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狄加的弟弟出生了。
弟弟的头发和睫毛是黑色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因为黑色素的沉淀,黑到发亮。
毫无预兆地,狄加的生活改变了。
最明显的就是,父母会花很长时间照顾弟弟,来到狄加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少。
狄加很敏锐地觉察到这种不同,但他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在极其偶尔的时候,悄悄推开一丝门缝,看着门口幸福的一家三口。
狄加发现父母几乎很少认真地蹲在他的面前,跟他说话了。
他们大多时候是跟还不会说话的弟弟说话,全人家都在期待着这个孩子能开口说第一句话。
狄加站在一旁,他很想出声对父母说些什么,但他有种强烈的直觉,父母这个时候并不想听他说话,甚至不想想起他。
狄加沉默地退回房间,直到客厅传来一声非常模糊的话:“幸好,小宝是正常的。”
接着是母亲几乎立刻打断的声音,三人迅速走回大卧室,关上了门。
狄加再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转头时,看见自己书桌上摆着的小镜子。
那银白的一片顿时映入眼中,狄加身体猛地颤抖一下,下意识抬手把镜子扫到一边。
“嘭”地一声,房间里顿时安静了。
狄加僵硬着脖子,看着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镜子,他慌乱地站起身,把镜子碎片扔到垃圾桶里,生怕父母发现。
慌乱之中,狄加的手被镜子碎片划出几道细口子,向外渗着血。
狄加赶紧将手藏在身后。
但是那天父母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很久,也没有人来狄加房间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黑夜到来,狄加才意识到,父母不会过来了。
他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眼睛却一直愣愣盯着床对面的窗台。
大卧室已经没了声息,里面的人应该早就熟睡过去。
但狄加却完全无法入睡,他觉得格外清醒,他清醒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完全从自己的生命中离开了。
狄加死死看着面前的窗帘,等他再次恢复意识时,他的脸已经被月光照得格外清晰。
他身体一颤,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握着窗帘的手完全不想收回去。
狄加就那么拉开窗帘,第一次直面光亮,他呆呆看着弯成一牙的月亮,心中有了实感。
不知道过去多久,狄加只知道,自己再次躺回床上的时候,父母已经出去上班了。
之后的时光,狄加的话越来越少,他看着弟弟渐渐长大,那双黑色的眼睛很漂亮,看着人的时候很亮。
弟弟很懂事,所有人看见他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
父母教导弟弟也格外用心,狄加反倒没人管了,自己待在房间爱干什么干什么,也没人喊他。
狄加傍晚偶尔走出卧室上厕所的时候,就会看见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弟弟笑得很开心,那双黑色的眼睛眯起来,看不太清了。
狄加的睫毛轻轻颤动起来,他看了一眼,电视上的播放的是迪迦。
等狄加再次回到房间时,他把窗帘掀起一角,第一次看着自己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分成不同色块。
直到狄加苍白的手逐渐变成红色,隐约的痛感从手上传来,狄加才收回手臂。
他有些报复性地看着自己的手,再次走出卧室。
一家三口这回已经关了电视,母亲在辅导弟弟写作业,父亲则坐在一边看着手机。
狄加向前走了两步,本想把手放在身前,但不知为何,他没有这样做,只是再次回了房间。
自从那次之后,狄加的手红了三天,才渐渐恢复正常。
他越来越像一个陌生人,没人主动跟他说话,也没人重视他的存在。
他成为家中的边缘人物,有很多次,一家三口在一起聊天,甚至忘了家里还有另一个人。
狄加总是透过门缝默默看着他们,房子是属于一家三口的,而他的房间就成为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没有人跟狄加说话,狄加就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说话。
他待在房间里无聊的时候,就会看着书里或者动漫中的主角冒险,仿佛他也在过这样精彩的人生。
那是他唯一能走出房间的办法。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有事出门,在小区里碰到人时,狄加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难跟旁人说一句完整的话了。
父母再一次注意到他时,是因为家里突然收到一封邮件,是隔壁市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三人先是有些疑惑,之后才突然想到狄加,把他叫了出来。
那是时隔六年,父母再一次关注他。
他们让狄加亲手拆开了录取通知书,并且狄加收到了母亲的一个拥抱。
那一瞬,狄加是有些怔愣的,他几乎要以为父母其实一直对他有期待,跟对弟弟的期待丝毫不少。
但是接着,弟弟不小心从沙发了摔了下来,母亲瞬间松手,跑向弟弟的方向。
狄加依旧站在原地,淡色的眸子里映着父母细心检查弟弟身体的样子,弟弟在肆无忌惮地跟他们撒娇。
弟弟乖巧懂事,嘴也甜,父母喜欢他是应该的。
