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开了灯。但或许是头顶的LED灯泡年纪久了,光线充斥整个客厅时,看上去没有房间内那么亮。
窗户也开着,所以目之所及的一切组合起来就很奇怪。黑压压的大雪、昏暗的室内,还有什么“去受死”一类的话。
明明应该是阴沉到有点恐怖的氛围,但诸伏景光总觉得,自己像是看电影时莫名被身边小孩子踹了一脚,情绪瞬间从适宜的气氛中脱离出来,开始思考让人哭笑不得的小事。
虽然放了狠话,但是以降谷零的行事风格,找面前这位去据点大概率也是为了正事。如果由诸伏景光来推测,很大可能是......
“有哪个部门需要我的全尸?”他问。
如果将尸体破坏的行为会在“正事”层面上让阿玛尼亚克被谴责,那大概是这个已死卧底的肉.身真的有用。
糟糕,顺着这个思路推下去,总觉得会得出让人不太舒服的结论。
“嗯,”魔魅流语气很平淡地应了一声,“研究所想要。”
“拿去做什么?解剖切片,药物培养,还是什么针对脑死亡尸体的研究?”
“不知道。只说了想要。”
诸伏景光挑了下眉毛,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位置。
他对死亡前的记忆还很深刻。毕竟与莱伊共同经历了几分钟争执,自杀用的左轮手枪还是从对方手中夺下来的。
那时候他心跳很快,咚咚的声音像重重砸在主动脉上,激得人血液和热流横冲直撞。
精神紧绷的时候总会将一切细节放大。诸伏景光记得很清楚,他将枪口紧紧贴上胸前手机,被施加压力后冰冷的终端机又贴着胸腔,一层层触感重叠在一起。
随后子弹穿透手机,结结实实地突破皮肤、脂肪、神经血管脉络、然后扎进更深的几个器官壁。大概率是直接穿透了,毕竟距离太近。
可现在,本该有洞的位置不像任何一次受伤后、被空气一刺激会有冷飕飕的感觉。左侧胸腔有几层织物覆盖。最外面是屋主人帮他换的简单长袖衫,再向里是一层纱布。
猫眼青年右手抚上去慢慢摸索,确认只有一层。它下面就是皮肤。纱布每个细小孔格都干净清爽,没有任何濡湿的血迹渗透。
“......我的枪伤怎么样了,”诸伏景光长舒一口气,神色复杂,“算了,我直接连带所有同类问题一起问吧。”
“你知道我的身体情况吗?”他说,“不只是肉.体的伤势,还有......从你们那怪力乱神的角度来看,我发生了什么。”
“刚醒来的时候,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你应该知道的,我体内有妖怪或灵体一样的存在,大概是一只小猫妖。它可能是有些应激、所以控制我的身体袭击你了,我替它说一声对不起。”
“你禁锢它的时候,我头很疼,很不清醒。我不知道你对它做了什么——消灭、封印、或者暂时击伤让它回去休眠——总之,从那之后我没办法感应小猫的存在。我是指,以往我们之间会有种说不清楚心灵感应,但现在这个感应消失了。可以的话,我也想问问小猫的情况。”
“......是不是内容有点多。抱歉,我重新总结一下。”
“我想问问,我的躯体,灵魂,还有体内的小猫妖,都怎么样了。”
诸伏景光一边说,一边敛下睫毛,放轻呼吸想要感受心脏传来的跳动。
按照梦里的情况推测,猫妖应该一直寄宿在他身体的这个位置。在各地的志怪传说中,妖怪对人类的心脏内脏很执迷。它们视其为人类肉.体中最核心最浓缩力量的部位,食用后提升妖力,以此形成正向循环。影视剧里也都是这么演的。
但在长野和群马捡到那只小猫、它又不慎融进人类身体出不来后,小家伙一直盘踞能量供应源的位置,但什么也没做,只是安安静静睡觉。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真的应该感谢它。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没有被妖怪蚕食成空壳,还能这么好好地长大,再次死亡,又再次活过来——如果真的“活过来”的话。
公安问出这些问题后,坐在对面的橘发阴阳师终于起身、走向桌边的白板。
魔魅流起初拿了最右侧的黑色水笔,但随意写了两下后,发现干枯发毛的笔尖只会在留下墨后、于下一次起笔时把墨擦掉。像子弹头白板擦。
他停顿了几秒,将笔杆放回原本位置,拿起倒数第二支。
然后发现这只也没水了。
“拿左边的咯,”诸伏景光说,“你不知道哪只没水吗。”
魔魅流又停顿了几秒,视线在右手边待够了才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
公安疑惑,然后沉默,无语。
他有个大胆但诡异的想法。该不会那几支没水的笔都是“龙二先生”爱用的,然后面前这位忠犬同事并不知道墨水余量,只是本能地拿起来——
啊,听着好奇怪。
关于笔的意外没持续很久。确认第三支没问题后,魔魅流在白板上写写画画,一分钟左右就完成了连图带字都很生动详细的解说。
“你还活着。但是猫又被困在你体内出不来了,”他说,“我们阴阳师有很多类似的灰色术法。例如凭鬼术。”
“说给我没问题吗?”诸伏景光问,“毕竟这听上去像你们内部的知识。”而且,既然已经说了“阴阳师”这个词,代表他之前对阿玛尼亚克身份的猜测果然没错。
魔魅流摇头:“不要紧。”
猫眼青年面上露出些受宠若惊的神色,但内心微微绷紧。
这种知识都直接告诉他,可不像好兆头。
橘发阴阳师继续抵着白板讲解:“凭鬼术的其中一种是将式神放入体内,使自身攻击力突破。但式神和妖怪不一样。前者有契约束缚,后者只有野性。”
