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雪遥嘴唇青紫，口吐鲜血，已然晕了过去。昭寒蹲在一侧，暗流涌动的掌心探向她小腹，循着动静转头。
段驰龙当机立断，伴着剑光与刺耳的尖叫，猩血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
昭寒捂住小臂连连后退，咬牙切齿道：“你——”
凌云渚姗姗来迟，进门便吃了一惊，忙不迭将雪遥扶到椅子上，伸手一试，幸好还有气。
昭寒匆匆止了血，冷笑道：“两位来得挺及时。”
“哪里哪里，不还是让你钻了空子？”凌云渚飞速点了雪遥身上的关窍，“长耳朵了吧？她说不愿回去，你还像只苍蝇一样跟过来做什么？”
“你又能高贵到哪儿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她手上的灵玉？”昭寒目光恶毒，“都是逢场作戏罢了，虚伪，自私，装什么好人？！”
段驰龙眸色一凛：“闭嘴！”
凌天剑裹着满腔怒意直捣黄龙，昭寒面色大变，一句“还不动手”没喊出口，颈上便是一冷，霎时将话音一转：“都别动！”
天兵向来以上级命令为先，闻言纷纷顿住身形。
“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段驰龙将剑一逼，霎时鲜血淋漓，“侮辱他？”
以往见到昭寒，他要么视若无睹，要么只动手不动嘴，从没给这位昔日的下属好脸色，细算来，这还是他难得主动开口。
甫一对上那双血瞳，昭寒双腿发软，不自觉开始打哆嗦。尽管已叛出鬼城，对外是光鲜亮丽的无相域域主，但对段驰龙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张了张嘴，声若蚊蝇：“城、城主……”
那张脸突然扭曲了一下，像躯壳里长了个寄生体，急切渴望爬出来，昭寒浑身一震，凄厉道：“城主！城主！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他奋力一扑，眼底闪着癫狂，像只癞皮狗一样跪到脚边，段驰龙措不及防，连剑都来不及收，在他脸上划出血痕。
“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太白玉都给你，都给你，嘿嘿……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我想活着，你杀了她！帮我——嗬嗬！”
昭寒双目瞪得滚圆，两颗眼珠几乎要掉下来，呈现出一个扭曲到诡异的动作。他半边嘴角勾起，脑袋歪向左边，动弹不得，像有根细绳在上边拉扯。
凌云渚盯着眼前这幕，毛骨悚然。
“贱人！你个水性杨花的狐媚子！迟早死在男人□□！”紧接又是话音一转，污言秽语从口中喷出，难听到连段驰龙都忍不住皱眉。雪遥使不上力，耳朵却分外地灵，这会儿终于被骂醒，又惊又怒，一个劲儿地咳嗽起来。
突然，刺耳的辱骂戛然而止，昭寒神智恢复，眼底爆出凶光：“灵玉给我！”
他扑过来的模样实在太过凶恶，雪遥本能往后缩，段驰龙早已忍耐多时，反手往他身上刺去，却被一声喝令止在原地。
凌云渚护在雪遥身前，对准他的脸踹了过去，对方登时仰面朝天，鼻孔流血，好不狼狈。
凌云渚拎住他衣襟：“让这些人都出去。”
昭寒擦了下鼻血，挥挥手，人群顿时呼啦啦涌出。
凌云渚眸色更冷：“你对她做了什么？”
昭寒讽刺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雪遥却叫道：“流毒引！”
听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凌云渚霎时变了脸色：“解药呢？！”
凌天剑横到他侧颈。
“什么解药？流毒引没有解药。”昭寒快活地笑起来，“她和胎儿只能活一个，你就是将我杀了也救不了他们！”
他浑身战栗，又开始胡言乱语：“你救不了她！救不了她！你们都被骗了，迟早死在那个女人的手下！不，不行，城主！你弄错了！你应该杀她！你要杀的是她啊！”
他的眼睛在眶中打转，僵硬的，死板的，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我是域主，你们算什么东西，都得跪在我脚下……贱人！给我舔鞋都不配！当初要不是我放你一马，你早就不知生过多少人的孩子了！”
雪遥脾气再好也恼了：“你胡说什么！给我瞎安什么罪名！”
“滚！都滚！不要碰我！你个浪货，自己脱光衣服和亲爹鬼混，现在还要把我拖下水！都滚开——”昭寒置若罔闻，像瞧见什么很恐怖的东西，捂着屁股往后退，“你想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你们都走！救命啊！”
那叫声实在太过尖锐，化作利刃当头劈下，凌云渚汗毛倒竖：“你说什么？你在喊什么？！”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全完了……”昭寒神经质地摇着头，两颗僵死的眼球盯住了凌天剑。
