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带着我走下了看台,混在逐渐散去的人流中,朝着球员通道附近那片相对空旷的区域挪动。那里通常会是球员们赛后与家人朋友短暂相聚的地方。巨大的欢呼声似乎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混合着草皮的清新气息和数万人聚集产生的热浪,一种奇异的、令人眩晕的兴奋感还在血管里微微震颤。
我们站在栏杆外,看着不远处被媒体团团围住的凯撒和内斯。聚光灯将他们笼罩,镜头贪婪地捕捉着他们每一个表情。凯撒依旧是那副冷傲的模样,回答问题时言简意赅,下颌微扬,冰蓝色的眼眸在强光下显得更加淡漠疏离,仿佛刚才在场上那个激情庆祝的王者只是错觉。内斯则站在他侧后方一点的位置,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腼腆温和的笑容,回答问题时总会下意识地先看凯撒一眼,语气谦逊又难掩激动。
“啧,这阵仗,比老子当年还夸张。”爸爸在一旁抱着胳膊,语气说不清是感慨还是调侃,“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不得了。”
我没接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黏在那片光鲜亮丽之中。心脏还在为刚才那九十分钟的视觉盛宴而剧烈跳动,一种模糊的渴望在胸腔里悄然滋生——那片被无数人仰望的绿茵场,那些被聚光灯追逐的身影……我也想要,站在那样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采访终于结束。记者们心满意足地散去,工作人员也开始收拾设备。凯撒和内斯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然后转身,目光扫视一圈,很快便精准地锁定在了我们身上。
内斯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像是见到主人的大型犬,迫不及待地就小跑了过来,汗水浸湿的紫粉色发丝贴在额角,梅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清田先生!爱!”他气喘吁吁地停在栏杆前,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你们来看比赛了!感觉怎么样?现场看和电视看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何止是不一样!”爸爸大笑着,伸手越过栏杆用力拍了拍内斯的肩膀,“简直太棒了!你小子今天踢得真是绝了!那几脚传球,看得我头皮发麻!有前途!”
内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更红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是大家配合得好,尤其是凯撒的跑位……”他又习惯性地把功劳往凯撒身上引。
这时,凯撒也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比起内斯要从容得多,只是呼吸略微有些急促,额发被汗水打湿,几缕蓝色挑染黏在皮肤上,更添了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他没有像内斯那样急切地表达什么,只是双臂环胸,斜倚在栏杆上,冰蓝色的眼眸先是扫过爸爸,然后便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惯有的、审视般的玩味。
“哟,小学徒。”他勾起嘴角,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没在现场看睡着?”他又来调侃我。
我脸颊一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内斯见状,赶紧打圆场,他从旁边放着的运动背包里摸索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两张印制精美的贺卡——是拜塔U20的官方纪念卡片,正面是球队的合影,背面则是空白的。
“那个……清田先生,爱,”内斯的脸颊又泛起红晕,这次带着点羞涩和期待,“可以的话,能请你们收下这个吗?”他将两张贺卡递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们,“我想……签个名送给你们,作为今天来看比赛的纪念……”
“哦?还有礼物?”爸爸惊喜地挑眉,很是受用的样子,接过卡片翻看着,“好啊好啊!这可是未来之星们的签名,我得好好收藏!”
我也接过那张卡片,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光滑质感。心里有点意外,又有点暖融融的。内斯总是这样细心又周到。
“太好了!你们喜欢就好!”内斯看起来开心极了,立刻从背包侧袋掏出一支专用的签名笔,拧开笔帽,先是接过我手里的那张卡片,垫在背包上,认真地俯身开始签名。
他签得很仔细,不仅写下了自己的名字“Alexis Ness”,还在名字周围画了好几个小巧精致的爱心和一颗歪歪扭扭的足球图案,最后甚至用花体字写了一句“To Ai - All the best!”
“给,爱!”他像献宝一样将签好名的贺卡递还给我,梅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一点点紧张,“希望……希望你能喜欢!”
“我很喜欢,谢谢你,内斯。”我看着卡片上那些用心的小图案,忍不住笑了,真诚地道谢。这份礼物或许不值钱,但其中的心意却沉甸甸的。
内斯松了口气,笑容更加灿烂,然后他转向爸爸,准备给第二张卡片签名:“清田先生,您的这张……”
就在这时,一直斜倚在栏杆上、看似对这一切漠不关心的凯撒,忽然淡淡地开口了。他的目光落在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贺卡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忽略的不满?
