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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胎动时刻

作者:闻小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冰冷的雨水持续敲打着安全屋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声音密集而单调,像无数细小的锤子在敲打神经。屋内唯一的稳定光源,是陆航面前那台临时拼凑的电脑屏幕发出的冷光。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旁边并列着高度抽象化的基因螺旋结构图,它们正被某种强大的算法反复拆解、比对。林薇冒死送出的那枚微型芯片,此刻正插在电脑侧面的接口上,指示灯微弱却固执地闪烁着。


    阿杰蜷在角落的旧沙发里,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还捏着半块能量饼干。江叶则靠坐在离陆航不远的小床上,眉头紧锁。孕期的腰背酸痛如影随形,肚子沉甸甸地压迫着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点吃力。他换了好几个姿势,最终只能认命地微微后仰,手无意识地搭在高隆的腹侧。安全屋空间狭窄,混杂着机油、旧电路板和陆航消毒液的味道,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陆航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屏幕上的信息流。芯片里庞大的数据核心,指向一个名为“普罗米修斯之种”的加密子项目。层层剥离后,触目惊心的真相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秦岳的目标从来不是解决什么生育危机。那些被林薇标记为“靶向修饰”的基因编辑记录,那些远超安全阈值的神经生长因子调控参数,那些冰冷的效能评估指标——它们共同指向一个疯狂的蓝图。秦岳要将这个在江叶体内孕育的生命,打造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容器,一个承载他野望、甚至可能是他意识转移的终极容器。胚胎的基因,正在生命源液的伪装下,被系统悄无声息地雕琢、重塑,向着一个非人的完美标准强行靠拢。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陆航的手指在键盘边缘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猛地抬眼看向江叶。昏暗的光线下,江叶半闭着眼,眉宇间带着强忍不适的疲惫,手还搭在肚子上。一种混杂着愤怒、后怕和巨大责任的洪流瞬间淹没了陆航。他守护的,不仅仅是一个意外降临的生命,更是一个正在被黑暗觊觎、被强行扭曲的无辜灵魂!


    就在这时,江叶搭在腹部的手猛地一颤。他倏地睁开眼,瞳孔在昏暗中因惊愕而放大。“呃!”一声短促的抽气从他喉咙里挤出。


    “怎么了?”陆航立刻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角落里的阿杰也被惊醒,茫然地抬起头。


    “它…它…”江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手紧紧按在刚才被踢中的位置,指尖都有些发白,“刚才…里面…像是有条鱼!不,比鱼…劲儿大得多!”他语无伦次,脸上血色褪去又涌上,混合着生理性的冲击和一种原始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陆航已经半跪在床边,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绪,专业的本能瞬间接管。“位置?频率?强度?”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视着江叶的脸色和腹部形态。他一手按在江叶手腕监测脉搏,另一手已探向旁边桌子上那个由废弃医疗部件和几块电路板拼凑起来的自制监测仪。那是他用安全屋能找到的可怜资源,加上从创生纪元带出的核心传感器,勉强搭建的胎儿生命体征监测平台。


    “就…就在这儿,”江叶抓住陆航的手腕,几乎是拖拽着按到自己腹部靠右下的位置,掌心下温热的隆起肌肤绷得紧紧的,“现在…好像停了?不…又来了!又一下!陆航,你感觉到没?”他急切地看着陆航,汗水从额角渗出来。


    陆航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了——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布料,掌心下肌肉和皮肤传来一阵短促而有力的顶撞感。像一颗小小的、充满生命力的心脏在里面有力地搏动了一下外壳。几乎同时,那台简陋监测仪连接的小屏幕上,原本稳定起伏的绿色基础胎心率线条骤然剧烈波动起来,振幅瞬间拉高。


    “不是普通胎动。”陆航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紧绷。他飞快地调整着监测仪上几个粗糙的旋钮,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串指令。屏幕上杂乱的波形被快速滤除,一个独立的分析窗口弹出,开始捕捉更深层的生物电信号——那是他尝试接入的胎儿原始脑波。


    阿杰也彻底醒了,揉着眼睛凑过来,紧张地盯着屏幕:“咋…咋了航哥?叶哥没事吧?”


