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浸了油的布，死死蒙住白衍。神经被拉得极细，仿佛下一瞬就会断裂成两截。
他的呼吸被卡在喉咙，耳边只剩下那怪物的低吼和姜清黎急促的喘息声。
空气沉得像铅块，把人死死钉在原地。
“咕噜——”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们的脚边。
“别动！”少女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冷汗无声地爬满他的额角，冰凉顺着小腿一路攀援，过膝，漫上大腿，像湿冷的触手缠上来，一寸寸收紧，把恐惧揉进骨缝。
他摇摇头，摒弃脑海中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
——不可名状？他见多了。
呼吸声不是听见的，是皮肤上先有了湿意，像有人把一口凉雾哈进你的后颈，汗毛一根根竖起来，耳廓里才开始回荡那黏滞。
“嘶——嘶——”仿佛有东西正把舌头卷进你的耳道。
黑暗里，那两点竖瞳裂开，绿得发苦。
白衍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每一根肌肉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冰冷的触感已不再是“触碰”，而是无数条看不见的蛇，鳞片倒竖，顺着他的腿一路缠上腰际，越收越紧，要把骨头勒出裂缝。
腥臭味儿浓得能呛死人，几乎让他窒息。他死死攥住匕首，指节发出微不可闻的咯吱声，刀锋在黑暗中只留下一抹微弱的、冰冷的反光。
“它在试探我们……别让它发现我们在抵抗。”青年开口。
呼吸被掐在喉口，像一条吊死的绳。他忘了该怎么喘气，耳膜里咚咚咚全是自己的心跳，擂鼓一样响。
那冰凉的感觉已经蔓延到了胸口，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的触手在他的肋骨之间缓缓滑动，像是要穿透他的胸腔，扼住他的心脏。
“嘶嘶——”
那两粒竖直的绿瞳缓缓绽开，冷光剥开夜色。
那怪物的头颅终于抬了起来，腐败的面孔像一块被水泡烂的布，挂在骨骼上。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皮肤之下，数百颗人眼密密麻麻地嵌着，像一颗颗泡在黏液里的珍珠。
脚下又传来发出湿黏的咕噜声。
白衍的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勒住了。
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姜清黎的手指突然捏紧了试管的边缘，黑色的药剂在玻璃管中晃动，一股刺鼻的化学味儿直冲鼻腔。
她迅速将试管抛向空中，嘴唇飞快地翕动了一下，试管在最高点爆裂，黑色液体迸溅成雾。那团浓稠的阴影瞬间膨胀，像有生命的墨汁渗入空气。
白衍几乎是闭着眼、双手死死捂着脸，撞进那片浓烟里，身上那股要命的冰凉感“嗖”地退了下去。
烟雾中传来了怪物的嘶吼声，那声音尖锐而痛苦，像是无数指甲在黑板上刮擦，令人头皮发麻。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甚至能感觉到那声音在自己的大脑中回荡，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撕裂开来。
“跑！”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颤抖。
烟雾中隐约可见那半人半蛇的怪物在痛苦地翻滚，绿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混乱的光芒。鳞片下的血肉剧烈地蠕动着，像是有无数活物在里面钻来钻去。
他没有犹豫，抓住少女的手腕，转身就朝通道的另一端冲去。
脚下的地面依然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追随着他们。
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烟雾在他们身后总算淡了些，怪物的嘶吼声也小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呜咽。
“还没弄死那条蛇……可恶！”姜清黎看着手里已经空了的试管，烦躁地又戳了戳自己的面板。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铁锈的气味，令人作呕。
白衍手心打滑，差点握不住匕首。
“没路了……”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她的手电筒已经彻底报废，光源消失，两人只能在黑暗里摸索前进。
青年眉头紧锁，眼珠子在黑暗里飞快地扫着四周。通道的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符文又幽幽地亮了起来，虫子一样微微地蠕动着。
“嘶嘶——”
怪物的声音再次传来，低沉而阴冷，绿色的竖瞳在远处闪烁着，像是两盏鬼火，直勾勾地锁住他们。
“它又来了……”他的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手心沁出了冷汗，匕首的刀锋在黑暗中偶尔反射出一星半点冷光
姜清黎的手指冰凉。
“不行……我没东西和它打了……”她说着，把自己的面板亮出来：
【姓名：姜清黎】
【生命值：61】
【理智值：32】
【污染值：57】
【幸运值：87】
【攻击力：23510】
【移速：6921】
【智力：91】
【等级评定：A级】
【个人身份&技能：夜中的丛林女巫】
【神佑：■■■■】
【玩家姜清黎技能：毒药与解药，正在冷却，剩余时间：59/60s】
【玩家姜清黎技能：水晶的祈愿，正在冷却，剩余时间：0/600s】
“现在只有祈愿能用……”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试管上敲打着，脸上的疲惫无法掩盖。
黑暗像一堵厚厚的墙压过来，只有前方一点鬼火似的微弱光源吊着人。
通道内的空气愈发沉重，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潮湿。
“光……是出口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希望，但话语刚落，那光芒便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操控着。
白衍没有回应。
通道尽头，光不断变幻着，如同某种深海鱼的磷光器官，在浓稠的黑暗中不规律地搏动、闪烁。
“那不是出口，是钓我们上钩的诱饵…”他说。