“内斯,”他打断了内斯的动作,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为什么只有两张?”
“诶?”内斯拿着笔和卡片,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凯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凯撒的下巴微微扬了扬,视线在我们手中的卡片和内斯手上那张空白卡片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冰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被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所取代:“我的呢?”
空气安静了一瞬。
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爸爸眨眨眼,看看凯撒,又看看内斯,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又忍俊不禁的表情。
内斯更是彻底僵住,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握着笔的手都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凯、凯撒?这、这不是……这是我之前拜托教练特意准备的……是想送给……”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两张贺卡是他提前准备好,打算签名后送给我和爸爸的留念礼物,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粉丝索要签名环节!凯撒这家伙,显然是看到内斯在签名,又看到我们拿着卡片,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在分发签名,而作为今天绝对主角、梅开二度的他,居然没有被优先供给签名卡片,甚至可能被“漏掉”了?这在他看来,大概是不可理解的疏忽。
爸爸在一旁使劲憋着笑,肩膀都在微微抖动,他对着急得快冒烟的内斯使了个眼色,又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内斯接收到信号,看看手里那张原本要签给爸爸的空白贺卡,又看看一脸理所当然、仿佛在等待臣民献上贡品的凯撒,犹豫了零点一秒,最终还是选择屈服于国王的威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双手将那张空白贺卡递向了凯撒,声音还带着点颤:“凯、凯撒……这张,给你签?”
凯撒这才像是满意了,仿佛施恩般微微颔首,接过了那张卡片。他甚至没有用自己的笔——或许他根本不会随身带笔——而是非常自然地从内斯手里抽走了那支签名笔,然后学着内斯刚才的样子,将卡片垫在栏杆的平滑处,俯身签了起来。
他的签名风格和内斯截然不同。笔走龙蛇,大开大阖,带着一股凌厉的锋芒。“Michael Kaiser”几个字母被他写得极具攻击性,最后一笔甚至嚣张地拖得很长,差点划出卡片边缘。他没有画任何可爱的图案,只是在签名下方,用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写下了一个巨大的、墨迹淋漓的数字“10”——他的球衣号码。
签完之后,他随手将笔抛还给内斯,然后捏着那张新鲜出炉、还散发着墨水味的签名贺卡,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手臂一伸,直接将那张签着“Michael Kaiser”和巨大“10”的卡片,塞进了我拿着内斯签名贺卡的那只手里。
两张卡片叠在一起,发出了轻微的啪嗒声。
“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恶劣又得意的光芒,仿佛完成了什么恶作剧,“不用谢。小学徒。”
我:“???”
我低头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墨迹似乎还没干透的凯撒签名卡,整个人都懵了。等等?这是什么情况?这张卡片……不是内斯准备给他签,然后他签完……不是应该自己留着或者给爸爸吗?怎么就塞到我手里了?!
内斯也傻眼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我手里那两张并排躺着的签名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表情十分精彩。
爸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着头,语气充满了看热闹的愉悦:“哎呀呀,这下好了,买一送一?我们家小爱这下可是同时拥有未来两大中场核心的签名了!赚翻了赚翻了!”
凯撒对爸爸的调侃不置可否,只是挑了挑眉,视线依旧锁定了我,仿佛在观察我的反应。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怎么样?得到我的签名,是不是比内斯那张画满爱心的更值得激动?
我看着手里这两张风格迥异的签名卡,一张画满爱心和祝福语,温暖又贴心;一张只有凌厉的签名和一个嚣张的号码,傲慢又自我。它们并排放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差感。
脸颊又开始不争气地发热。我攥紧了卡片,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边缘和似乎还未干透的墨水微微的黏腻感。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有无语,有尴尬,有一丝被强行塞礼物的恼怒,但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受宠若惊?
呸!才没有!谁稀罕他的签名!