    屏幕上,代表基础胎动的波形还在激烈跳跃。而在新弹出的脑波监测窗口里,一片混沌的背景噪声中,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信号点正顽强地闪烁着,如同宇宙深空中刚刚诞生的星辰。


    “帮我按住他右腹侧传感器,保持稳定。”陆航头也不抬地命令阿杰,自己则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微弱信号的频率和模式,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输入复杂的滤波和放大参数。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随着陆航的操作,屏幕上代表背景噪声的灰色区域被一层层剥离、压暗。如同拂去古老星图上的尘埃,那片微弱信号点骤然变得明亮、清晰!它们不再是零星闪烁,而是迅速连接、蔓延,形成一片不断旋转、扩张的复杂光点结构。湛蓝与银白的流光在结构内部奔涌、交织,勾勒出难以想象的螺旋臂、星云状的漩涡核心,甚至模拟出超新星爆发般的短暂光冕!瑰丽、神秘,充满了宇宙初生般的磅礴活力与无法理解的深邃。


    “我的天…”阿杰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按着传感器的手都忘了用力,“这…这放的是科幻片特效?从叶哥肚子里放出来的?!”


    江叶也完全忘记了身体的不适,他半撑着身体,视线死死锁住屏幕上那片旋转的、不属于人间的璀璨星图,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那是…他的孩子?在他身体里孕育着这样一片不可思议的星海?


    “不是特效,”陆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盯着那片星云,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数据流变化,“这是生物电信号在超高同步性和能量强度下的可视化形态。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神经活动具象。”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江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撼,有科学家的狂热探究欲,但更深沉的是几乎要溢出来的忧虑,“它非常活跃。活跃得不正常。”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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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颤。


    江叶看着他伸出的手,又低头看看自己孕育着那片星海的腹部。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冲动压倒了一切惊疑和恐惧。他缓缓地、有些迟疑地抬起自己那只一直按在腹侧的手,迟疑了一瞬,然后带着豁出去的决心,将自己的手掌,叠放在了陆航摊开的手掌之上。


    陆航的手温暖而稳定。他引着两人交叠的手,小心翼翼地、无比郑重地,一起轻轻覆盖在江叶腹部的最高点——那个生命最活跃的中心。


    掌心下,温热的隆起中,生命的律动清晰而顽强。一下,又一下,带着新生命宣告存在的原始力量,透过肌肤,直抵两人交叠的掌心。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连接,比任何数据、任何图像都更直接,更撼动灵魂。


    就在这一刻!


    “滋——嗡!”


    江叶腰间那冰冷的金属共生系统接口环,毫无征兆地猛然亮起!不再是平时运行时的微弱指示光,而是一圈强烈、纯粹的幽蓝色光芒,如同被唤醒的深海之眼!光芒瞬间爆发,将狭小安全屋的墙壁、天花板、陆航凝重的脸、江叶惊愕的眸子、阿杰呆滞的表情,全都染上了一层冰冷而神秘的蓝色调。


    幽蓝光芒如同活物般脉动着,频率竟与江叶掌心下感受到的胎动、与屏幕上那片旋转星云的明暗变化,诡异地同步起来!


    “能量读数在爬升!”陆航猛地扭头看向旁边另一个简陋的仪表盘,上面一个指针正不受控制地向右剧烈摆动,指向危险的红色区域,“系统接口在主动抽取或者在被动响应?”他看向江叶腹部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是它在动,还是系统被它牵引了?”


    陆航猛地抬头,视线锐利如刀,穿透屏幕那片瑰丽却令人心悸的旋转星云,仿佛要刺入数据海洋的最深处。监测仪简陋外壳下,一块小小的辅助屏幕上,一行行代表能量流动的红色数据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刷屏,数值疯狂跳涨,不断突破陆航之前设定的安全阈值标记线。指针在表盘的红色危险区边缘疯狂颤抖,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嗡鸣。


    “被动响应?”陆航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面对未知的凛然,“不,这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汲取!”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屏幕上那片同步脉动的幽蓝光芒和旋转的星云,“它的神经活动强度正在自发地、或者说本能地抽取共生系统的能量!”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一个尚未出世、连意识都未形成的胎儿,怎么可能具备这种能力?是生命源液埋下的可怕种子在生根发芽?还是那疯狂的基因编辑已经扭曲了生命最基本的法则?更可怕的是,这种汲取,对江叶日益衰弱的身体意味着什么?每一次胎动,每一次星云闪耀,是否都在加速消耗江叶的生命力?


    幽蓝的系统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冰冷地映照着陆航眼中深不见底的忧虑。掌心之下,那生命的搏动依旧有力,甚至带着一种天真无知的欢腾。这强烈的对比,在狭小的安全屋里弥漫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恐惧——他们守护的这个奇迹,是否正在孕育着无法预知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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