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成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回了景江市。
飞机一落地,他甚至没有回家,直接让司机开车去了司徒遂年所在的医院。
一路上,他心脏跳得有些失序,各种混乱的念头交织在一起。
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气味浓重。
周津成快步穿梭在人群中,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寻找着那个刻在脑海里的身影。
突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缴费窗口,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身形高挑纤瘦的女人背对着他,正微微俯身对身边的小女孩说着什么。
那裙子的款式、颜色,甚至那头长发垂落的弧度,都像极了郁瑾。
而她牵着的那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身高体型也和小景相仿。
更让周津成心脏骤缩的是,女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休闲衬衫的年轻男人,男人正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姿态亲昵自然,俨然一副一家三口的模样。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那个男人,他就是郁瑾留在国内的原因,是小景的亲生父亲。
他们和好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狠狠割扯着他的神经。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理智行动,大步朝着那“一家三口”追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快,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迫和慌乱。
就在他即将追上,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女人肩膀的时候,女人似乎有所察觉,转过了头。
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些许困惑和戒备的脸。
周津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不是她。
小女孩也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同样是一张陌生的脸蛋。
那个年轻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将女人和孩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周津成。
“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周津成怔在原地,他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又看了看那个同样陌生的小女孩和一脸戒备的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地吐出两个字。
“抱歉。”
他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电梯间,按下神经科病房的楼层。
背影透着一股浓浓的失落和自嘲。他竟然会犯这种可笑的错误。
电梯到达神经科楼层。
门一开,周津成差点与门外的人撞个满怀。
“周律师?”
对方有些惊讶地出声。
周津成抬头,看见司徒遂年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病历夹,正诧异地看着他。
“司徒医生。”
周津成勉强稳住心神,打了声招呼。
司徒遂年扶了扶眼镜,疑惑地打量着他。
“周律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楼下妇产科吗?”
“妇产科?”周津成皱眉,语气冷淡,“我一个大男人,去妇产科做什么。”
司徒遂年更疑惑了:“我刚才在楼下,看见周芷小姐陪着一位怀孕的女士去妇产科做检查,那位女士看着像是盛小姐?我还以为你是来找她们的。”
周津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冰冷。
“我不是来找她们的。”他顿了顿,直接问道,“郁瑾在哪里?我找她。”
司徒遂年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惋惜。
“你来找郁瑾?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周津成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
“她已经离开了。”司徒遂年语气平静,“金阿姨的情况稳定后,她就立刻改签了机票,一个小时前,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这次是真的去德国了。”
周津成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赶回医院的路上。
“为什么……”他声音干涩,“为什么又突然改签?”
司徒遂年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解释道:“是因为她母亲金素仪女士的病情。你上次离开后不久,金阿姨病情突然加重,一度非常危险,所以才紧急把郁瑾叫了回来。不过现在,经过抢救和治疗,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需要长期的专业康复。”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道:“等金阿姨的身体状况允许长途飞行,情况再稳定些,我会亲自护送她去德国,那边有更完善的康复机构。至于郁瑾和小景……”
司徒遂年看着周津成,语气决绝,“她们不会再回来了,这次离开,就是彻底的告别。”
不会再回来了,彻底的告别……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周津成的心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终究还是来晚了,不,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出局了。
就在这时,电梯门再次打开。周芷扶着盛黎从里面走了出来,盛黎手里拿着一张刚刚取到的检验报告单。
盛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周津成,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去,声音又甜又糯。
“津成!你怎么回来了?是特意回来看我和宝宝的吗?”
她伸手就想挽住周津成的胳膊。
周津成却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冰冷地扫过盛黎和周芷,没有一丝温度,更没有理会盛黎的问话。
盛黎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周围来往的护士、病人和家属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指指点点。
周芷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周津成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所觉。
他径直拿出手机,拨通了下属的电话,声音冷硬,不带任何情绪。
“给我订一张最快回美国的机票。对,现在就要。”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却格外清晰。
盛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住。周芷赶紧扶住她,不满地看向周津成。
“津成,你这是什么态度,盛黎还怀着你的孩子。”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周围的路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那些眼神,上下打量在盛黎的脸上,她羞愧地低下头,脸颊火辣辣的。
周津成打完电话,收起手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们,转身就要离开。
“津成。”
盛黎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难过。
周围驻足观看的人越来越多。
几个认识周津成和周芷的医生护士小声议论着。
“那不是周律师和周家大小姐吗?”
“那个孕妇是谁啊?没见过。”
“听说是怀了周律师的孩子,想母凭子贵吧?”
“啧,你看周律师那态度,根本不理她,真是可怜……”
“豪门哪有那么容易进的,估计是没戏了……”
这些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进盛黎的耳朵里,让她羞愤欲绝。
她精心维持的体面,在周津成毫不留情的冷漠面前,碎了一地。
她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才勉强没有当场失态。
周津成仿佛没有听到任何议论,也没有看到盛黎的惨状。
他挺直脊背,面无表情地从司徒遂年身边走过,径直走向电梯。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司徒遂年看着周津成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他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郁瑾平静的声音:“司徒医生?”
“郁小姐,”司徒遂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医院门口车水马龙,“他来了,刚刚离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郁瑾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他……什么反应?”
“按照你交代的,我说你们已经起飞去了德国,不会再回来。”
司徒遂年推了推眼镜,“他看起来很受打击。听说你走了之后,立刻打电话订了回纽约的机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回来了。”
郁瑾在电话那头轻轻吁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又像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
“谢谢您,司徒医生,麻烦您了。”
“举手之劳。”司徒遂年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关切,“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带着小景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在市区有套公寓空着,环境还算安静,如果你不介意……”
“不用了,司徒医生,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好意。”郁瑾打断了他,语气温和却坚定,“我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暂时安顿下来没问题。”
司徒遂年见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坚持。
“那好,你自己多保重。金阿姨这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等时机成熟,我们再联系。”
“好,谢谢您。”
挂断电话,司徒遂年望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片相对老旧的城区。
一栋有些年头的单位宿舍楼前,裴相山将车稳稳停下。
他率先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
小景已经睡着了,软软地趴在郁瑾怀里。
裴相山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动作熟练轻柔,生怕惊醒了小家伙。
郁瑾跟着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
行李箱不算新,但很干净。
“给我吧。”裴相山空着一只手,想去接郁瑾手里的箱子。
“不用,这个不重,我自己可以。”
郁瑾摇摇头,拉起了行李箱的拉杆。
裴相山也没再坚持,抱着小景,走在前面带路。
楼道有些狭窄,灯光也不算明亮,墙壁上带着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但打扫得很干净。
“这房子是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单位分的宿舍。”
裴相山一边上楼,一边低声解释,怕吵醒孩子。
“面积不大,条件也一般,离我上班的派出所近,但我平时都住家里,这边就空着。你们先凑合住着,虽然旧了点,但基本东西都有,住在这里的也都是老警察或者是警察家属,人员方面也安全。”
郁瑾跟在他身后,看着男人宽阔可靠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和感激。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总是这个人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已经很好了,裴警官,真的非常感谢你。”郁瑾的声音有些哽咽,“又给你添麻烦了。”
“别说这些见外的话。”裴相山在三楼的一扇深绿色铁门前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先进去再说。”
门打开,是一个小客厅,布置极其简单,一张旧沙发,一个茶几,一台老式电视机,但窗明几净,一看就是被人细心打扫过。
虽然简陋,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踏实感。
裴相山抱着小景,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面唯一的一间卧室,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已经铺好干净床单的小床上,盖好被子。
郁瑾站在客厅门口,看着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