“谢……谢谢。”我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眼神飘忽就是不肯看他。
凯撒似乎对我的反应还算满意——至少没有直接把他的卡片扔回来——他轻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毫无诚意的道谢,然后终于将注意力从我这移开,转向了爸爸,开始讨论刚才比赛中的几个细节。
内斯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又掏了掏背包,似乎想再找一张空白卡片给爸爸签,但摸遍了所有口袋都没找到,脸上顿时又写满了懊恼和歉意:“对不起,清田先生!我只准备了两张……我没想到……”
“没事没事!”爸爸大度地摆摆手,笑呵呵地看着我手里那两张卡片,“这样也挺好,全归我女儿了。反正她的就是我的,我回去再问她拿来看一样的!”他说着,还对我眨了眨眼。
我默默地把两张卡片收进了随身的小包里,拉上拉链,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那令人窘迫的一幕封印起来。
又闲聊了几句,凯撒和内斯便需要回更衣室进行赛后的放松和整理了。离开前,内斯还再三对我们来看比赛表示了感谢,并约好下次有机会再带我们参观基地的其他设施——当然,他强调会“严格确认凯撒的行程”。
凯撒则只是对我们随意地挥了下手,算是告别,那姿态仿佛国王结束了对平民的接见。转身离开时,他手臂上那抹蓝色的玫瑰纹身在球场通道的灯光下一闪而过。
看着他们消失在通道深处,我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今天这场比赛,看得真是……波澜起伏。
“走吧,闺女。”爸爸搂过我的肩膀,带着我往外走,“今天收获不小嘛,不仅看了场精彩的比赛,还白嫖了两个未来巨星的签名。”
我摸了摸包里那两张硬硬的卡片,心情复杂。“爸,你说凯撒他……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干嘛非要塞给我他的签名?明明那是内斯准备给你的……”
爸爸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傻丫头,这还不明白?那小子,纯粹就是胜负欲强,小心眼,见不得别人有他没有的东西,哪怕那是张破卡片。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调侃,低头看着我:“他可能觉得,比起我这个糟老头子,他的签名放在你这里,更能体现‘价值’?”
我的脸又是一热:“什么价值不价值的……胡说八道……”
“哈哈哈,好好好,我胡说八道。”爸爸不再逗我,转而兴致勃勃地计划起晚餐吃什么,“走吧,折腾这么久都饿了,老爸带你去吃大餐!庆祝你今天……嗯……收获颇丰!”
跟随着爸爸的脚步走出球场,慕尼黑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稍稍降低了脸颊的热度。我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巨大的、已经逐渐安静下来的体育场。
绿色的草坪在夜色和灯光的勾勒下显得格外静谧,仿佛刚才那九十分钟的激烈厮杀只是一场幻梦。但手包里那两张存在感极强的卡片,却又无比真实地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
内斯的温柔周到。凯撒的傲慢自我。爸爸的插科打诨。还有那种……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靠近那个光怪陆离又充满魅力的足球世界的感觉。
我的心跳,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
(前景提要开始)
下午又收到了内斯的约玩邀请,这次不是去参观俱乐部,而是真的出去玩。
(前景提要结束)
我这下也不再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心想凯撒来了就把他当空气。果不其然,凯撒真来了,这次爸爸没跟着我们,他自己去找好朋友耍去了,我不知道是哪个好朋友,可能是诺亚吧。我跟着内斯,试图完全把凯撒当成空气,但这家伙总是时不时插上来几句话,甩也甩不掉。
内斯领着我穿梭在慕尼黑老城充满韵味的街道上,阳光透过古老的建筑缝隙洒下来,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他像个尽职尽责的向导,热情地给我介绍着各种地标和小店,梅色的眼睛里闪着光,努力想让这次“纯粹的游玩”变得有趣。
“爱,尝尝这个!”内斯从一家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面包店门口排队的人群中钻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撒满了糖霜的油煎饼(Schmalznudel),“这家店是百年老字号,刚出锅的最好吃!”
我接过那金黄酥脆的饼,小心地咬了一口,外层焦香,内里柔软,甜而不腻,确实非常美味。“嗯!好吃!”我忍不住赞叹,糖霜沾了一点在鼻尖上。
内斯看着我,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下意识地就伸手想帮我擦掉,但手指伸到一半又猛地顿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颊微微泛红,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我:“呃……这里,沾到了。”
“谢谢。”我接过纸巾,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哼。”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街边艺人手风琴声掩盖的冷哼。凯撒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慢悠悠地跟在我们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脸上架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看不清眼神,但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格外刺眼,“幼稚。”
我假装没听见,努力把注意力放回到美食和内斯的介绍上。内斯则显得有些紧张,赶紧又指向下一个目标:“那边!那家的白香肠(Wei?wurst)和甜芥末酱也很出名,要不要试试?”
