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去了一趟太医院,调取了周呈当年的用药记录。
她昨晚带回去了要查周呈死因的消息,她知道东宫必然会有所行动,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一个婢女在太医院外候着她,是周郯派来的人。
沈韫让手下先将文书抱走,独自去了东宫。
周郯依旧在喂那只鸽子,可天冷了,鸽子并没有多少食欲。
“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周郯转过身来看着她“沈大人这几日辛苦了。”
沈韫低着头,没有接话。
“沈大人今日可是去了太医院?”
“是。”
“调周呈的用药记录?”
沈韫有些为难,她一点也不想卷入党羽之争,更不想替恶人抹去罪证。
可她又不得不点头,老实答道“是。”
周郯越过她走到桌前,拿起一盏热茶,轻轻开口“那些东西沈大人可千万要仔细放好。”
这话让沈韫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烧了它们,而是仔细放好?这是为何?
她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周郯“殿下是要我继续查下去?”
“当然。”周郯气定神闲地开口“不过得换个方向查。”
“周呈的确有咳疾,可他的咳疾是用药所致,并非顽疾,沈大人只需要查到与橘皮有关即可。”
“橘皮?”沈韫问“查到橘皮之后呢?杜大人不会接受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谜底。”
“沈大人放心,只需要查到此处,之后的事便不会再与沈大人有关了。”
“可……”
她刚吐出第一个字就被周郯打断“沈大人之前说想去燕州,可是有什么人要找?”
沈韫的眸子一颤,生硬地答道“不是。
周郯勾起唇,道“我可以帮沈大人,燕州处处都是我的人,哪怕掀了燕州的地我也会帮沈大人将人找出来的。”
他这是在威胁,如今整个燕州都是他的,要想确保父母无恙,沈韫便只能听他的。
沈韫的面色不太好看,僵硬地开口“多谢殿下,属下知道了。”
“那沈大人早些回去吧,早早办完此案,我也好早早替沈大人了去心愿。”
在转身的刹那,沈韫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之意,她只觉得心中闷堵,似是烧起了一场熊熊大火,恨不得将那个太子和他的燕州烧成灰烬。
她自以为瞒得很好,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目的,可周郯是如何得知她要找人的?
沈韫苦想了一路,快到宅子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帷裳被风带起,窗外的白光照了进来,沈韫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十分落寞的画面。
一位白衣公子靠在车内,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那日她从狱中劫走柳祈,将他作为质子送入邾国,她看着柳祈绝望的神情,心中愧疚万分。
她不但应下了好多事,还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
对!没错!
唯一知道此事的人只有柳祈。
一个不好的想法钻进脑袋,沈韫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冰河之中,周身的血液仿佛被冻住。
她在发抖,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害怕。
“沈大人?”叠锦的声音穿过帷裳,拉回了她的思绪。
沈韫整理好表情下去,看见叠锦抱着一件大氅站在寒风中,她似乎已经候了许久了,鼻尖冻得发红。
“怎么站在这里?”沈韫问道。
叠锦赶紧将手里的大氅披在沈韫身上“沈大人上次着凉病了一场,今日这天怕是又要下雪,我正打算给大人送衣裳来。”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沈韫从未想过会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担心她的冷暖。
身上的大氅是新做的,用的皮毛也是顶好的,寒凉的身体似乎真的受到了庇护,瞬间便暖了许多。
叠锦一路赶着她的步子,嘴里不停地跟她说着今日府中发生了何事。
“方才执御司的人抱了好些文书过来,我已经给大人放到书房里了。今日苍苍倒是奇怪,也不算卦了,一个人将院子的积雪扫干净了。”
她的话如紧密的雪,一层一层地压在地上,沈温肩上的大氅也变得愈发沉重。
在走过一条长长的游廊时,沈韫终于找到了机会,飞快地吐出两个字。
“多谢。”
这两个字快到叠锦以为她听错了,可从沈韫别扭十足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没有听错的。
这一次叠锦没有说什么理应如此,而是浅浅笑着跟在她的身后。
院子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沈温与叠锦同时住了步子。
苍苍坐在湿漉漉的地上,怀里躺着一把扫帚,他不断地往空中抛掷八卦钱,却又次次都抓在手里不看卦象。
这模样分明是心中有事。
叠锦先走了过去,愁着脸说“你怎么又坐在地上了?衣裳打湿了可是会生病的!”
苍苍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眨着眼笑道“叠锦阿姐,我没事,我已经捱过好几个冬了,不怕冻!”
叠锦只当他在胡说,拉他起来又是掸雪又是拍水的。
可那衣裳早就湿透了,这个傻小子也不知道冷。
沈韫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个子已经到沈韫的肩头了,大氅穿在他的身上刚好能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裏住。
那件大氅上还带着些许温度,十分暖和。
苍苍不自觉地将自己裹得更紧,傻乎乎地说“好暖和啊。”
“还说不冷?”叠锦恼道“下次再坐地上,就算病了也不给你请大夫了。”
苍苍乐呵呵地笑着“好好好,我知道了叠锦阿姐。”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沈韫问道。
“没做什么啊,我刚扫完雪呢,坐着休息。”
他的目光在闪躲,表情十分不自然。
沈韫盯着他,认真地说“苍苍,不要撒谎。”
“我没撒谎啊,我真的才扫完雪。”
“我不是说这个。你在担心什么?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苍苍咬紧了唇,道“我没有。”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修养好了就早些离开。”
“不行!”苍苍急着拦住沈韫的路,手里的八卦钱突然落在地上,发出一串声响。
沈韫的目光从地上的八卦钱挪到苍苍的脸上,他皱着眉眼,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你来我府中可是在躲什么人?”