“一般来说,妖怪进入人类体内都会抢夺主动权。比如掠夺生命力、灵力、或者其余他们渴求的东西。”
“脱身是‘剥离’。如果人类已死亡或极其虚弱,妖怪冲破人类的灵力保护机制很简单。”
“但是,”他看向诸伏景光,“你那只猫,现在很被动。”
后者微微叹气,听明白了。
眼前的人不知道猫妖和小景光二十年前在群马与长野交界一带发生地往事,但对方能辨认猫妖力量的强弱。
不过诸伏景光作为当事人,能够很顺利地补全整个逻辑链。因为小猫刚遇到他的时候已经很虚弱了。再加上之后消耗了不少,无法快速从人身体里“剥离”出去。
类比那个“凭鬼术”,小猫对他的力量加成就体现在,将猫又的复活能力转移到人类身上。接着,这又变成一个对它来说非正向的循环。
如此这般,更像是名为“诸伏景光”的个体在束缚这只猫。
或许是因为当下场景与过往二十多年熟悉的世界观不同,骤然被妖怪、灵力、式神、阴阳术等等击中后,诸伏景光难得有些恍惚。
可能是由于世界观被冲击后感到难以接受,不过更多的是,他觉得自己内心空落落的。
像突然发现把哥哥名字的汉字写法记错十几年,怀疑过往到底有多少潜意识会忽略的细节蕴含过分有意义的可能。他好像错过了关于小猫妖的很多。
因此,难得的,公安卧底先生露出有些沉郁的表情。
“......现在呢,”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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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什么。”
“目前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因为你这样的案例很少。”
“参考其他类似情况,我们会称呼你是‘被妖怪缠上的人类’,或‘勉强从妖怪附身下存活的幸运儿’。不过龙二说,如果你喜欢,也可以是‘后天形成的半妖’。‘和妖怪合体的人类’也行。”
阴阳师面无表情地给出上述选项时,仿佛这些读音文字排列组合出来的结果无甚差别。
在神神鬼鬼的世界里,“人”是最没有力量、最没有攻击性的。他们总是在抵抗,因此也会努力将自己与妖怪鬼神划开界限。你们是攻击者,而我们是守卫方——诸如此类,从而护住族群的抗争勇气。
魔魅流视线定定地投在诸伏景光身上,等待后者的答案。不过他内心依稀有猜测。对于面前这位倒霉的二十五岁青年来说,将人类这一固有身份放在被动位,应该是更有可——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它在同一时刻被提起。”
沙发上的人微微弯起那双猫眼。透过那双蓝宝石一样的虹膜,依稀还能分辨出背后属于猫又的、更华丽精致的纹路。
它们就这样交叠在一起,仿佛一同做动作,摆出一样的神态,同时与阴阳师对话。
“它救了我很多次。所以,我不想因为‘非我族类’等等原因,就将它推去敌对的一面。”
“如果可以的话,”诸伏景光话语仍然带着温柔的笑意,“像龙二先生说的那样,将我和它放在平等立场吧。”
室内一时间安静了许久。
说话的人面上还带着笑。但他脊背挺得很直,周身气势也渐渐沉静下来。
这是在表明态度。示意他做出地抉择不是儿戏。
大概能理解。魔魅流想,毕竟对方是公安警察,总有比一般人更强的执念和责任感。不论这是出于职业需求还是本身人格,总之,面前的警察先生是位胆大包天的死脑筋。
死脑筋。
他盯着那双蓝眼睛,突然觉得大脑被某段闪回的记忆刺了一下。视野内,水波一样的物体色彩黏起来,又分散开重新拼装,凝成为两个深色人影。
错时空画面中,个子矮些的那位背起巨大的书包,侧身看他、向他挥手。那人好像在笑,动作和声音都很开心,做完这个告别后又背起书包逐渐远离。身影缩小,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都小小的,再也没有那么清晰过。
魔魅流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只记得自己好像也笑着挥手告别,用从未有过的亲昵语气夸奖对方、说着“加油哦”这般温柔可爱的话。
另一位一直站在他身侧。在第一人走后,偏过头来问他——
“这样真的好吗,魔魅流。”
“很危险,会死也说不定。”
是龙二的声音。
自己当时好像说了什么,具体的词语完全在记忆中模糊了。魔魅流只记得自己也像个死脑筋一般,做出了什么可能下一秒就会掉脑袋的决定。就像眼前这位不知黑夜世界深浅,就敢“负责任”想与妖怪共同进退的警察一样。
恍惚的人尚来不及回忆,熟悉的、混着猫科动物嘶吼的雷电声再次响彻于颅骨内。噼啪作响的电流刺向听觉神经,又扎进大脑,用疼痛使一切思维瞬间麻木。
魔魅流瞳孔缩了一下,变化快到像错觉。
但站在他对面的诸伏景光突然头皮发麻,只觉得眼前人身上那股难得散发的活人气又被压下去了。
仿佛原本对话的人影突然拉长隆起,膨胀成一个巨大的野兽。
昏暗的房间内,“野兽”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放在嘴唇前,漠然地开口:“如果你决意与妖怪站在一处,就请接收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