于是,我们一路走,一路吃。内斯对这里似乎很熟悉,总能找到那些藏在巷子深处、却备受当地人喜爱的小摊和店铺。我尝了口感独特的白香肠,喝了清爽的麦芽啤酒(当然是无酒精的),还吃了一小块黑森林蛋糕。凯撒始终像个沉默的(除了偶尔发出嘲讽冷哼外)、存在感却极强的幽灵,跟在后面。他几乎不吃东西,只是偶尔拿起手机对着街景或者……我们?拍几张照片,然后低头摆弄着,也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走到一个卖扭结饼(Brezel)的小推车旁,内斯又买了一个刚出炉的、粗盐粒闪闪发光的大扭结饼,掰了一大半给我:“这个要趁热吃,外脆内软,很香!”
我接过那热乎乎的、造型奇特的面包,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团的麦香和碱水独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确实很诱人。我习惯性地先吃柔软的面包体,最后才吃那烤得格外酥脆、带着粗盐粒的面包边(Brezelrinde)。
就在我专心致志地啃着最后那点硬硬的面包边时,忽然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黏在我的手上。
我下意识地抬头,循着感觉望去——只见凯撒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那根细细长长的、被我啃得只剩最后一点的面包边!他的眼神专注得惊人,甚至带着点……猫科动物看到移动的逗猫棒时那种全神贯注、蠢蠢欲动的光芒?我的手动一下,他的视线就跟一下,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和我手里这根可怜的面包边。
这……是什么情况?
我愣住了,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这根硬邦邦、没啥味道的面包边,有什么值得这位大爷如此关注的?难道这是什么德国独有的、我不知道的黑暗料理仪式?
内斯也注意到了凯撒诡异的视线,他看看我手里的面包边,又看看凯撒,脸上露出些许困惑,小声问道:“凯撒?怎么了?”
凯撒像是没听见,依旧盯着那面包边,甚至微微眯起了眼睛,喉结似乎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一个荒谬的、几乎不可能的想法突然钻进我的脑海——他……该不会是……想吃这个吧?!
这个念头太过惊悚,让我差点把手里的面包边扔出去。但看他那副样子,越看越像!那种想靠近又拉不下脸、只能死死盯着看的别扭感……
心脏莫名地跳快了一拍。我努力压下嘴角想要上扬的冲动,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转过头对内斯说,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确保某个竖着耳朵的家伙能听见:
“内斯,你知道吗?在日本,有时候这种烤得硬硬的面包边会被收集起来,碾碎后做成另一种小吃哦,或者直接蘸着炼乳什么的吃,麦香味特别浓郁,脆脆的,很多人都觉得比面包本身还要好吃呢!”
我说着,还故意把手里那最后一点面包边在空中晃了晃,然后“咔嚓”一声,咬下了最后一口,嚼得特别响亮。
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瞥见,凯撒的视线跟着我那消失的面包边移动,直到我咽下去,他才像是突然回过神,猛地移开目光,重新戴上墨镜,下巴微微抬起,恢复成那副酷拽狂霸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盯着面包边眼睛发直的人根本不是他。但他那紧绷的嘴角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那一瞬间的窘迫和被说中心事的傲娇。
天啊!他居然真的在馋这根面包边!
这个发现让我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诡异的成就感,比考试赢了玲王还要开心几分。原来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毒舌又傲慢的米歇尔·凯撒,居然有这种……幼稚又可爱的饮食癖好?喜欢别人手里的面包边?
现在这副别扭又强装无事发生的表情,可比平时那副居高临下、处处找茬的样子顺眼多了,甚至……有点可爱?
“是、是吗?”内斯显然还没完全搞懂状况,但他捕捉到了我语气里的笑意,也配合着点点头,“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德国的面包边一般都是直接丢掉的……没想到在日本还能这样吃。”
“嗯哼。”旁边的凯撒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鼻音,双手环胸,目光投向远处的教堂尖顶,装作对这场关于面包边的对话毫无兴趣,但他那略显僵硬的站姿却暴露了他的不自在。
我心里快要笑翻了,但脸上还得努力维持平静。没想到一次普通的逛街,还能意外发现凯撒这种“弱点”。看来以后对付他,或许不需要正面硬刚,一根面包边就能让他破功?
