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黎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因为周津成方才那公事公办般的夹菜动作和之后的彻底无视而有些不是滋味。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周芷和周母聊天,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沉默用餐的男人。
为了掩饰那点尴尬,也或许是潜意识里想引起他的注意,她又夹了一只油焖大虾。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低头吃了起来。
虾肉鲜美,调味恰到好处。
但她刚咽下几口,没过几分钟,就感觉脖子和手臂开始有些发痒。
她起初没太在意,只是下意识地轻轻挠了一下。
然而,痒意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迅速加剧,并且开始蔓延。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热发烫。
坐在她对面的周母最先察觉出不对劲,脸上的笑容凝住了,关切地探过身。
“小黎,你的脸……还有脖子,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周母这一说,桌上其他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了盛黎身上。
只见盛黎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尤其是脖颈和手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片片不正常的红疹。
有些地方甚至肿了起来,看起来颇为吓人。
周父也放下了筷子,眉头紧锁:“这是怎么了,突然起风疹了?”
盛黎自己也感觉到不对劲了,痒得难受,呼吸似乎也开始有点不畅。
她有些慌乱地放下筷子,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窘迫和不适。
“我,我好像有点过敏。”
“过敏?”周芷猛地想起来,一拍桌子,惊呼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小黎你是不是对海鲜过敏,我记得以前好像听你提过一次,你……你是不是把刚才那虾给吃了?”
她指着盛黎面前那只还剩下一半的虾,一脸懊恼,“怪我怪我,光顾着说话了,忘了这茬了。”
盛黎此刻已经痒得坐立难安,脸上红彤彤一片,既是因为过敏,也是因为在周家父母和周津成面前如此失态的难堪。
她强忍着不适,摆摆手,还想维持体面。
“没……没事的,伯父伯母,别担心。可能就是一点点……我回去吃点抗过敏药就好了,不碍事的……”
“这还叫没事?”周母看着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语气坚决,“都红成这个样子了,万一喉咙肿起来喘不上气可怎么办,必须马上去医院看看,不能耽搁。”
周父也严肃点头:“对,安全第一,赶紧去医院。”
周母立刻转头,看向自从事发后就一直未曾开口的儿子,语气带上了命令的口吻:“津成,别吃了,赶紧,开车送小黎去最近的医院,快一点。”
突然被点名,周津成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盛黎那张布满红疹、写满不适和期待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既没有担忧,也没有不耐烦,就像是看待一件需要他去处理的公务。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从容不迫。
盛黎的心提了起来,她既希望他送她,又害怕看到他更加冷漠的反应。
周津成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车钥匙,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走吧。”
没有多余的关心,没有一句询问,只有简练到近乎冰冷的两个字。
盛黎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失落,但能让他送,总好过被周家司机送去。
她赶紧也跟着站起来,因为起身太猛加上不适,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周津成的胳膊寻求支撑。
周津成却像是早有预料般,极其自然地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率先一步朝玄关走去,只留下一个冷淡挺拔的背影。
他的声音从前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能自己走吗?”
盛黎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收回,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过敏还是羞窘。
她低声道:“……能。”
周芷连忙上前扶住她,打圆场:“哎呀,津成他就是这个性子,小黎你别介意。快走吧,赶紧去医院看看。”
她说着,又催促周津成,“津成你开稳点啊。”
周母也跟到玄关,不放心地叮嘱:“到了医院记得给我们打个电话,好好检查一下。”
周津成在玄关换鞋,头也没回,只淡淡“嗯”了一声。
去车库取车,再到驶出别墅区,一路上,车厢内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津成专注地开着车,目光平视前方,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除了偶尔因路况需要而转动方向盘,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言语。
他甚至没有打开音乐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盛黎坐在副驾驶座上,浑身痒得难受,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她偷偷侧目看他冷峻的侧脸,那完美的轮廓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更加迷人,却也更加遥远和难以接近。
她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僵局。
“津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她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歉意和不自在。
“没事。”
周津成的回答简短至极,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就过敏了,明明以前吃一点点好像也没这么严重的……”
她继续说着,像是解释,又像是想引起他一点点的关心。
“嗯。”
又是一个单音节,堵回了她所有后续的话。
盛黎彻底没了声音,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心里一片冰凉。
她甚至觉得,周津成可能宁愿回去处理枯燥的文件,也不愿意浪费这个时间送她来医院。
他之所以会来,仅仅因为那是他母亲的命令,以及她是周芷的朋友,仅此而已,与她盛黎本人,毫无关系。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无比挫败和难过。
车子终于在医院急诊门口停下。
周津成率先下车,却没有立刻过来帮她。他拿出手机,似乎是在查看信息。
盛黎自己推开车门,忍着不适下了车。
周津成这才收起手机,锁好车,走到她身边,语气依旧公事公办:“能自己走吗?需要轮椅吗?”
“不用……”盛黎摇摇头,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周津成没再说什么,迈步朝急诊室走去,步伐很快,盛黎需要加快脚步才能跟上。
他替她挂了号,找到相应的诊室,整个过程高效迅速,却没有一丝一毫超出必要的关怀。
直到看着盛黎被护士带进去诊疗,周津成站在诊室外的走廊上,才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妈,送到了,在看医生了。”
“嗯,知道了。”
电话那头似乎还在叮嘱什么,他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最后又“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他收起手机,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微微阖眼,眉宇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平静。
他并没有看向诊室的方向,仿佛里面那个正在接受治疗的女人,与他毫无瓜葛。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几乎是跑着从他面前的走廊经过,神情凝重,语速极快地进行着简短的交流。
“确定是术后急性排斥反应伴发严重心律失常?才四岁?”
较年轻的那位医生一边快速翻看着刚刚接到的检查报告单,一边难以置信地确认,眉头紧紧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