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黎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了郁瑾和裴相山的预料。
盛黎看着郁瑾一副全身戒备,好像随时要扑上来抢夺报告的模样,忽然收敛了脸上那点戏谑和嘲讽。
她的表情变得平静,带着近乎冷酷的理智。
她将那份未开封的报告在手里掂了掂,目光重新落在郁瑾脸上,语气清晰肯定。
“你放心,这份报告,我不会交给周津成,我也不会把你女儿的身世,透露给周家任何人。”
郁瑾彻底怔住了,眼睛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
她完全无法理解盛黎的逻辑。
她费尽心思,甚至冒险弄到样本去做检测,不就是为了抓住她的把柄,好将她彻底从周津成身边踢开吗。
为什么现在又主动承诺保密?
“为什么?”郁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和警惕,“你明明去做了检测,拿到了结果。”
她指了指那份报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什么?”
盛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眼神里却掠过一丝算计和自嘲。
“郁瑾,我做这件事,从头到尾,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锐利地看着郁瑾,语气平静。
“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喜欢周津成这么多年,投入了多少时间精力,我自己清楚,如果我今天把这份报告甩到周津成或者周家伯父伯母面前,结果会是什么?”
她不需要郁瑾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冰冷而现实。
“结果就是,周家会立刻知道他们有一个流落在外的亲孙女。以周家对血脉的重视,尤其是周母那盼孙心切的性子,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孩子接回周家,给她最好的一切,绝不会允许周家的骨肉流落在外。”
“至于你,”盛黎的目光扫过郁瑾苍白的脸,“周家或许会给你一笔钱作为补偿,或许……如果周津成迫于家庭压力或者出于对孩子负责的心态,甚至会干脆娶了你,给你一个名分,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周太太。”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郁瑾,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
“但这两种结果,哪一种是我盛黎想看到的?”
“把孩子接回周家,意味着周津成未来必然会将大量的时间和关注投入在这个孩子身上,甚至可能因为孩子而与你产生更多剪不断的纠葛。而如果他娶了你……”
盛黎冷笑一声。
“那我这么多年来的等待和经营,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她总结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公开这个孩子的身世,对我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郁瑾听着她这番完全基于自身利益考量的分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盛黎的冷静和理智,近乎冷酷,却又现实得让人无法反驳。
盛黎看着她怔忡的表情,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带着距离感。
“郁瑾,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要向你示好,也不是要针对你。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免得你日夜提防,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反而坏了我的事。”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如果我真想害你,当初你去天壹星海,秘密调查那个政要官员的桃色绯闻,差点被他们发现的时候,我就不会匿名报警,让警察去突击检查,趁机把你捞出来了。”
郁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那件事她一直以为是侥幸,没想到……
盛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次的线索,还是我故意让人透露给你的,本想送你个人情,没想到你那么拼。”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投向远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极少在外人面前显露的疲惫和无奈。
“我做这一切,归根结底,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给自己谋一个最好的出路。”
“嫁给周津成,成为周太太,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他,更因为这意味着名利、地位、尊重,意味着我在盛家那个泥潭里,终于能彻底抬起头来做人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你以为我生在盛家,锦衣玉食,就真的万事如意吗?我家里有五个孩子,我是第三个,上面有能干的长兄长姐,下面有更会讨父母欢心的弟妹。我夹在中间,从小到大,无论多么努力,取得多么好的成绩,永远都是最不起眼、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个。”
“我再上进,再拼命工作,在父母眼里,也比不上大哥能为家族企业带来的利益,比不上二姐嫁入政要之家带来的联姻价值。我做得再好,也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那份平静底下,却藏着多年积压的委屈和不甘。
“只有嫁给周津成,只有成为周家的儿媳,我才能真正被他们正视,才能在我那个复杂的家族里,拥有真正的话语权和立足之地。我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她说完这番话,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郁瑾脸上,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锐利。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们之间,并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你要保护你的女儿,安静生活。我要得到周太太的位置,保障我未来的利益。我们甚至可以互不干涉。”
她再次将那份报告递向郁瑾,这次的态度带着一种明确的交易意味。
“这个,你拿走,彻底销毁。就当今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你继续守好你的秘密,而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争取我想要的。”
“你要做的,就是不要阻挡我的前路。”
郁瑾看着眼前这份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报告,又看看面前这个将野心和脆弱都坦诚相告的女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牛皮纸袋。
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她感到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盛黎见她接过,像是完成了一桩交易,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干脆利落地走向电梯间,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裴相山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警惕地观察着整个过程,直到盛黎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他才走上前,眉头紧锁。
“南倾,她的话……能信吗?”
郁瑾紧紧攥着那份报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看着电梯方向,目光复杂,低声道:“不知道,但至少目前看来,她说的是最符合她利益的逻辑。”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袋,这里面藏着她最大的秘密。
现在,它暂时回到了她手里。
但危机,真的解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