这个认知让接下来的行程变得有趣起来。我时不时会故意买一些带硬边或者脆皮的面包,然后观察凯撒的反应。他虽然极力掩饰,但那双眼睛总会不受控制地在我啃到边缘部分时飘过来,虽然每次被我发现都会立刻嫌弃地移开,甚至还会附带一句“吃相真难看”之类的评价,但那微微发亮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内斯似乎也渐渐明白了什么,他看看我,又看看浑身散发着“我不在乎但其实很在乎”气息的凯撒,梅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又好笑的神情,偶尔还会对我投来一个“你厉害”的敬佩眼神。
逛得累了,我们在一家露天咖啡座休息。内斯体贴地去帮我们买喝的。桌边只剩下我和凯撒。气氛一下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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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我低头搅拌着内斯刚刚买回来的、插着一把小纸伞的果汁,努力忽略对面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喂。”凯撒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我抬起头,隔着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线条优美的下巴。“干嘛?”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下什么决心,然后才用一种极其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面包边碾碎做的小吃……叫什么?”
果然!他还在惦记这个!
我心里的小人已经笑得满地打滚,但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哦你说那个啊”的平淡表情:“嗯?那个啊……没有特定的名字吧?就是一种很家常的吃法,有时候妈妈们为了不浪费食物会这样做。有些店也会专门卖烤得香香脆脆的面包边条当零食。”
“……哦。”他应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状似无意地追问:“那……蘸炼乳呢?真的好吃?”
“还不错啊,甜甜的,脆脆的。”我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不过热量有点高就是了。怎么?你想试试?”我忍不住带上了一点调侃的语气。
凯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立刻用一种近乎傲慢的语气反驳道:“谁想试那种幼稚的东西?只是觉得……你们日本人的吃法真是奇怪。”他说着,还嫌弃似的撇了撇嘴。
死鸭子嘴硬!我几乎能想象出墨镜后面他那双冰蓝色眼睛可能闪过的别扭光芒。
“是嘛。”我也不戳穿他,低下头继续喝我的果汁,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这时,内斯拿着三杯饮料回来了——两杯果汁,还有一杯……居然是给凯撒的,一杯看起来就很健康的绿色果蔬汁。
“凯撒,你的。”内斯小心翼翼地把那杯绿色的液体放在凯撒面前。
凯撒瞥了一眼,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还是拿起来喝了一口。
我看着那杯健康的果蔬汁,又想起他对面包边的执着,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超级新星,其实也挺……接地气的?至少在对食物的偏好上,有着出人意料的反差。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继续闲逛。经过一个卖手工皮革制品的小摊时,我被一个精致的小钥匙扣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个小小的、皮质的足球模型,做工很精细。
“喜欢这个?”内斯注意到我的目光,立刻问道。
“嗯……挺可爱的。”我拿起来看了看。
“那就买下来吧。”内斯说着就要掏钱。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我自己来就好。”虽然和内斯是表兄妹,但总让他花钱我也不好意思。
摊主是一位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很漂亮,对吧?送给男朋友很合适哦!”她显然是误会了我和内斯的关系。
内斯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通红,慌忙摆手:“不、不是的!我们不是……”
“呵。”旁边的凯撒又发出一声经典的冷笑,他拿起摊位上另一个看起来更酷炫的、带着金属铆钉的皮革手环,语气嘲讽,“眼光真差。这个丑东西有什么好的?”
老奶奶似乎听不懂英语,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手里的足球钥匙扣,又看了看旁边脸色通红的内斯和一脸酷拽的凯撒,自顾自地猜测:“那是送给哥哥?还是……另一位男朋友?”
我:“???”
内斯:“!!!”
凯撒:“……”他放下手环,墨镜下的脸似乎也黑了一下。
这下误会更大了!我赶紧付了钱,拿起那个小钥匙扣,拉着还在试图解释“我们是表兄妹而且她也没有两个男朋友”的内斯,几乎是落荒而逃。凯撒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在我们后面,虽然没再说话,但那周身散发出的“我不认识这两个笨蛋”的气场却格外强烈。
一直跑到下一个街口,我们才停下来喘气。内斯的脸还是红得像番茄,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怎么会误会成两个男朋友……太失礼了……”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又想起刚才凯撒吃瘪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今天的经历真是太奇幻了。
夕阳西下,给慕尼黑老城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内斯看了看时间,有些遗憾地说:“差不多该回去了,爱。晚上基地还有门禁。”
“嗯,今天谢谢你了,内斯,玩得很开心。”我真诚地道谢。抛开某个时不时出来煞风景的家伙,今天确实很有趣。
“我也很开心!”内斯立刻笑起来,梅色的眼睛弯弯的,“下次……下次再带你去看别的地方!”
