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瑶之不可置信地盯着池言,声音在不自觉间放低。
“你说的那个人是宋令闻?”
她实在无法,更不敢相信,池言口中那个善良又可爱的少女,会是宋令闻。
身前人点头的动作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击碎。“池言啊……”江瑶之眸中似有犹豫,内心挣扎片刻后终究是对心上人的担忧更甚。
她忍不住拉起池言的手,有些急迫地劝说她。
“宋令闻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她不是个善良的人,反而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你赶快离开她。”
“……”池言的瞳孔跟随少女的话语放大。她一把甩开江瑶之拉着的手后退半步,反驳的语气无比坚决。
“不是这样的,什么人渣……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她站定步伐,两人隔开距离,立场在悄无声息间分裂。
“我答应过宋令闻,会一直在她身边,就一定不会变。”
江瑶之更加不解,原本冷静的语气也在不自觉间染上怒意,“以什么身份?你池言是她的谁?你以为宋令闻真的在乎吗?”
“池言,不是我对她有偏见,去年的事,足以说明一切。”
……
话语掷地有声,世界就此安静下来,只剩信息素在空气中疯狂叫嚣。
池言仍凝视着江瑶之,却没有说话。
正午的阳光洒落她身上,又于地面投下颀长的黑色阴影。
少女忽然伸手,扯掉了马尾上的发圈。
深棕色的长发如瀑布散落风中,就像按下减速键般,美得惊心动魄。
对着江瑶之,池言忽然极浅极浅地笑了。
像极了那天夕阳下的,少女的浅笑。
大脑霎时空白,江瑶之有些怔愣地盯着池言,耳边只剩下她温柔的声音。
“那天,宋令闻就是这么对我笑的,她笑起来,真是无人能比。”
池言仍看着她,眼神是不变的坚定。
“我说过,宋令闻绝不像表面那样无情,我想帮她,但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够。”
“就当是帮我完成执念,好吗?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吧。”
就这么看着她,许久许久,江瑶之忽然垂下脑袋,就这么无声地笑了出来。
到底为什么会对池言一见钟情呢?
或许,她就是喜欢池言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就像她在球场上那样。
又或者是池言始终忠于自我,忠于内心的坚定。
“……哪有拜托刚刚被你拒绝了的追求者帮忙的道理啊?你也太不讲理了。”
江瑶之缓缓抬头,眼里流露出释然的光。
“不应该有点边界感吗?”
池言微愣,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追求我了?”
两人同时静默,片刻后又默契地笑出了声。
此时阳光煦暖,微风正好,心上的结被缓缓解开。
虽然有些人注定不属于自己,但是遇见了也弥足珍贵。
少女的单恋总伴随着遗憾,苦涩与失落。但请不要忘记看看空中的云,脚边的花。
别忘了一切都会过去,我们终将上岸。
***
一天的赛事结束,南高又在接下去的比赛里击败了b组晋级的永高,顺利挺进第三轮。
池言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边用毛巾擦拭正在滴水的棕色长发,一边拉开书桌边的椅子坐下。
她把毛巾展开搭在肩上,从桌边的书堆里翻出一本笔记本,准备梳理一下已经收集到的信息。
目前已知的信息有:宋令闻曾经的性格温和,帮助过池曦;在顾清怀出轨一事上却态度反常,甚至出手伤人。
宋令闻有过轻生的念头,在夜深时分被不知来由的陌生男子带走,身上有许多暴力伤痕。
宋令闻一直想方设法地隐瞒真相,情绪一度崩溃。
写完这些,池言又另起一页写下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刘洋。
“被宋令闻校园暴力的男生叫刘洋,她把他的头摁在墙上砸,害刘洋到医院缝了七八针,好像还被砸出了轻微的脑震荡。”
江瑶之同池言并肩坐在楼梯处,语气轻缓地叙述着她所知道的内容。
“事后,刘洋被宋令闻的父亲‘请’到了公司,要求他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不能向外界传播自己受害者的身份。”
江瑶之双手抱膝,望向路边的枯叶,“虽然刘洋确实有错在先,但他也只是多嘴了几句,不算什么大错;更何况刘洋的家庭本就困难,他的父母人非常好,母亲在我们学校当了很多年清洁工,跟我也有些交情。”
“他们一家就指望这个儿子出人头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说,这个家庭该怎么办?”
池言垂下眸子,并没有说什么。
“但这些都不是我认定宋令闻是个人渣的原因。”江瑶之偏头,凝视着池言的眼睛开口。
“其实刘洋伤的并不重,陪他去缝针的老师也庆幸没有什么大碍,但他却在几天后主动向校方申请了退学,不久后连他的父母也辞了职,从此音信全无。”
池言面上闪过不易察觉的诧异,强撑着冷静询问,“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刘洋退学以及他父母辞职的原因都是受人胁迫?”
