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林打开门，楚离突然感受到一阵强劲的冷风扑面而来。
“嗯？”对讲器传来李逍林满是疑惑的声音，“送风器没关？”
“那是什么？”楚离一边询问一边向门内走去。
里面又是一条长廊，用白砖铺成地板，两边镶嵌了整体式玻璃墙壁。
每隔几步就会有个向下的旋转楼梯，自长廊两边延伸。
长廊里的灯很暗，电路不稳，时不时闪动一瞬，越远的地方就越暗。
走廊深处像是一条垂直的深渊，横在楚离二人面前。
“送风器一般是制冷用的……”李逍林琢磨两下，想到什么似的喃喃自语道:“莫非之前有人把抗生素冷冻了？”
李逍林眼睛一亮，看向楚离，“诶，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说不定能拿到……”
楚离隔着防护面罩看向李逍林。
“吧嗒……”
远远传来一瞬而过的水滴声。
时间像被无限拉长。
周围所有声音都在扩大。
楚离听见自己的呼吸和李逍林戛然而止的话音。
风声带着刺骨的冷，自长廊尽头穿梭从他身边绕过。
风里有股血腥味。
潮湿黏腻，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
——不对！
“嘭！！”
楚离猛地将李逍林撞向墙壁。
“呃！”李逍林闷哼一声，先低头看楚离，再一抬头，发现原本他站着的地上竟然插着根细长深黑的管状物。
管状物正如巨虫一般蠕动，末端完全打碎了地板。
李逍林后背一凉，要是刚刚楚离不推他一把，他的脑袋应该就被这东西捅穿了！
楚离撑着地板站直后，当机立断拔出小匕首用力一挥，小刀上残留的女巫血液发出淡淡红光，成功割断了那根管状物。
管状物被切断后留下疯狂扭动的末端口器，切口流出些许浓稠的绿色液体。
口器里的尖牙全部对准楚离，正张大着像是在威胁，剩下部分落荒而逃，回到走廊深处。
楚离对那口器又补上一刀，口器瞬间没了反应，成了一块死肉粘在地面。
看来女巫血液的强化功能变正常了。
【肯定。】许久未出现的瑟西又一次上线，【在副本结束之前，强化作用不会消失，但女巫血液对除女巫外的神职无用】
楚离听闻挑眉，垂首看手中匕首，翻转手腕挑了个花刀。
——也就是说，怪物都可以被轻而易举地切割，这东西还真是比枪都好使。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李逍林没有用异能，直接将手中的枪上膛，跨步走近楚离。
“哥们，这怪物按理来说在孢子浓度不高的地方活性不大，至少在两周前怪物还能被枪打死。”
“省点体力，后面怪物更多，活性也更强，现在先用好你的枪。”
李逍林拍了拍楚离背着的枪，楚离胸膛一沉。
他应下收回匕首，将枪握在手中，也再次听见暗处的声音。
有了前面突袭的遭遇，楚离警觉不少，很快摆起枪口对准那黑洞洞的前方。
“呜呜……”
孩童的啼哭响起，回荡在长廊里。
楚离瞳孔骤缩。
一个女童揉着眼睛，抽噎着自暗中走出。
她穿着背带裙，像个正常的孩子因为害怕与不安而哭泣。
——可她背后是只没有皮肤的怪物！
它深红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四肢细长，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猴子，双臂插入了女童的脖子，蜷缩的躯体挂在女童身上。
血猴子背部长着一根根细长的管状物，伸向空中，末端的口器正虎视眈眈对着楚离二人，唾液滴落于地。
“吧嗒。”
楚离下意识想，女童究竟是活着，还是那怪物造出来的假象。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见一阵牙齿打颤的声音。
楚离侧头，发现李逍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连枪都拿不稳，在他手里发出一下又一下“咔哒”的声音。
原本那永远透着精明的眼睛倏忽瞪大，流露出浓浓恐惧，双唇也在细微抽动，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窒息一般。
枪管里的碰撞如同他的心脏，一次次猛烈震颤，都在加剧他的绝望。
楚离不明白李逍林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那女童停止哭泣，脆生生喊了一句，“爸爸。”
楚离的思绪轰然炸开，瞪大眼看向李逍林。
李逍林先是无措地嚅嗫，不说话，半晌又崩溃地摇头一个劲儿说:“不可能。”
“不可能……”
李逍林双手握枪对向李昭阳，突然坚定一般提高音量，“昭阳明明已经……这不可能！”
可颤抖的手终究出卖了他。
楚离知道李逍林正在动摇。
楚离抿着唇，冷眼转头看向李昭阳。
