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条消息汇聚重叠又消散,那些「我会看着你」「离别人远一点」「注意你的身份」从她的眼里一直进到她的心里。汐华初流乃看到她的身体一点点软下去,像羽毛一样坠落在地面,眼中的恐惧似乎超越了一切。
她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她抱着双膝,外部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她的眼里只能看见屏幕上闪烁的警告话语。莉奈甚至无法顾及在旁边的乔鲁诺,就哭着解释道:“莉奈没有和别人一起,莉奈不是故意的……我没有……”
脸埋进膝盖,温热的泪把大腿打湿,一直落到齐膝袜上。她像是受了惊的鸟,蜷缩身体的样子脆弱又崩溃,乔鲁诺发现她穿的衣服正是当季最新推出的服装,价值大概在两百万里拉。她以前要是换上新衣服,是决不会这样坐在地上的。
她还在啜泣。
“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好不好……莉奈最喜欢大人了……莉奈离不开大人的……莉奈想回米兰和大人在一起……莉奈好讨厌这里……”
“莉奈不是故意的……莉奈以后会注意的……不要抛弃我……不要离开我……我会死掉的……”
这样断断续续地大约有三五分钟,乔鲁诺才看到笔记本电脑慢慢息屏,那些频繁出现的字眼逐渐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
莉奈也慢慢醒过来,两颊哭得通红。
真奇怪,明明她很少哭了,可一碰到关于他的事,她就总是流眼泪。在大人面前,她的内在小孩好像有了发泄的地方。不断地流着眼泪,直到没有眼泪可以流。
她好像好点了。
乔鲁诺还站在那里。
他走过去,想扶她,千叶山莉奈却甩开,用力摇头,神色似是哀求。
乔鲁诺没有强求。递去纸巾,眼眸闪过探究的光。
他说:“莉奈姐姐……这是你的男朋友?”
她没有否认。
她不去看他的眼睛,望着被泪水晕染成一圈一圈的地面,谎言从干涩的喉咙中吐出:
“是我的男朋友……我……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的,他知道我要回那不勒斯,所以不太放心。”
乔鲁诺也跟着点头,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不浓不淡的话也随之倾吐:“这样呀,对方真的很关心你呢。”
千叶山莉奈噎了一下。
她拍了拍衣服褶皱,直起身,和乔鲁诺道别:“我先走了,以后见。”
把眼罩和笔记本塞进包里,小心翼翼地封好,千叶山莉奈头也不回地跑走,似乎很害怕听到乔鲁诺的下句话。
她奔跑着,跑到家门口。
脚步慢下来。
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也不知道在里面会遇到什么。她已经想起母亲为什么找她。
圣诞节那天,她把凯杰骚扰她的证据整理出来,贴在信内,声明自己可能会死去。
后来莉奈住院,这件事也被她抛在脑后,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又重新翻篇了。
街角熙攘。
这是那不勒斯,她长大的地方。千叶山莉奈熟悉这里的一切。熟悉街边十余年不变的叫卖声和热情洋溢的气息,熟悉巷角一代又一代永远在变又永远不变的小混混,熟悉这里的冰激凌双球甜筒以及在日本吃不到的正宗意大利面。熟悉那不勒斯。
可她对这里却产生不了好感。
她熟悉母亲的哭泣更胜于街边的叫卖和气息,熟悉同学的欺凌更胜于巷口的混混,熟悉继父的轻薄哥哥的挑衅更胜于冰激凌双球甜筒和意大利面。她太知道一旦跨进这个门将会发生什么,这是她重蹈覆辙的一个门槛。
她不想进去,但又不得不去。
门铃响了。
有人来开门。
是妈妈。
好久没见,她好像又老了几岁。千叶山莉奈知道她一直很不容易,很累,也很辛苦,也知道她说的抑郁症之说不会有假,毕竟她们家已经没有几个健全的灵魂了。
她低下头,想要开口说“妈妈”,却被她的话堵住了。
“你为什么才回来?”