苍苍艰难地点了点头,又立即摇了摇头。
“我是想找人。”
“找谁?”
苍苍支支吾吾地说“找我阿姐。”
沈温与叠锦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出“你阿姐是谁?”
“我阿姐是个和沈大人一样厉害的女子。她被我爹卖给了一个老头,成婚前夜我帮她逃了出来,她说她要一路赶来永都,干成一番事业,然后回去接我。”
“所以……”沈韫眯了眯眼,盯着他“你不是雾山寺的弟子?”
谎言被戳破,苍苍的脸上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我不是故意要骗人的,我如果不说我是雾山寺的弟子,就没有人愿意找我算卦。”
沈韫又问“你姐姐呢?她为何没来找你?”
“我也不知道,我爹被债主打死了,我只能自己来永都找阿姐。”
这般沉重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显得轻巧,沈韫与叠锦都皱起了眉。
“她叫什么名字?何时来的永都?”
苍苍望着她的眼睛一亮“叫楚泱,四年前来的永都。”
“四年前?”沈韫有些奇怪地盯着他,问道“你来永都多久了?”
“我三年前就来永都了,可是没找到她。”
苍苍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笑着掩过这件事,似乎不想让人察觉到什么。
三年前就来了永都,找了三年都找不到一个人,这并不符合常理。
就算永都再大,也不可能三年打听不到一丝消息。
天色渐暗,光线微弱,沈韫的脸色看起来沉了几分,一个不好的想法在他们三人的心头萦绕。谁都心知肚明,谁又都不希望被戳破。
一段长久的沉默后,沈韫开口,打破了僵局。
“我会帮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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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苍苍紧绷的嘴角终于松懈了下来。
“好!多谢阿姐!”
晚饭过后,沈韫才翻阅起周呈的用药记录。
周呈的咳疾是在一次意外落水后患上的,在那之后他用过许多药方,可都没有见效。
周郯说咳疾是橘皮所致,可这些药方上的橘皮用量正常,并无什么不妥。
沈韫又仔细看了看周呈死前喝的那副药。
那时太医院的诊断是“咳疾已久,恐伤肺腑,伴喘症。”
可这副药中并没有橘皮。
沈韫找来了当年在东宫侍奉的婢女,婢女称周呈最不喜欢山檀香,太子妃照料太子,连庞府也鲜少有山檀香。
那就更奇怪了,可周呈死的那晚房内却点了很浓的山檀。
庞兆明明知道周呈找他是因为丑事败露,为何不想着投其所好,反而还要点他最讨厌的香?
另一个可疑之处便是橘皮了。婢女说橘皮是东宫最常出现的东西,周呈喜欢橘皮的味道,听说橘皮对咳疾有缓解的作用,所以每日总会吃一些橘皮脯。
橘皮脯都是太子妃亲手做的,橘皮是几位皇子挑选的,从淮州运来,经过层层关卡,次等货色是连永都的城门都进不来的。
这样层层挑选的橘皮会有人动手脚吗?
那位婢女又说了,橘皮是连圣上也在用的,断不可能有差错。
那橘皮又是如何成为他患上咳疾的罪魁祸首的?
沈韫始终想不明白,一脸苦恼地盯着面前的一盘橘皮脯。
叠锦路过书房见烛火还亮着,便推门进去。
“大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沈韫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太认真地回答“你先去休息吧。”
叠锦被她痴迷的模样逗得扑哧一笑“大人这是怎么了?盯着这盘橘皮脯做什么?”
“你说……”沈韫撑着混沌的脑袋,似在自言自语“这橘皮怎么就治不好咳疾呢?”
叠锦的神色紧张起来,问“沈大人有咳疾?”
“不是。”沈韫回过神来,企图越过这个话题“我只是今日听了些闲话。你怎么还在这儿?”
“橘皮可以治咳疾,可也得看是哪种咳疾。”
叠锦的话让沈韫整理文书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
“你……懂医术?”
“奴婢家中原是开医馆的,学了些皮毛。”
“那你可知道为何吃了橘皮反而会导致咳疾?”
“可有什么别的症状?”
“别的症状?”沈韫念叨着,可医案上并没有记载什么特别的症状。
见她茫然的模样,叠锦又问“只是咳嗽?没有别的?”
“只是咳嗽,伴喘症。”
叠锦苦想片刻,道“这我倒是不知道了。不过以前医馆接诊过一个人,他闻了橘皮的味道便会呼吸不畅导致咳喘,不知道大人说的症状与他是否一致?”
沈韫瞬间坐直了身子,追问“你的意思是橘皮对一些人而言是致咳之物?”
“我只见过他对橘皮有反应,那时医馆熏着橘皮,他进来呆了不到一刻便呼吸不畅不停咳喘,幸好我爹及时发现缘由。我不知道沈大人说的那个人是否也是如此,还需要根据医案和病症来判断。”
这么说来她得再去仔细问问诊治的太医。
苦想了一晚的答案竟从叠锦嘴里得到了,沈韫高兴得不知所以,起身就要往太医院走,全然忘了此刻已经深夜。
叠锦拉住正要推门的她“大人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沈韫这才瞧见窗外早已漆黑,她住了步子,折回去将文书仔细收好。
“天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把东西收好了也回房了。”
叠锦提着灯笼站在原地“不急,只有一盏灯,我等大人一起走。”
沈韫抬眼,看见她十分和善地朝自己笑了笑。
“大人不必惊讶,我说过在这座宅子里大人大可相信我,我也在尽力向大人献上我的诚心。”
烛光晃动,叠锦的身影恰好融在热浪之中。
是正是邪,是黑是白,似乎只在一线灯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