少女倒吸一口凉气，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冻结。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的确，那诡异的光芒捏了个出口的假象，却往外散发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非自然的邪性。每一次明灭，都像无声的嘲笑，笑他们穷途末路。
喉管深处滚出一声低嗥，又湿又尖，带着捕食者确认猎物已断腿的愉悦。
瞳孔像霉斑一样迅速扩散。怪物的嘴角随之撕开，烂肉翻卷，露出更深一层的猩红
白衍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墙壁，眼珠子转了转。而后像根弹簧一样一跃而起，狠狠把姜清黎搡开。
他没刺怪物，反而回身，把匕首捅进石壁最亮的那片符文。
一声脆得刺耳的玻璃碎裂声炸响。
“咔嚓——”
符文颤动起来，蛇怪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鳞片大片剥落，露出沥青般翻滚的血肉。
痛苦之余，更多的是愤怒。它的眼睛变得鲜红，利爪和牙不断在白衍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口。
痛是真的，但他不能动。匕首深深楔进石壁，逐渐地，那些发光的符文像被抽干了血液的血管，迅速枯萎、剥落。
通道内顿时弥漫着浓得呛喉的血腥、腐败，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恶臭。
脑子里“嗡”地一声。疯狂的意志如同磨盘般碾压着理智。
视野里是扭曲的血色。
匕首死死钉在那片彻底碎开，正往外汩汩冒着黑红污血的符文中心。
姜清黎脸白得像纸，她抢过青年的项链，看到了白衍面板上疯狂跳动的数字：
【污染值：91】
【理智值：18】
“白衍，白衍！醒醒！你他妈要完蛋了！”她手指点了点试管，制出一瓶解药。
看着蛇怪的血肉像融化的蜡像一样，一点点剥离、坍塌，直到彻底化为一滩冒着泡的烂泥，才拔出匕首，重重地摔落在地，溅起一片污血。
脑部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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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药剂袋里掏出所有能用的东西。
——止血的绷带、止痛的喷雾、甚至还有一小块散发着微弱生机的绿色苔藓。
“等一下，你确定这玩意能止血？”少女捏着那块苔藓就要往他还在渗血的伤口上糊时，他还是有气无力地抬手挡开，“清黎姐…算了吧，我怕我真菌感染……”
她白了他一眼，一手捏开他的嘴另一只手夹着试管，把里面的液体不由分说地灌了进去。
“咳…咳……清黎姐，我犯了什么天条，你要这样呛死我……”
……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过解药的确是有用的。
药剂滑入喉咙，一股奇异的苦涩混着薄荷的凉气，把萦绕耳边的污染的话语一扫而空。
【污染值：72】
【理智值：40】
面板上的数字艰难地跳动、回升，但污染值依然高得可怕，理智值也刚从悬崖边上勉强爬回来一点。
“我们往外走吧，这里不宜久留……”他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刺骨的阴冷和粘稠的血腥味，被裹着腐烂枝叶气息的夜风卷走了些许。
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越过姜清黎的肩膀，看向昏暗的森林深处。
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切得七零八落，在地上投下鬼怪般的阴影。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棵巨大古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穿着深色的外套，身形挺拔，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要黑暗融为一体。
他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一点微弱的、稳定的橘红色火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白衍的心猛地一沉。
刚刚才脱离险境，怎么又遇上不明人物？
这对吗？这不对！
手下意识地就往腰间的匕首摸去，尽管胳膊还软绵绵地使不上劲。
姜清黎也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戒备，身体绷紧，另一只手悄悄探向腰间的试管。
就在这时，那人影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月光也恰好在此刻吝啬地偏移了一线，短暂地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足以让任何镜头失焦的脸。
五官深邃立体，像是上帝精心雕琢的杰作，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哪怕在这种地方，也像藏匿着天上的繁星。
此刻正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混合着惊讶和担忧的神情，注视着狼狈不堪的两人。
“天啊！你们……还好吗？”
温和、清朗，带着磁性又极具安抚力的声音响起，像山涧里的泉水“叮咚”砸在石头上，打破了森林死寂的压迫感。
他快步向两人走来。
一股极淡的香水味，随着他的步伐浑进风里，与这片腐烂森林格格不入。
他眉头微蹙，目光扫过白衍身上沾染的污血和姜清黎苍白疲惫的脸，那份担忧显得无比真挚。
姜清黎眼里的警惕还没散去，但牧谟南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和无可挑剔的公众形象，还是让她绷紧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了那么一丝丝。
“我看到这边有奇怪的光和动静……你们受伤了？需要帮助吗？”男人停在三五步开外，保持着个安全距离，“放心，我不是坏人，唔……可以给你们看我的面板……但就名字，其他保密。”
他指尖随意地点了点耳朵上钻石耳钉，一小块半透明的面板浮现在两人面前：
【姓名：牧谟南】
白衍看着这张在无数巨幅广告和电影屏幕上晃得人眼花的脸。
牧谟南，娱乐圈金字塔尖上的那位，以“温柔阳光完美先生”人设，收割了全国乃至国外，不知道多少粉丝的明星。
在这种鬼地方，这种要命的节骨眼上，他出现得简直比刚才那条蛇怪还要荒谬几百倍。
白衍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浓得化不开的警惕：
“牧先生，这种时候，您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