从天上往下倒,溅湿了顾珩半边衣袍。
一阵寒风刮起,那被雨水浸湿的衣物黏在身上,沈安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二人快步去了书房,顾珩将那盒“夜中昙”搁在书案上。
“楚西,备水。”他简短地吩咐道,声音有些模糊。
顾珩一贯有些洁癖,这被雨水打湿的衣物沉甸甸地黏在身上,叫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沈安然褪下那件大氅,将手放在熏笼上,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姑娘,请随晴莲来。”
那婢女径直走到沈安然面前,将人领到了东厢房。
这是顾珩给她安排的住处,很宽敞,但十分冷清,大抵是没住过人的缘故吧。
东厢房距离顾珩的阁楼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穿过一个回廊就到了。
沈安然到了东厢房,才知顾珩这是为她备了水。
她褪下湿衣,踏入浴桶。温热的水立刻将她冰凉的肌肤包裹。
只见晴莲还要撒些花瓣,再舀水服侍她一番。
“不用,我自己来。”
沈安然心想,她如今住在顾府上,吃穿住行都是顾府出资,哪还有什么资格叫人家府上的奴婢服侍自己呢。
那婢女见沈安然态度坚决,便下去了。
沈安然长舒一口气,将头靠在桶的边缘,闭上眼睛。
晴莲再进来时,被眼前的一幕镇住。
东厢房的屏风后雾气氤氲,女子的湿发被挽在颈侧,鼻头精致小巧,一双眼眸轻闭。白皙肌肤上的水珠顺着肩颈的弧度滑落,再没入水中,活像画中的人。
饶是晴莲没见过什么贵女,但她也觉得不会有人再比沈安然长得美了。
好半晌了,沈安然听见有人在耳旁呼唤自己,她嘴唇轻动,一双凤眸半睁,好似画中人来到现世中。
“姑娘。”
“姑娘?”
“顾大人吩咐奴婢熬了姜汤,谁让您趁热喝了。”晴莲轻手轻脚地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生怕打扰了这仙境中的仙女。
好一会,沈安然才渐渐清醒了,原来是自己太困了,竟然在这里睡着了。
想起顾珩还等着自己验香,于是起身,随手披上了一件中衣。她赤足踩在青玉砖上,足尖沾了水,一步一个浅印,踱至铜镜前。
沈安然抬手抹去镜面上的雾气,露出一双清亮的凤眸,那眼角还沾了几分薄红。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好似已经小了许多,她将那姜汤一饮而尽,拿起油纸伞,径直向顾珩的书房走去。
二楼书房内。
顾珩早已沐浴完毕了,正在灯下执起书卷,只是眼神时不时向门口瞟去。
楚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当然明白他家大人是在看什么。他鲜少见顾珩如此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禁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可要属下去催一催?”
顾珩全当没听见这话,又翻了一页书。
沈安然将油纸伞放在书房门口,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随后踏进门内。
楚西见到沈安然进来了,微微颔首,随后十分有眼色地出去了,临走前,还偷偷瞥了他家大人一眼,然后轻咳一声。
“来了?”
顾珩将书卷放下,把那枣木盒子给沈安然。
“我已经将门窗都关好了,防止潮气进来影响香质。”
沈安然点点头,用玉勺挖出三分之一的香,将它们分装在三个白玉器皿中:第一份不动,作原始样本,如今天气寒冷,不用放入冰鉴保存;第二份碾开,放于酒曲中;第三份放入无根水中,以便于模拟在人体内的情况。
沈安然将余下的香挖出半勺放入博山炉中。
很快,香气弥漫。没有什么让人不适的味道,反倒是那种让人安心的木质味。
顾珩抬眼见沈安然眼下有几分淡淡的乌青,又想起她在车上那双沾染了倦意的眼眸,便道:“先歇息吧,我在这看着。”
沈安然确实疲倦了,也没推脱,顾珩将余下的那些香给了她,“拿去用吧。”
沈安然没有什么用熏香的习惯,又想到这是御赐之物,还是算了,于是摇摇头,“将那个酒壶给我吧。”
从凌府带回的那个。
“你明日来我这里取即可,去睡吧。”
沈安然“嗯”了一声,扭头便走,又听见顾珩说:“明日等我,一起去。”
***
翌日巳时。
沈安然睁开眼,入目便是一道白光,原来是天气已转晴了。眼看这太阳都出来了,沈安然才意识到自己貌似是起晚了。
“姑娘,你醒了?”晴莲轻叩门扉,端着铜盆进了屋里。
“眼下何时了?”
