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奔平稳地行驶在京海市的街道上。
车内的气氛，在高启强的激动和感激中，显得有些沉默。
祁振邦递给高启强一根烟，亲自为他点上。
高启强受宠若惊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呛得他咳嗽起来，却也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祁振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平静地开口。
“启强。”
“哎！祁老板，您说！”
高启强立刻坐直了身体，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祁振邦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高启强的脸上，眼神深邃。
“唐小龙、唐小虎那两兄弟，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嗡！
高启强的大脑猛地一震，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这个问题，躲不掉。
高启强知道，这绝不是一句随口的闲聊。
这是祁振邦在考较自己。
他救自己出来，不只是施恩，更是在看，自己这条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鱼，到底值不值得他花这么大的力气。
如果回答得不好，自己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扔下这辆象征着权势与地位的虎头奔，重新滚回那个充满鱼腥味和绝望的旧厂街。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高启强的脑子里翻腾。
报复？
让祁老板再打个招呼，把唐家兄弟送进去，关个一年半载，让他们尝尝自己今天受的苦？
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高启强自己掐灭了。
“太小家子气了！”
高启强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祁老板是什么人物？是能让市局局长都点头哈腰的神仙！自己如果只想着报一顿打的私仇，那格局就太小了，根本不配跟在祁老板身边。
祁老板要的，绝不是出一口恶气那么简单。
他要的是……
高启强猛地想起了昨天在小饭馆里，祁振邦吐出的那两个字。
垄断！
对！祁老板要的是整个农贸市场的控制权！
想通了这一点，高启强原本纷乱的思绪，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吸了一口烟，让尼古丁在肺里转了一圈，强迫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车内很安静，只有高启强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一旁的高启盛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他同样明白这个问题的分量，手心里全是汗。
过了足足半分钟，高启强才掐灭了烟头，缓缓开口，声音因为刻意的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祁老板，唐家兄弟……是混蛋，是地痞流氓。”
高启强先给唐家兄弟定了性，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但是，他们也在旧厂街市场盘踞了好几年，对里面的门门道道，比谁都清楚。”
“哪个摊贩什么脾气，哪个摊位油水多，他们心里都有一本账。”
“而且，他们手底下还养着一帮小混混，平时收个卫生费，处理个纠纷，靠的就是这帮人。
“虽然上不了台面，但在市场那种地方，有时候比道理管用。”
高启强说到这里，悄悄抬眼，观察了一下祁振邦的表情。
祁振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静静地听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高启强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继续说道。
“我的想法是……收编他们。”
“收编？”
一直沉默的高启盛，忍不住低呼出声，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愤恨。
高启强没有理会自己的弟弟，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祁振邦。
“对，收编。”
“直接把他们打掉，或者送进局子，很简单。”
"但他们倒了，市场短时间内肯定会乱。”
“而且，我们想整合市场，必然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到时候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找上门。”
“与其我们亲自动手，不如让唐家兄弟这两条恶狗去做。”
“让他们当我的狗，替我去咬人，替我去办事。”
“脏活累活让他们干，我们只需要在后面牵着绳子。”
“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能最快地稳定住市场，还能把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都跟我们隔离开。”
“就算以后出了事，扔出去的，也只是两条狗而已。”
高启强说完，整个车厢里，落针可闻。
高启盛已经完全听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那个印象中老实巴交，被人欺负了只会忍气吞声的哥哥，此刻说出的这番话，狠辣、老道，充满了枭雄的味道。
这还是自己的哥哥吗？
高启强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把自己的底牌，把这短短半分钟内想到的最深沉的算计，全都摊开在了祁振邦面前。
是死是活，是龙是虫，就看祁老板的一句话了。
祁振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
“不错。”
仅仅两个字，却像天籁之音，让高启强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启强，你的想法，比我想的还要好一点。”
祁振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欣赏。
“我本来也想到了要用他们，但没想到，你连怎么用，用完之后怎么处理，都想到了。”
“你天生就该做这行。”
得到肯定的高启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比刚才被从局子里放出来时还要激动。
“都是祁老板您教得好！”
“不，这是你的天赋。”
祁振邦摆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如果资金到位，唐家兄弟也肯听话，你整合完整个市场，需要多久？”
新的考题，接踵而至。
高启强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他这次已经有了底气。
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回答。
“如果资金今天能到位，我今天就去找唐家兄弟。”
“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之内，我保证让整个旧厂街农贸市场，所有卖鱼的，都只认我们一个老板！”
高启强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好！”
祁振邦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喜欢你的这个回答。”
高启强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总算是……过关了。”
他心里感叹着，但紧接着，一股更深、更沉重的压力，涌上了心头。
他看着身边这个云淡风轻的男人，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伴君如伴虎……”
跟着祁老板这样的人物，固然能一步登天，但也意味着，自己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醒，不断地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稍微一不留神，能力跟不上了，就随时有可能被抛弃。
到那个时候，自己会摔得比以前更惨。
想到这里，高启强刚刚放下的心，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紧了。
“一个星期……”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自己刚刚许下的承诺。
“不，一个星期太久了！”
“祁老板既然欣赏我的果断，那我就要比他想象的更果断！”
“五天！不，三天！”
“我一定要在三天之内，就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让祁老板，让所有人都看看，他高启强，绝对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一笔投资！”
高启强的眼中，燃起了比昨天更加炽热的火焰。
那火焰里，有野心，有欲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证明自己的，近乎疯狂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