江瑶之语气陡然严肃起来,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是怀疑,是确定。因为有人在教务处录下了宋令闻的父亲,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宋世尘和校长的对话。”
“内容很简短,宋世尘警告衡高校长必须禁止舆论扩散,再有下次便会撤掉对衡高的全部投资;另外,校方必须把这些涉案人员全部赶出学校,不过不是主动辞退,而是逼迫他们自己离开。”
“不过好在刘洋最后还是回到了衡高读书,虽然没人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回来的,但他回来后的精神状态就一直很差,因为什么也显而易见。”
说完,江瑶之忽然苦笑起来,“我看不惯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相信你也一样,可一切斗争终究敌不过资本,抵不过金钱。”
“宋令闻要是好人,一定会阻止,会道歉,可她没有,她只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衡高,来到南高继续为所欲为。”
“听说她现在已经是学生会主席了吧?宋世尘前段时间还出席了南高的学生大会。”
被江瑶之有理有据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池言无法否认,因为事实当前。
可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的心。
她选择相信宋令闻。
***
池言停止回忆,在刘洋名字旁边写下几个关键词:暴力,威胁,退学。
“可他明明已经申请了退学,为什么还能回来呢?他家应该没有这方面的背景吧。”
指尖晃动笔杆,池言缓慢摩挲着已经半干的发尾,再次陷入沉思。
再者,宋令闻为什么没有制止宋世尘?她相信宋令闻一定不是故意殴打那男生,很可能只是像与自己发生冲突那般情绪失控了,恢复冷静后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是不是宋世尘对她隐瞒,又或者是……
瞳孔随着脑中的想法缓缓放大,圆珠笔在不自觉间掉落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会的,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你怎么了?”见池言愣住,陆灿忍不住晃晃她的肩。
池言这才反应过来,对陆灿搪塞着笑,“没什么,只是笔掉了而已。”
“……”陆灿愈发莫名其妙起来,终于皱起眉头问她,“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球赛前两节完全不在状态就算了,就说你和那个江瑶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言闻言一愣,状若漫不经心般合上笔记本,才转过身子解释。
“我和江瑶之能有什么?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陆灿狐疑地眯起眼睛。
池言这人看似体贴温柔,却只是对朋友或是老弱病残。她对身边人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对方在她心中的位置。
能被池言视为朋友,便说明江瑶之已经从某种程度上叩开了池言的心门。
这关系……发展飞速啊。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陆灿第一次对她与宋令闻cp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见陆灿想入非非,池言连忙打断,“你别瞎猜了,是江瑶之帮了我一个忙,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没有别的关系。”
陆灿更加疑惑起来,“她还帮了你忙?明明才刚来学校不到二十四小时呢?”
越解释越乱,池言有些绝望地挡住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陆灿见状赶忙摆手,“我没有责问你的意思,我只是以为你喜欢的应该是宋……”
该死,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陆灿连忙捂嘴,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你刚刚说什么?”手臂缓缓垂落,池言用有些发懵的眼睛看着陆灿。
哈哈,吓死人了,还好还好。
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位当事人在了解自己心意的方面迟钝到像个傻子。陆灿就差没有跳起来欢呼。
于是她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欣慰地笑了起来,“没啊,我刚刚没说什么。”
池言皱起眉头。她怎么感觉自己在陆灿眼里看到了“你没看错你就是个傻子”这句话?
“好啦好啦,赶紧休息吧,你和江瑶之的约战就在明天,得好好养精蓄锐才行。”
搭在池言脑袋上的手移开,陆灿关掉了桌上的台灯。
眼前陷入漆黑,池言扶着墙壁回到自己床边,扯开被子后翻身躺下。
“我只是以为你喜欢的是宋……”
送?送什么?送礼吗?
好奇怪的逻辑。池言决定不再纠结她的话,合眼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上午没有南高的比赛,池言和陆灿吃过早饭后决定去观战衡高,顺便揣摩下对方的惯用打法。
不过池言没有告诉陆灿,自己还另有安排。
她们到的时间不算早,看台上早已围满了人。可池言一眼便能从人群里找出那个少女,那个站在距离看台几米的墙缘边,垂着眼睛,神色淡漠的少女。
像星星一样,宋令闻总能在不经意间剥夺她的视线,让她的眼中只有一人。
看台上人潮涌动,笑声四起,衬得宋令闻单薄的身影更加孤寂。池言凝视宋令闻半晌,几不可觉地瞟了眼身旁的陆灿,心间有些犹豫。
“......”
陆灿敏锐注意到了池言的不自然,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宋令闻的身影果然在下一秒映入眼帘。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池言还是那个池言。陆灿了然地笑起来,主动拉着池言上前。
“这里的视野比较好,我们来这边占个位置。”
装出一副完全没有看到宋令闻的模样,少女无比自然地拉着池言走向靠近宋令闻的区域。
池言自然不会生疑,还在心底窃喜着陆灿的选择。
刚刚站定便忍不住偏头偷看身后的宋令闻。宋令闻仍垂着眸子,完全没有注意前方,面容沉寂冷淡。
距离比赛开始还要一会,陆灿思考几秒,突然“哎呦”出声。
“我有点不舒服,去下卫生间。”话语刚落人便如闪电般消失,留下一脸茫然的池言。
陆灿是怎么了?池言有些疑惑,却没有深究。
五分钟后。
明明陆灿还未离开多久,池言却愈发觉得度秒如年。
看台上的其他人仿佛都在此刻消失,只余下她们两人。
心底生出的无端紧张令池言喘不过气,连额头都冒了细细密密的汗,沾湿了碎发。
她的双手撑在栏杆上,忍不住微微使力,指尖泛出白色。
身后人散发的信息素味道明明极淡,是几乎没有的程度,可池言还是闻到了,甚至是十分清晰地闻到了——
那股比任何香气都要馥郁,热烈,迷人的玫瑰香。
“……”
终于,手臂轻轻垂落,池言叹口气,再次选择了走向她。
宋令闻低着头,视线被忽然出现的一双白色球鞋占据。
她眸色微动,这才抬起眼睛。
身前的少女戴着发带,帅气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眼,浅棕色的眼睛也无比明亮,唇瓣轻轻开合,正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询问她:
“一个人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