绝望的,像尖叫又像哭嚎的声音。
接着她不说话,坐到座椅上径自哭出来。她什么也不说,不问那封信,不问她的过去,只是一直在哭。
千叶山莉奈好像看到了自己。
她想,大人看到的她一定也是这样子的。
她抿着唇,站在那里不说话。安慰的话在嘴边说不出口。在哭泣中没有被安慰过的小孩,长大以后也不会安慰别人。这是遗传也是轮回。
“比安齐死了。”
千叶山真奈突然说。
这句话轻飘飘的,像蒲公英一样轻,也像蒲公英一样让人难以察觉。她说完以后又开始哭,哭声和刚才一样嘶哑,千叶山莉奈简直怀疑这是她的错觉。
可很快,她发现了异样。
墙上有一张遗照安放着,上面赫然是比安齐的脸。
他真的死了。
莉奈呆愣了好久好久,最后,她麻木地走上前,把包放在桌子上,打开,取出笔记本电脑、眼罩、身份证件,露出里头大堆大堆大堆的钞票来。
这几乎是她所有的钱了。
她转过身,想要离开,却被拽住了。
刚刚还在嚎哭的妈妈突然冲上去,拽住她,包丢到她身上。
“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滚吧!你滚吧!”
“你去死吧!永远不要再回来!都是你把他害死了,都是你的错……你让我以后该怎么办?”
“明明前天还好好的……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身体泛起寒意。
如坠冰窖。
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感觉,只知道自己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一样。下一秒,狰狞的母亲却跪下来,搂住她的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话语说道:
“带着你的钱走。”
“我不知道你的钱哪里来的,我也懒得管你,反正也不是什么正规渠道吧?就是信里那个男人给的你吧?我早就知道你会变成这样。”
“永远也别回来了,这个地方。你没死就行。”
“不要走那条巷子,你哥哥在里面。”
莉奈走了。
无须费力挣脱。她轻而易举地走掉了,走的时候眼睛还干涩得无法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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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静地想,那她真的一辈子也不要回来了,永远不回来。她要一直待在米兰,死也要死在米兰。既然她说她的钱不干净,那她也不要给她了。从本质而言,薪资是劳动所得,是一物换一物,是平等的。那么她付出自己的劳动获得工资,和她付出自己的身体换取金钱有什么不一样呢。她堪称折磨地剖析自己的心绪,她知道这样的心理无异于自戕,可只有这样想才能让她好过一点。
被拽住了。
手腕被拽住了。
“莉奈……妹妹?”
沙哑的,几近于恶心的声音。
千叶山莉奈僵硬得转过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是哥哥。
比安齐的儿子,和她一起长大的继兄。
他还是老样子,和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就连眼睛眯起的弧度也一模一样。见到她的时候,他们总会眯起眼,眼角有纹路绽开,唇齿微张,像要吸吮一锅油腻的汤。
他去抢她的包。
他说:“真是个大小姐。”
她抢不过他。
莉奈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做了错事,她去了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走过的巷子。可这也完全不能怪她,因为她的状态是那样混沌,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更别说认路了。
他开始数里面的钱。
莉奈一边害怕,一边又跑去抢包。就算她在米兰还有钱,就算她身后还有大人,她也不想让别的人拿走她的东西。
“好多钱……好多钱……好多钱……这下可以买到了……终于可以买到了……”
……买什么?
千叶山莉奈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但突然发现他和以前变化很大。脸部凹陷,黑眼圈很重,一副完全没有精气神的样子。
她开始害怕,背后浸了一身冷汗。她害怕哥哥突然闯过来要打她,也害怕发生其他更可怕的事情。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晕倒了。
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止。不久后,他闭了气。
莉奈想要抽出她的包,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对方的力道实在是太大,她什么也做不到。可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流出任何眼泪,反而心中有无数快意涌现,仿佛着十多年来的泪水终于有了报偿。她那么多年来的恐惧和绝望都在这一瞬间瓦解,她如升云端,脑海飘飘摇摇的,幸福得快要晕倒在这里。
有人扶起她。
这一次千叶山莉奈没有力气再挣脱,她只是茫然地,看着这个不知从何跑来的陌生男人,对方的短发以及裸露的胸肌相当惹眼,满是黑色斑点的白西装有些褶皱,看上去赶来得很是着急。
陌生男人也借着这机会打量她,最后只得出“这是个普通人”的结论。她柔软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胳膊,被他搂过的腰肢从柔弱过渡到僵硬。
“对不起,我来晚了。”
暖阳下,一人笔直站着,背如青松。阳光正正好投下阴翳,他的侧脸模糊不清。
“我叫布加拉提,千叶山小姐,”男人低下头,言语间肃穆恭敬,还有些未及时赶到的懊恼。
“有人派我来保护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