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纱帘,姜斐的黑毛因此染上了淡淡的橙色,朝周围炸开,看起来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刺猬。
她面前的泡沫垫上嵌满了宠物发声按钮,贝含珠正盘坐在泡沫垫旁调整按钮的摆放位置。
等贝含珠装好最后一个按钮,便听见——
“结束。结束。”
姜斐啪啪踩着地上的按钮,抢先一步替贝含珠宣布今天就学到这里。
贝含珠看着她晃成虚影的尾巴,连连点头:“雪贝真厉害,待会儿奖励你吃肉罐头。”
从回到家开始学习宠物按钮的使用,姜斐仅仅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学会了二十个词组,限制她的不是智商,而是贝含珠购买的按钮数量。
饶是如此,贝含珠也已经对这个结果感到震惊了,她本以为姜斐第一天能够明白两个词组的含义就很了不起,然而结果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贝含珠甚至在晚餐时间给姜斐开了两个口味的肉罐头,以此当作对姜斐那聪明头脑的表彰。
“食物。喜欢。”姜斐挨个踩按钮,现学现用,摇着尾巴向贝含珠表达她的开心。
“喜欢就好。”贝含珠审视着这家伙,一边觉得欣慰,一边又觉得姜斐真像是成了精的动物,“你学这么快,不如说是上辈子的记忆没有忘光吧……”
姜斐竖了竖耳朵,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吃饭吃得欢快。
她费劲地舔完慢食碗里的食物,把目光移向了那些还剩一半的罐头,抬起前肢去扒拉贝含珠:“呜……嗷汪汪!”
贝含珠一直关注着她的举动,怎么会不明白姜斐的意思呢?但姜斐今天的食物份量已经吃完,贝含珠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抗不过姜斐的撒娇,又多给姜斐放了一些些罐头里的食物。
“吃饭。结束。”姜斐风卷残云般搜刮完碗里剩下的食物,跑到那堆按钮旁观察了几秒,依次按下了两个按钮。
她转头去看贝含珠,表情很是得意,端端正正坐下等贝含珠来夸。
贝含珠惊讶了一瞬,随后便用不重样的话表扬着姜斐:“天啦宝贝,居然还会向我报备,太聪明啦……”
姜斐被贝含珠拽到怀里一顿狠搓,她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张嘴想咬贝含珠,但没舍得下狠劲儿,尖牙只在贝含珠手上留下了两个小坑。
“还敢咬我呢,我都没找你算账,现在想起来了,可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贝含珠瞟了眼手上的咬痕,面色忽然变得严肃,她把姜斐摆到自己的正对面,而后开口:“你绝对能听懂我的一部分话吧,今天早上绝对是故意跟着我出门的对吧?”
姜斐默默调转方向想逃跑,却被贝含珠拉着爪子按在原地。
“别想跑,也不要装听不懂我的话。你早点扮蠢我还能信你是真蠢,现在装傻可没意义。”贝含珠眼疾手快,没让姜斐溜走。
姜斐的耳朵向后缩了缩,抬眼小心翼翼打量贝含珠的神色。
贝含珠后知后觉自己可能看着有些凶巴巴的,所以刻意舒展了眉眼,弯唇道:“我知道你想跟我一起上班,但是以后可不能干那么些危险的事了呀,你一条狗在外面很危险的,如果走丢了我可能很难找到你……”
好啰嗦。姜斐听得直打哈欠,把贝含珠给气笑了。
“你给我好好听着!”贝含珠趴下来,让自己和姜斐的眼睛几乎保持在同一水平上,姜斐只要伸爪就能碰到她的脸,“不可以乱跑!不可以乱跑!不可以乱跑!这事很重要,所以说三遍,懂了吗?”
姜斐直愣愣地回望,针对贝含珠的禁令生气地叫了两声,像一头倔驴,眼里写满了不服。
出个门怎么啦,姜斐才不乐意被锁在家里!贝含珠让她别乱跑,那贝含珠自己干嘛乱跑?
贝含珠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太严厉,以至于让姜斐反应这么激烈。
这不是法庭,对面不是律师,不是法官或者检察官,也不是案件的当事人,只是一条小狗而已。
姜斐也许不吃硬的这套……思及此处,贝含珠又软和了语气:“雪贝,我不是想指责你,其实我很谢谢你来陪我上班,刚才的话也不是说不许你来,只是说不能乱跑,最好是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活动。”
“这样,假如下次你想要和我一起上班,就用这些发声按钮表达出你的愿望,好吗?”
