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又是兵行三日,未遇敌军。今日午时,周辰匆匆伏地跪报,声音发颤:“陛下,存粮延续不足……仅够五日了。”
裴昭看向那茫茫原野,即便知道了如今粮草不足的情况,可他却不还想放弃,他此次出征,怎会受粮草所困!笑话,天大的笑话!回头说起来他一介帝王率兵亲征未找到敌军踪迹就半路返回,岂不会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传令,日供粮草减半,将这五日延至十日!”裴昭立于马上,目光坚定地说道。
周辰跪在雪地里,单薄的军袍被朔风刮得紧贴在背上,他抬起头,颤抖言道:“陛下明鉴,将士们如今每顿粮食已然只缩减成了半碗稀饭,再缩减恐怕……如今战马粮草亦是不足,虚弱无力,若遇敌军突袭,只怕、只怕连冲锋的力气都无。”
裴昭居高临下,看着周辰,冷笑一声,五指缓缓按在剑柄蟠龙纹之上。
“何人叫你劝我?”裴昭字字都如同那冰棱一般寒凉,已然是动了怒气。
周辰的额头之上汗如雨下:“臣……臣只是……”
“让朕猜猜。”裴昭忽然俯身,鎏金护腕擦过周辰的头顶,“是朕那位好皇叔摄政王?还是他娶的好王妃?”他声音陡然严厉,“亦或是严立宽那个惯看不惯我所言所行的?”
“无人劝臣……”周辰一双眼睛目光惊惧已经不知道该看向何处,“臣只是明言如今状况……”
“陛下!”裴谳离得近,看得清楚,也能隐约听见两句,眼见裴昭的手已经搭上了腰间宝剑的剑柄,看见周辰浑身发抖,他已然猜到了裴昭为何动了杀心。
身在天子之位,最忌讳的,就是受到某个无名小卒的指教,那只会令他觉得此人是在挑战他的权威,那是身为天子忍受不了的。
“是臣要他劝的。”裴谳毫不犹豫地出口,“下去吧,周将军。”
“皇叔,莫要再阻我!”裴昭放在剑柄上的手这才忽得放下。
裴谳紧皱眉头,他不知他走这几月京都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使裴昭养成了这般暴戾的性子来,亦或者就是那李鸣时时刻刻在其耳边夸赞,才叫裴昭如今忘了谦卑之心。
他不过走了几个月,教导大的孩子就要被人拐到了歪路上,这可着实是件不幸之事。
“臣不是要阻,只是臣觉得当下与其缩减粮食,不如缩减大军人数。”裴谳缓缓说道,“那些饿得受不下的,畏冷的,武艺不过关的,就算是上了战场也只是徒增伤亡,便少给些粮食先遣回去。”
裴谳忐忑地瞥了眼裴昭神情,见其并未有发怒的意思,继续言道:“如此这般,粮草既够,也不耽误陛下大计。”
“皇叔此计言之有理。”裴昭眼中的不屑这才消散。
中军帐内又是议了半个时辰,皆同意了裴谳此计,各阵将领各自去回部选出想要遣回去的将士。
雪原之下,裴昭骑着那匹白马走向了慕容雪的那匹,“慕容。”他声音里难得带着犹豫,“粮草仅撑五日,朕决议分兵撤退。”冷风带走了他唇间呵出的白雾,“你随三万骑先回敕川等朕凯旋。”
慕容雪忽得回头一瞥,连犹豫的片刻都没有,她很快答道:“臣女不走。”
“既然已经到了河西牧场,臣女也想见识见识战场威风。”
裴昭手握缰绳,他出征时就注意到了慕容雪所骑的那匹白马,分明是同他的同种的汗血宝马,她此举是何用意?裴昭觉得喉间发紧,自己绝不会猜错这般征兆。
“见识战场威风日后定有机会。”帝王玄氅在风中飘起,“大军粮绝之后恐要嚼冰饮雪,你向来养在京都暖阁,连秋雨稍急都要咳喘半月,何必跟着受这般苦。”
然这位看着娇滴滴的昭华郡主却看着远方,摇了摇头,“臣女此次就想亲眼见见帝王大军的威风,见见那群胡掳败在帝旗之下。”
沈歌骑着马,正望向天边的地平线去,不由得心中感慨,敌军踪迹难寻,此战难打。
忽而身后一串熟悉的马蹄踏过雪地冰面的声音响起。
“殿下,你不觉得如今我们在这硕大平原之上绕圈却寻不到丝毫蛛丝马迹,乃是敌军之计吗?”沈歌是在说这粮草之事,让他们白跑一通,徒消耗一波粮草,此计若真是敌军计谋,那他们此时已经深深中计,无法自拔,待得那群养精蓄锐,不缺粮草的浑邪王大军挑个我军的薄弱之地攻过来,我军连个招架之力都怕是要拼死搏出。
“然帝王野心,势不可挡,我亦无力阻止。”裴谳低下了头,伴于君侧,他需时刻牢记,一人之令便是大过天,才能保住这颗脑袋。
沈歌心里明晰,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看着那遥远而广袤无垠的雪原相对无言,如今无论是找到那老奸巨猾的浑邪王还是找不到返回,对于大军来说都是折磨与挑战。
又是慢着速度兵行两日,这日清晨,“报——!”沙哑嘶吼撕裂了一片沉寂的大军,那斥候满唇血泡跌进帐中,定是也经历了断粮缺水的磨炼,“西北三十里发现牧民营地遗迹,灶灰尚温!”