而狄加长相奇特,性格孤僻,不爱说话,甚至别人跟他说点什么,也很难得到想要的回应。
他天生就没有弟弟讨喜,更何况,他那满头白发,连自己看了都觉得碍眼,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像鬼一样,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这些活在阳光下的人。
他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家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就够了,不会像他一样,他的存在一直提醒着父母他们有一个不正常的孩子,提醒着母亲是她生下来这个不正常的孩子。
这个家里一切的过错与不安都是他带来的。
终于,父母发现弟弟并没有受伤,放下心来,这才想起狄加还站在外面。
母亲惊慌地把他带到房间,关上门,对狄加说道:“你先在房间里待着,晚上天黑我们再继续说。”
狄加没应声,他看着自己苍白的皮肤逐渐泛出一抹血色,好像跟正常人像了不少。
阳光在他的身上留下刺痛的痕迹,狄加却只是仍由其肆虐,无意反抗。
最终,狄加终于离开了那个他住了十八年的房间,来到了学校。
但他出门上课时将自己所有的皮肤都裹得严严实实,成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视,那种熟悉的异样感几乎将狄加淹没。
他和在家里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人群中的异类。
直到有一次,他不得不在白天坐上地铁,出门办些事。
但这一回,却没多少异样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大家只是在他上地铁时平常地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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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加向周围看去,发现他身边同样有很多衣着怪异的人,他们聚在一起,兴奋得聊着天。
没有人对他有过多关注,大家都在平常地做自己的事,仿佛狄加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这是狄加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他第一次感受到做一个正常人的感觉,原来可以这样放松。
那一天,狄加坐过站了,他只记得自己呆呆跟着那群打扮怪异的人下了车,走到了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周围人很多,狄加不敢靠得离人太近,他只是在角落里观察着他们,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那群打扮怪异的人气氛很融洽,不时有人合影,互相交换着礼物。
每个人都很开心,仿佛这就是属于他们的世界。
那天狄加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他躲在床帘里,第一次认认真真了解这个圈子。
后来他自己去了几次漫展,虽然不敢跟别人说话,但是也有不少人跟他集邮,对他表达了善意。
狄加很满足,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直到他有一次去漫展,碰见了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女人,锲而不舍地追着他跑了三条街。
狄加吓得好几个月都没敢再去漫展。
现在离开了漫展的特殊环境,狄加走在路上,又成了那个奇怪的人。
“我不正常,我的存在就像一根刺,卡在所有人心里。”狄加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出声了。
祁帘栅全程沉默地听完狄加断断续续地叙述,第一次听到狄加说这么多话。
他突然想到,如果狄加没有生病,是不是也像那个小男孩一样可爱。
他们应该是相像的,狄加原本的性格也应该是活泼的。
但是他现在永远像一个旁观者,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愿让人过多关注。
因为很久没人对他表达过善意,狄加总会很在意跟别人相处的细节。
可能旁人转头就忘了的事,在他心里却是极其重要的,是需要郑重道谢或者道歉的事。
他一面想融入别人的圈子,一面又习惯于只做一个旁观者,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他就一直这样矛盾又割裂地活着,渴望又惧怕。
因为在家里遭受过太多忽视,狄加会下意识想靠近木鱼和祁帘栅,但又担心他们会太在意自己,让他浑身不自在。
所以狄加一直小心翼翼,很多时候只在一边静静听着祁帘栅和木鱼说话,他就觉得已经很好了。
“凭什么他们要这样对狄加!”系统突然气愤出声,“他们把狄加当成什么了?生了他又不管他,把他一个人丢在房间里,是个正常人也得闷坏吧?”
“这群人到底怎么想的,简直有病。真把狄加当成小猫小狗对待了?我真的服了,本来以为韭菜盒子已经够沙币了,没想到真的脑残在这。”
“我真想给歧视狄加的小屁孩一巴掌,那个弟弟一巴掌,狄加爸妈更是降龙十八掌,把他们都抽成折叠屏……”
祁帘栅本来听完这个故事心里堵得有点难受,听到系统这滔滔不绝的骂声,只觉得解气不少。
他差点当场破功。
祁帘栅缓了一下,看着面前神情萎靡的狄加,一只手绕到狄加身后,猛地按住了狄加的背。
狄加只觉得一股大力按在自己的后心口上,他听见祁帘栅说道:“无论过去如何,现在客厅的门一直为你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