我们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凯撒依旧沉默地跟在后面,仿佛只是同路。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旁边正好有一家面包店正在把当天没卖完的、切下来的面包边条装进一个大纸袋里,似乎准备处理掉。那些面包边烤得金黄焦脆,看上去就很香。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瞥了凯撒一眼。他果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大纸袋,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好几秒,甚至微微侧了侧头,像是在评估那袋面包边的“品质”。
绿灯亮了。面包店的工作人员拎起那袋面包边,走向旁边的垃圾桶。
就在这一刻,凯撒突然动了。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那个工作人员面前,用流利的德语说了句什么,然后指了指那袋面包边。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时髦、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手里那袋本该丢弃的东西,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但还是把袋子递给了凯撒。
凯撒接过那袋沉甸甸的面包边,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欧元纸币塞给那个还在发愣的工作人员,然后拎着袋子,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自然得仿佛他只是买了一杯咖啡。
我和内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对面包边爱得如此深沉,甚至不惜当街“收购”?
凯撒走回我们身边,无视了我们俩震惊的目光,随手将那袋面包边……塞进了我的怀里!
“喏。”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递给我一张纸巾,“拿去。你不是喜欢吗?”
我抱着那袋还散发着温热和麦香的面包边,整个人都懵了:“啊?我……我不是……”
“走了,内斯。”凯撒却不给我反驳的机会,直接招呼内斯,双手重新插回口袋,迈开步子就朝前走去,仿佛刚才那个当街买下废弃面包边的人不是他一样。
内斯看看我,又看看凯撒的背影,脸上写满了茫然和震惊,但还是下意识地跟上凯撒的脚步,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我投来一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眼神。
我抱着那袋沉甸甸的、温暖的面包边,站在原地,看着凯撒那挺直又略显别扭的背影,夕阳在他那头金蓝挑染的发丝上跳跃着光芒。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面包边浓郁的香气。
我突然……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
这个家伙……
我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怀里这袋“礼物”,又抬头看向那个越走越远、却始终没有回头的背影,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悄然在心里蔓延开来。
所以,这算是……道歉?还是……另类的表达方式?
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最终,我还是抱着那袋堪称“壮观”的面包边回到了酒店。一路上收获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爸爸还没回来,房间里空荡荡的。
我把那袋面包边放在茶几上,看着它发了会儿呆。袋子口微微敞开着,烤物的焦香丝丝缕缕地飘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出一根长长的、弯曲的面包边,放进嘴里。
“咔嚓——”
非常酥脆,带着碱水和粗盐的简单风味,越嚼越香。确实……挺好吃的。
脑海里又浮现出凯撒盯着我手里那点面包边、眼神发直的样子,还有他面无表情地将这一大袋塞进我怀里时,那微微泛红的耳根……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捂住嘴,但笑意却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这个米歇尔·凯撒,真是个……无比别扭、又偶尔会流露出一点奇怪可爱的混蛋。
我拿出手机,对着那袋面包边拍了一张照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给任何人,只是默默地存进了手机相册里。
然后,我点开了和玲王、凪的群聊。他们似乎刚结束训练,正在抱怨绘心甚八的魔鬼菜单。
【凪:好饿……好累……想吃不用嚼的流质食物……】
【玲王:坚持住,凪!晚上给你加营养餐!爱,德国那边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吗?有没有又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我看着玲王的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
今天遇到了很奇怪的人吗?确实遇到了。还发生了非常非常奇怪的事情。
但是……
我低头看了看那袋面包边,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我:嗯,今天出去逛了逛,吃了很多好吃的。】我敲下这行字,
【遇到了……嗯,挺有趣的事情。等回去再跟你们细说。】
【凪:好吃的……羡慕……】
【玲王:有趣的事情?听起来不错。等你回来分享!记得给我们带纪念品!】
【我:好,一定。】
放下手机,我又拿起一根面包边,慢慢地啃着。
窗外的慕尼黑已经华灯初上,远处的安联球场像一颗巨大的红色宝石,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足球的世界,光怪陆离,充满挑战,但也总会冒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带着麦香味的微小瞬间,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或许,这就是它令人着迷的原因之一吧。
我也想要,更深入地,去看看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