电光火石间，凌云渚惊叫：“拿开！”
来不及了。
噗嗤——
钝器入肉的声音在屋内清晰响起，仓皇之下，凌云渚只来得及捂住雪遥的眼睛。
那副躯体跪在地上，倒下了，啪一声响，轻若尘土，又重若泰山。昭寒撞死在凌天剑上，一动不动，脖子不停地喷出鲜血，还有嘴里，鼻子里，喉咙里……
他两眼瞪得滚圆，借着最后一口气。
“你，不得好死……我，在地下……等、等……”
雅间落针可闻，直到掌心传来睫毛扫动的触感，凌云渚才豁然回神。他什么也没说，用眼神指挥段驰龙将场地清理了，而后才放手，定睛一瞧，雪遥果真面色惨白。
她抖着嗓子：“他……他人呢？”
“死了，丢了，你不用管，我们会处理好的。”凌云渚道，“来，先坐。”
雪遥早已被震得思考不能，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
“他真给你下毒了？现在怎么样？”
雪遥两眼发直：“下了，但没事。”
“我引到自己身上了。”
凌云渚一口气还没松到底，险些被呛死：“你说什么？！”
“他平安就好，这样一来，我这条烂命也不算白费。”雪遥摸着自己小腹，“这些年，他们的围捕从没停过，东追西逃的日子我过够了，这样也不错，也不错……”
“等他出生，我要把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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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东西给他，他会自由的，不会踏我们的后尘。”她着魔似的喃喃自语，“到时候，我就能和夫君团聚了，我们一起给他起名字，你们也能拿到手镯……”
“你呢？”
久不作声的段驰龙突然开口，嗓音冰冷。
“你怎么办？”类似的话他听了一路，这会儿被流毒引一激，终于爆发。
雪遥顿住话音，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段驰龙怒道：“你不是孩子或丈夫的附属品，把毒引过来，你怎么办？你怎么活？”
“你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吗？！”
说来也怪，他明明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性子，见到旁人作死也只是尊重命运，绝不多言。偏偏换成雪遥，便会生起一股无名火，一会儿觉得那苍白面色太过刺眼，一会儿又觉得那些自以为是的话分外扎耳。
就好像……他和雪遥曾是故人。
不，怎么可能呢？他们时代不同，种族不同，相隔了整整一千多年，能扯上什么关系？
但他就是中邪一般，坚定地，决然地，斩钉截铁地说：“你还有大好年华，把胎儿打了，现在还来得及。”
雪遥出乎意料地没生气，只是目光爱怜地看着他，微笑道：“不，我要生下他。”
段驰龙拧眉：“你会后悔的！”
“不会。”雪遥看向窗外。
长街车水马龙，远方悬日高照，暖光镀在她脸上，那双眸子闪着光。
“他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我永远不会后悔怀上他。”
磨到最后，段驰龙还是没说服雪遥，又因她命不久矣，三人更改计划，加急往北方去。
“千灵有个地方叫断骨崖，很有名，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雪遥坐在断尘上，“我夫君就在那里。”
“这名字听起来不怎么吉利啊。”凌云渚持怀疑态度，“分开这么久，你确定他一直在那儿？”
“我确定啊，他不会让我空等的。”雪遥笑眯眯道，“我也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的。”
段驰龙想起什么，面色有些难看。
中岳大陆没有世俗意义上的统治者，因此多数地名千年不改，千灵就位于十方魔域隔壁，没记错的话，断骨崖下边好像是……
他隐隐意识到什么，却没问出来，只是安静地御剑，安静地细思这些天来的疑惑，最后安静地停在山下。
“好了，到这里就不能御剑了，上边的气流会把咱们吹掉的，只能走上去。”雪遥双手合十，“拜托拜托，辛苦你们啦，我保证，一见到夫君就把手镯给你们。”
这点程度对段驰龙来讲当然不算什么，但凌云渚自换了命格后，体力也一降再降，没爬一会儿便有些吃力了。往前看，雪遥挺着小腹，脚程飞快，压根不像怀了孕。
“累了？”段驰龙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眉关蹙着，“我来帮……”
“不必！”凌云渚生怕被他打横抱起，赶紧转移话题，“我只是在想……昭寒死前说的那些话，有些奇怪，他是得了疯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