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苍茫，四下寂白，两把飞剑不相上下地奔向目的地。凌云渚面色凝重，突然想起什么：“你身上的极烈之火怎么样了？”
倘若打到一半发作，那可真是大事不妙。
“已经消融了。”段驰龙看出他的担忧，“不会掉链子的，放心。”
凌云渚点点头：“既然这样，玄冰就不用找了。”
一会儿对上幕后之人，便也没有顾虑了。
他催动断尘加速，迅疾如风。时间被焦虑无限拉长，每晚一刻，长风门与往生乡便多敌对一刻。
半晌，渐渐看得出人影了，密密麻麻分布在雪地上，灵流乱晃符纸乱飞，衣色倒是很鲜明，果真战况焦灼。尽管有过心理准备，凌云渚还是胸口发闷。
眼前之景，像个巴掌甩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先找剑照霜。”凌云渚低声道，“还有，看好灵玉，当心有人抢。”
段驰龙点点头，还没说话，便有眼尖的瞧见他们，惊叫一声。霎时，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天，谢九州一脚将拦在跟前的人踹开，挥手道：“师尊！”
然而，这一嗓子能影响的范围着实太有限了，压根传不到更远的地方。凌云渚从剑上一跃而下，攥住谢九州，劈头盖脸：“剑照霜呢？”
谢九州一愣，没反应过来。
凌云渚急了：“说啊！”
“我刚刚看到她往……那边那边！往那边去了！”
他手指向一个方向，凌云渚当即调头，顿住。
剑照霜主动过来了，身后跟着段驰龙。
“你在干什么？！”因为心焦，凌云渚失了冷静，“同室操戈？自相残杀？！”
“同室？谁和你同室？先问问谢旧时认不认。”剑照霜皮笑肉不笑，“更何况，我不这么做，怎么逼你出来呢？凌、峰、主。”
“你好大的能耐。”她面色一冷，“几千人被你一张嘴耍得团团转，往生乡凭什么咽下这口气？又是谁给你的资格指责我？”
“事出有因！”凌云渚激动道，“来不及解释了，你先让他们停下！”
“能有什么原因？！我只知道，我的诚意换来了你的背信弃义，欺天罔人！你想私吞灵玉，破开云墟境，所以费尽心机将我支开，现在又装模作样地劝什么？！”剑照霜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我最厌恶欺骗。”
战况焦灼，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甚至牵涉到了天山。积雪坍塌滚落，地面也开始摇晃，凌云渚猛然看向云墟境的方向，果不其然，有波状纹路延展，一层层漫出天空。
凌云渚心道不好：“先让他们停下！”
“可以啊。”剑照霜嗤笑一声，伸手，“灵玉给我，我这就让他们停。”
凌云渚当即像被噎住似的，望向段驰龙。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失去灵玉，便也意味着失去了和无相域对抗的筹码。
段驰龙从刚才起便黑着脸，握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他看见剑照霜那张脸就烦，听见剑照霜傲慢的声音就想拔剑，干脆将视线转向凌云渚，道：“你决定，我只听你的。”
世人心驰神往的灵玉就被他握在掌心，散着莹莹蓝光，剑照霜顺势望去，脸色更差：“我耐心有限。”
看她态度是不打算让步，再打下去后果又不堪设想。
万般无奈，凌云渚从段驰龙那儿拿来灵玉，递过去，剑照霜挑挑眉，伸手去接。就在这时，近处突然晃出一个人影，像根笔挺的刺，向着灵玉的位置奔袭而去。
凌云渚从方才起就关注着周遭动静，早有预料，把手一收背在身后。对方见状，当即手势一转，将剑扎向他心脏。
这可不妙。
凌云渚攥着灵玉没法拔剑，段驰龙偏偏又站得远，阻挡不及，而剑照霜为自保不得不后撤。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殷红长鞭窜如游龙，狠狠打在对方腰腹，将那偷袭者调了个方向。
罪人鞭！
脑中下意识冒出这三个字，下一刻，凌云渚小腹一痛，整个人被撞了出去，重重坠地。肩膀到大腿，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皮肤火辣辣地疼。他脑袋很晕，别说爬起来，就是动弹都费劲，灵玉因惯性脱手而出，也不知飞去了哪里。
虽然这鞭子帮他避开了剑刃，但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凌云渚费劲抬头，眨眼就见段驰龙到了身侧，跟顺移似的。他借力起身，叫道：“灵玉！”
掉哪里去了？！
剑照霜居高临下地赐了个眼神，确认他没死之后，冲向灵玉掉落的地方。凌云渚匆匆往地上一瞥，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干脆也不着急了：“向峰主！”
