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成几乎是一路疾走加小跑,乘电梯下到一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大厅,很快锁定了角落那间安静的咖啡厅。
他一眼就看到了靠窗位置相对而坐的母亲和郁瑾。
郁瑾微微低着头,双手捧着咖啡杯,侧脸看起来有些苍白和紧绷。
而母亲则面带微笑,似乎在说着什么。
周津成的心猛地一提,快步走过去,甚至顾不上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桌边,一把拉起郁瑾的手臂,语气强硬而不容置疑:“起来,跟我回去。”
郁瑾被他突然的出现和动作惊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周律师,你……”
周母也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怔住了,脸上露出不悦。
她放下咖啡杯,看着周津成那副紧张戒备,仿佛自己要吃了郁瑾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语气带着明显的打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津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请郁小姐喝杯咖啡,聊聊天而已。怎么,怕妈妈是老虎,能把郁小姐吃了不成?”
她上下打量着儿子,眼神里的兴味越来越浓。
“我可从来没见你对谁这么着急上火过,怎么,郁小姐对你这么特别?”
周津成的手臂骤然一僵。
母亲的话明显是试探。
他缓缓松开攥着郁瑾胳膊的手,力道突兀,甚至让毫无准备的郁瑾向后踉跄了一下,险些碰倒身后的椅子。
他迅速后退半步,刻意拉出一个疏远的社交距离,脸色恢复了冰冷。
他的的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淡漠,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刻板。
“妈,您想多了,只是普通朋友。”
他顿了顿,视线极其短暂地扫过郁瑾的脸,她的脸还是有些苍白。
“带她回去是因为小景麻药快过了,随时会醒。孩子还小,生病期间尤其脆弱,醒来看不到最依赖的母亲在身边,会害怕哭闹,情绪激动不利于术后恢复。”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冷静理智到了近乎冷酷的程度,完美地契合了他一贯冷硬周密的律师形象。
周母脸上的笑容深了些,眼底的了然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儿子情急之下找到的完美借口,但她并不急于点破。
她优雅地拿起桌上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才站起身,语气温和。
“原来是这样。考虑得是周到,那是该回去了,孩子要紧。”
她拿起手包,目光在儿子那故作镇定的冰冷面孔和郁瑾低垂着眼睑、看不清神情的侧脸之间意味深长地流转了一下,才继续道。
“我也有些累了,该回去休息了,你父亲还在家等着我一起吃晚饭呢。”
她顿了顿,看着周津成,语气自然地补充叮嘱,仿佛只是最寻常的母子对话。
“津成,你也记得早点回家。”
周津成面无表情,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声音平稳无波地应道:“不了,妈,你们吃吧。律所晚上还有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客户那边有时差,我必须参加。我直接过去,今晚就不回去了。”
周母眼底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也不强求,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那行,工作重要,但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她转向郁瑾,露出一个客气疏离的笑容。
“郁小姐,好好照顾孩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说完,她便转身,踩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咖啡厅。
周津成没再看郁瑾,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只硬邦邦地丢下一句。
“走吧。”
便率先转身,迈着大步朝电梯口走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硬。
郁瑾看着他那仿佛多停留一秒都嫌厌烦的背影,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将心底那点可笑的波澜彻底压了下去,默默跟上。
一路无话。
电梯里空间逼仄。
周津成目不斜视地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郁瑾则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前方的一小块地面。
回到病房,周芷果然还等在那里,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短视频。
看到他们一前一后进来,尤其是弟弟那副比平时更冷峻的脸色,她识趣地咽下了所有打探的话,立刻拿起自己的包站起身。
“妈自己回去了?那我也走了。”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郁瑾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郁记者,好好照顾孩子啊。”
周芷离开后,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两人,以及病床上依旧在药物作用下沉睡的小景。
空气骤然变得无比安静,只剩下监护仪器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反而更压抑。
郁瑾走到床边,俯下身,极其仔细地查看了女儿的情况。
呼吸平稳,脸色虽白但还算安详。
她小心地替小景掖好被角,又将输液管的位置调整到更舒适的状态。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才恍然发现,周津成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立刻离开。
他依旧站在窗边那个他惯常的位置,身形挺拔如松,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城市的天际线,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暖橙色。
但这点暖意丝毫无法穿透玻璃,也无法融化他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
很快,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被吞没,夜色如同墨汁般浸染开来,病房里的自动感应灯悄无声息地亮起,投下柔和却清冷的光晕。
周津成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任何要看时间、或者要去律所开重要视频会议的迹象。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压迫,填满了房间的角落。
郁瑾心里的疑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越缠越紧。
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清晰,每一秒都像是在挑战她紧绷的神经。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缄默和内心的煎熬而显得有些干涩发紧:
“周律师……”
她顿了顿,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
“时间不早了,您不是还要去律所开会吗?这边有我守着就好了。”
周津成的身影动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
逆着病房内明亮的灯光,他的面部轮廓大部分隐在阴影之中,看不太真切,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种复杂难辨的光。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关于会议的问题,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从阴影中走出来些许,目光沉静,直直地看向她,声音低沉地反问了一句。
“你想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