裴昭这才露出了连日奔袭未曾有过的笑意,心中激动万分,只见裴昭大手一挥,“灶灰未冷,说明他们刚撤不久。传令,轻骑随朕截击!”
沈歌却未曾带着笑意,她目光严肃,身后猩红披风迎风飞扬,连日里点风雪露宿亦使得她的脸上布上了一层薄红,一双裸露在外的手已经皲裂。
听闻斥候所言,沈歌眼中精光大盛,她对着沈家军的长龙队伍亦是喊了一句:“三千精骑出列,虎啸营在此,随我,随陛下歼灭胡掳!”
她的精兵所选皆是忠勇之辈,便是多日饥饿奔袭亦是中气十足,喊声响彻了云霄。“是!”
眼见小皇帝激动之下就要冲锋而上,沈歌才不得已只能动用这支亲训的虎狼之师。
“呵,沈将军,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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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信不过朕!”裴昭目露精光。
裴谳此次也未曾如上次一般躲在阵后,听闻裴昭之言,只是轻摇摇头,他知道裴昭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那是这位青年皇帝心中的刺。
裴昭经历过漫长的一段空有帝位,然无帝权的日子,每日晨昏,裴昭必须踩着先太皇太后规定的步数走向丹陛,多一步便会有起居注官低声提醒“陛下逾矩”。
批红朱笔永远握在太皇太后的指尖,而他只能用描金御笔在一旁,在那抄好的《孝经》上誊写“恭顺贤德”。
八岁的裴昭被扶上龙椅时,腰间玉带需裁短三寸,太皇太后亲自将玉玺塞入他怀中,又用金丝线将玺纽系在龙椅扶手上——美其名曰“防坠”,实则满朝文武都清楚,那是一条提线。
裴昭就是那个提线的傀儡,便是所下之令,所布之策,也不过是道虚言,无人信他,只信太皇太后。
便是太皇太后亡了之后的日子,每每他有所惊人功绩,那功劳也不是他的,那些举措十有八九皆是裴谳所提。
百姓心中,满朝文武心中,心中默念的不过是,摄政王圣明,却不是陛下圣明!
裴昭并非不知,因而他才如此急迫势要做出盖过他皇叔的功绩来!实则也不过是因为怕了,他怕无人信他,怕他依旧无法摆脱幼时的那道提线,更怕他这个皇帝写进史书里,死后被人评为傀儡一枚。
“自然不是。”沈歌坚定地摇了摇头,“驱逐胡虏,乃举国上下同愿。臣不过恰有幸……”战马猛然跃过沙沟,她缰绳收紧,声音停顿了一秒,“与陛下同心同念,自当多挣一份杀敌的气力!”
沈歌话音未落,其麾下三千铁骑骤然变阵。但见人马如一体,俯身角度竟分毫不差,千匹马蹄踏地之声竟能踏出同一速度来,好不气派。
与裴昭所率轻骑的奔腾之势泾渭分明,竟是一眼就能看出差别来。
这皆是连日里沈歌辛苦所练的结果,亦是沈家军实力的体现。
风声忽起狂啸,万骑皆见地平线上骤然腾起遮天蔽日的雪雾,似有万马踏碎荒芜,裴昭的玉狮子似乎察觉到了前方那未知危险,忽得直立而起,沈歌所骑长歌亦是一声长啸,马蹄之下踏雪速度渐缓。
便是沈歌三千精兵整齐划一的马蹄竟也出现了杂乱蹄音来。
沈歌紧紧盯着那前方地平线之上的位置,盯紧了那团雪雾,能让千万匹战马惧怕的究竟是何物?
两方距离越来越近了,沈歌可以清晰见到,雪雾之下,那根本不是溃逃的残部,而是埋伏已久的狼群!
“好个请君入瓮!”沈歌轻声说道。
“放箭!”眼见距离越来越近,狼群之数肉眼都难以分辨,沈歌也顾不上裴昭先下令的规矩,急忙喊道。
若是狼群再近,那就难打了。
想不到浑邪王这等鲁莽之人,竟能想到这等绝妙的法子,竟懂得以狼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