那长鞭平日玄如墨玉，吸了血便会化为纯正的艳红，正是明规峰峰主向铮的武器，罪人鞭。刚穿越那会儿，他还曾借此鞭给了段驰龙二十下，打得两人彻底决裂，绝不会认错。
向铮淡淡瞥他一眼：“下次可没人救你。”
说话间，动作也没停，将一众不知好歹的弟子甩飞了出去，打得酣畅淋漓。方才那一下，不过是随手为之，言罢便足尖一点，掠到另一边去了。
凌云渚本想叫她停下，但看到那架势便住嘴了，他视线飞速扫了一圈，发觉剑照霜还在矜矜业业地找灵玉，不远处，一个黑影鬼鬼祟祟，作势溜走。
凌云渚压下眉峰，段驰龙便长剑一刺，横扎过他衣襟，将人逮住，逼迫转身。
对方两腿发软，啪地跪下了。
“禾川？”凌云渚皱眉，“你去了往生乡？”
赤红弟子服，胸膛上的骷髅标志，不正是往生乡的象征吗？
段驰龙道：“师尊，你认得他？”
“……”
不提还好，一提凌云渚便有些尴尬，上回在戒律牢说的话自动在脑海回放。
“样貌，权势，修为，身份，甚至于和你段师兄的关系……哪点不值得你嫉妒？”
“再怎么喜欢段驰龙，也不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我是他的师尊，退一万步讲，即便你真能与他在一起，成亲那日，也得恭恭敬敬冲我拜高堂。”
呃……真要命。
彼时他刚从十方魔域逃回来，自己也说不清对段驰龙是什么感情，又存着气死禾川的念头，便口不择言了些。若是让他将这些话捅到了段驰龙面前，那自己的脸还要不要了？
凌云渚移开视线：“不认识。”
“不认识？！”禾川猛然抬头，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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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赤红，“你怎么敢——”
看他牙都快咬碎了，凌云渚勉为其难改口：“行吧，也不算不认识，不过……”
他拧起眉：“和曾经背叛过的门派相认，是件很光荣的事么？”
段驰龙茫然：“师尊？”
“还不是你的桃花债……”凌云渚啧了一声，三两句将情况解释一通，略去了自己那部分。
“哦，这样啊。”段驰龙道，“谢九州心软，成不了大事，现在还活着算你走运。”
禾川面色煞白，嗫嚅道：“段师兄……”
“都被逐出去了，算哪门子师兄？”段驰龙长剑一挑，抵在他脖颈，“灵玉给我。”
禾川怔然：“什么灵玉？”
“我们时间有限，你别装了行不行？”凌云渚心中升起烦躁，“刚刚你撞过来，不就是想替无相域带走灵玉？”
“凌云渚你少污蔑我！”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禾川愤恨道，“当年你将我赶出长风门后，无相域便把我弃了，我逼不得已才去了往生乡，又从洒扫弟子一路往上爬，这次好不容易才得到跟队的资格！你说的什么灵玉，我从来就没见过！更不可能来夺！”
凌云渚不可思议：“那你费尽心机跟到天山，方才还拿剑刺我，不是为了灵玉是为了什么？”
“为了杀你！”禾川咬牙切齿，“我恨你，你毁掉我的人生，我要你陪葬！”
有些人从小就生在阴沟里，一颗心被世上最纯粹的恶意浸泡，早就烂得不能再烂，旁人但凡过得好，便会被他怨上。
简直莫名其妙。
“不可理喻！”凌云渚心急如焚，偏偏又看不出他撒谎的迹象，一时有些焦虑。转头一瞧，剑照霜半蹲下身，正盯着地面，聚精会神。
她在看什么？
疑惑刚冒头，余光便瞥见一抹银光，禾川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柄匕首，猛然向他扑去，似乎想同归于尽，但凌云渚并未躲闪。
凌天剑速度更快，禾川甚至没接触到他的衣角，便已然被一剑穿心，血飙了满地。
段驰龙眼也不眨，抬手拔出凌天：“师尊，直接搜。”
凌云渚就上手了，前前后后翻了几遍，竟真没找到灵玉的踪迹。他起身，刚要开口，手腕发紧，抬头一看，攥住他的竟不是段驰龙。
“你是在和我唱双面戏么？”剑照霜嗓音冰冷，二话不说将他拽过去，厉声道，“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凌云渚踉跄几步，火还没发出来，便瞧见地上有罪人鞭的痕迹，不像鞭打，更像为了勾什么东西留下的。
灵玉未散尽的流光还在半空环绕。
“前后脚和门内之人交接灵玉，转头把锅甩在往生乡头上，这也是你算计好的么？”剑照霜怒道，“凌云渚，你嘴里有几句真的？！”
她应当还说了些别的话，但凌云渚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大脑嗡嗡作响，又忆起向铮最后看他的眼神。
不是淡然，是轻鄙，是蔑视，是嗤笑。
身居高位，难怪三两句便裂了两个宗门的同盟，难怪当初能给谢旧时下药又推禾川出去挡刀，难怪方才出现得这般恰到好处。
长风门的内鬼，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