他不清楚怎样状态下的人无法被“烛厌”技能选中，但百分百确定的是被选中且触发技能报幕的人一定还活着。
与女童那清澈的双眼对上视线的一刻，即便楚离希望没有报幕，可瑟西还是用着毫无情绪起伏的声线说道：
【技能已发动】
【目标:李昭阳】
——李昭阳还活着！
楚离闭了闭眼，深吸几口气开始思考对策。
【李昭阳异能“祝福”已加入异能库】
【玩家李昭阳异能尚未完全觉醒，您暂时无法开启技能】
【建议:您已多次使用过“谎言成真”，过度使用收录异能容易造成反噬，请控制好释放收录异能的频次】
楚离的一个想法被瑟西预判了。
“谎言成真”可以让李逍林坚定不移地认为李昭阳死了，而且李逍林很可能永远没机会知道真相。
这的确一劳永逸，也是当下最理性的选择。
但是楚离暂时没有行动。
——如果杀了那个怪物，李昭阳会死吗？
楚离默默问瑟西，还在祈祷事情可以有转机。
【回答:李昭阳已经和异常生物“血猿”绑定，血猿的双臂会插入宿主的致命部位，并逐渐与宿主共生】
楚离眼皮一跳。
“爸……爸爸，我好害怕。”李昭阳身形矮小，目测不过五岁上下，一边抹眼泪一边踉跄地走过来。
她背上的血猴子就像是知道楚离二人不敢盲目开枪，肆无忌惮地咧开嘴，对着二人贪婪笑着，唾液正一点点滴下地板。
李昭阳哭得更撕心裂肺。
“爸爸！我不要这个……”她开始抓挠血猴子，但弱小的身躯根本不能造成什么伤害，反倒抓得满手血。
李逍林一直没有开枪，死死咬牙憋着口气，可是崩溃的呜咽还是从唇缝中逃出。
楚离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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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谎言成真”吧。
他想。
【您是指，让李逍林认为李昭阳已经死去吗？】
楚离抬手，直接将枪口对准李昭阳。
旁边李逍林看过来，张着嘴睁大眼，像是想要阻拦又最终没说出口。
“李哥……你女儿还活着。”
楚离说:“你女儿，的确还活着，怪物死了你的女儿也会死。”
“……”
李逍林满眼血丝，眼周通红，连脖颈上都蔓延青筋，不可置信看向楚离，浑身卸力一般，木讷地放下手。
楚离缓缓转头看向李逍林，继续说道:“你只有两个选择。”
“一，杀了她。”
“二，我们尝试绕过她直接进实验室。”
“但是李哥，如果你选择二，你的女儿将会……”
将会继续留在这里，饱受孤独与恐惧的折磨。
他没忍心细说。
“爸爸……”李昭阳哭累了，站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
楚离在等李逍林的选择。
李逍林低着头，蓄长的头发遮住他的眉眼，半晌“扑通”跪倒在地。
楚离能看出他的煎熬。
半晌，李逍林哽咽道：“如果你觉得必要……动手吧……”
楚离听到了答复，对准目标，开出一枪。
枪声响起，李逍林也猛地一抖。
在一瞬间，他忽然产生极大的愧疚。
既是对李昭阳也是对周怡。
他的女儿，李昭阳，生于五年前的一个晨阳中。
前一晚是个雨夜，他在待产房里无比焦灼，周怡倒是很冷静，宽慰他生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
李逍林笑笑说不紧张，但还是躲着周怡，在病房外一会儿站一会儿坐。
李逍林的前半生待在特别行动队里，参与过多起维和行动。
他的手曾经持过枪，拉过炮，扛着木桩拉练几十公里，将手榴弹往战壕丢，也为队友挡过子弹。
三十多年的人生里，独独没有抚摸过产后的妻子，没有抱过孩子。
周怡是他的初恋，李昭阳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后来，李昭阳出生了，伴随着雨后第一缕阳光。
李逍林去亲了亲周怡，又手足无措地抱着李昭阳。
因为职业原因，他与周怡聚少离多，常常觉得亏欠。
终于退役后，他又入职远生科技安保处，只想离周怡和李昭阳更近些。
直至灾变开始，他亲眼目睹李昭阳被某种巨力拖拽进这栋大楼。
他想去救，但一进入孢子区域，便晕倒过去，再醒来，得到的报告书上写着“无人生还”。
同一时间，周怡为研发抗生素不告而别。
在那时候的李逍林眼中，大楼事件后，他的女儿死了，他的妻子失踪了。
……
…………
现在，他又一次失去至亲。
李逍林闭上眼，像是有浑身重担，被压得喘不过气。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他想。
“李逍林。”
楚离喊了他一声，但李逍林实在没有力气，摇着头不说话。
直到他听见那熟悉的，属于李昭阳的声音。
“爸爸……”
“唔？”
李逍林呼吸一窒。
“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