“巳时一刻。”
嗯?
睡过头了!
但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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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试探性地问道:“你家大人?”
晴莲看见沈安然微微惊讶的表情,便猜到她会问,“顾大人卯初就去了大理寺,说东西就在书房内。”
沈安然想到今日还要去那庄子上,便迅速掀被下榻。
“姑娘,您昨日的衣物拿去洗了,奴婢给您又取了一套。”
上身是件象牙色缎面交领,下身是一条淡粉色襦裙。
沈安然大抵看了一眼,也没顾上具体什么样式,不繁琐即可。她三下五除二地往身上一套,便坐在了铜镜前。
晴莲看见这么一张清丽又不失娇艳的脸,便想着自己的梳头手艺可以好好发挥一下了。
从前都是在前院洒扫,前日楚侍卫突然将她调入后院,说是要伺候什么人,本以为是个难伺候的主,心里面还有几分不情愿,谁知道是个大美人,性子虽冷了些但不会刁难人,这下子心里畅快多了。
“奴婢伺候姑娘梳妆吧,姑娘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头饰。”
沈安然刚想说“不用了”,但随着晴莲打开妆奁的动作,她还是微微被震惊了一下。
这么多?
不会都是顾珩给她准备的吧?
最下层是些步摇,中层是各种耳坠,最上层是两只银鎏簪子,是沈安然平日里戴的。
这样一对比,沈安然发现自己是真的穷了。沈家败落,她和沈静姝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了。
这妆奁中的首饰做得极为精细,配饰都挑的是上上品,一看便出自南街宝肆。那是京城最好的一家首饰铺子,往年沈府还没败落时,她每月都要和沈静姝逛一逛,然后买一堆东西。
她突然想起顾珩好似给她买过一对耳坠。
从前顾珩在沈家时整日就是读书,或者就是替人抄书赚点碎银子。她知道顾珩钱少,于是那次见顾珩拿出了那南街宝肆的耳坠高兴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那耳坠虽然对当时的她来说不值一提,但顾珩得替人抄多少东西才能赚回来?
沈安然记得当时收到后自己很是惊喜,但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再发生,她说什么“你挑的东西我不喜欢,以后别买了”。
不过顾珩听了也不恼,大抵是看出了她眼里的喜悦吧。
诶,顾珩当时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那你且等等我,等我赚足了银两,我每天都给你把那店里的东西买空,让旁人都买不到。你若是还嫌不够,我便给你把那店盘下来”。
那少年眼底的爱慕和承诺好似瀑布倾泻下来。
后来,顾珩的确赚足了银两,将沈家这几年花在他身上的钱还了二十倍都不止,还给了沈家无数稀奇的宝贝,让老太太爱不释手。
只是那时沈安然已经同谢家定亲了,他与顾珩的关系只能称得上一句“认识”。
所以如今,他这是在兑现当年的承诺?
沈安然发觉自己走神了,随即轻轻摇头将脑子里的事情扔远。
“诶,姑娘,您别动。”
再一定睛,发现是晴莲已经给自己编好半个头了。
沈安然的脸不禁有些微微发热,自兰竹跟着警署去凉州后,平日里这些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来做,如今有人来服侍她,反倒有几分不自在了,还是顾珩府上的人。
想到顾珩那张脸,沈安然觉得更不自在了。
他这是做什么?罢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左右他如今位高权重,身边什么也不缺,兴许就缺这点子新鲜吧。总之他们二人现如今算是各取所需吧,她一定会更加卖力查案,将自己这身本领尽数用在案情上,也不算辜负了顾珩对她的大恩大德吧。
“姑娘,听大人说您今日要出门办事,奴婢给您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不算繁琐,但极衬您的容貌。”
沈安然看着镜子里的人,果然较之前几日多了三分干练,也多了三分美貌。
“姑娘喜欢哪只发簪?奴婢瞧着,您今日的衣服配这只碧色的竹叶珍珠簪是极好的。”
沈安然起初还有点犹豫要不要戴,后来转念一想,既然人家堂堂正正地送进她屋里头,若是不戴,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于是点点头,将那只发簪别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