贝含珠收回钳制住姜斐狗爪的手,整个人放松地趴在海绵垫上,交叠的手臂充当了搁置下巴的工具。
她耐心地注视着姜斐,看那张黑黢黢的狗脸逐渐放大,鼻尖传来了湿润的触感——姜斐用自己的鼻子碰了贝含珠的鼻子。
即便姜斐没去拍那些按钮,贝含珠却生出了一个奇妙的想法——姜斐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
果不其然,一人一“狗”对视了一会儿,姜斐生怕贝含珠不懂得她的意思,又跑去按了按钮:“喜欢。出门。”
“喜欢,喜欢就好。”贝含珠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那就拜托雪贝明天陪我上班啦。”
//
下午两点,姜斐在贝含珠的办公室安安静静地看动画片,手上抱着一个小球。
贝含珠刚午休完,正在捏着睛明穴醒神。
姜斐准备等着她恢复精神后让贝含珠给自己喂一包肉干,可是还没等她拍爪,就听到了有几个人在朝着贝含珠这边来,没一会儿门口便响起敲门声。
贝含珠的助理温晓济推门道:“贝律师,上次预约的客户到了。”
温晓济身后的人露面,姜斐伸长脖子去看,哦原来是沃沂。
沃沂的眼下青黑,眉宇间染上几丝疲惫,姜斐注意到她和昨天穿着一致,衣服上还多出了些皱皱巴巴的印子,看着像是根本没回家换过衣服。沃沂双手抱胸,对着身边的女人扬扬下巴:“我这边想委托的律师说需要和你再聊聊。”
“小沂,别胡闹了。”沃沂身旁的人扫视着周围,“想和我解除法定关系,居然只请这种律所的人,你是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姜斐瞧见温晓济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另一边的贝含珠起身笑着说:“请不要诋毁斯黎律所的声誉,我们的律师都是从各大高校法学院毕业的优秀人才,在业内的风评不错,您的言论如果对斯黎律所造成了影响,我们可以依法起诉的。沃沂女士,请问这位…嗯,就是您的伴侣吗?”
“放尊重些,就你这种性子,哪天被人揍了我都不惊讶。”沃沂用手肘狠狠撞了下身边的人,后者捂着手臂闷哼一声,愤愤闭上了嘴。
说罢,沃沂极快地移开视线,对着贝含珠介绍道:“是的,贝律师,我身边的这位就是云念。”
沃沂按照约定把云念带了过来,与姜斐想象中的不同,云念看起来是个相当有书卷气的文静女人,气质淡然,像白开水一样温和,结果一开口就听得狼头大。说是白开水,其实里面还放了致死量的盐吧!
本来姜斐还没法想象云念这样的人会三番五次地与前任纠缠,但看云念对沃沂的态度,完全就是不把沃沂放在心上嘛,那语气活像是跟小猫小狗说话。寻常伴侣间哪有这样的……
姜斐晃晃脑袋,果然刻板印象要不得,她扔掉那些胡思乱想,爬到贝含珠腿上,看着温晓济给沃沂和云念倒了茶水,然后请离了沃沂,贝含珠将单独与云念交流。
“小温,麻烦你……算了,没事。”贝含珠想叫住温晓济把姜斐给带走,但姜斐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没怎么用力,显然是想留下来。
贝含珠看着这家伙的样子,还是歇了让姜斐出去的心思,左右只是一只小动物,不吵闹的话留在这里也没事。而云念盯了几秒姜斐,竟然也没说什么。
明明是在央求人,愣是被姜斐反过来搞出了一种威慑人的状况,贝含珠心想自己或许还是该多教教姜斐才好,免得哪天带出门把人给咬了。
“云念女士,我们现在来聊聊吧,有关您和沃沂女士想要解除合法关系的这件事。”贝含珠定了定神,切入正题。
“不会解除的。”云念坐下后也和沃沂一样摆出了双手抱臂的姿势,但两人给贝含珠和姜斐的感觉完全不同。
沃沂纯粹是对周围的环境无所适从,在寻求一种安全感。而云念则是表现得信心满满,目空一切,姜斐所认为的“气质淡然”其实仅仅是云念不把周围的人或物放在眼里。
“所以您是想要与沃沂女士和好?”贝含珠问,“能问问您这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如果想要重归于好的话,或许我能帮帮忙呢?”
姜斐身躯一震,不是已经说要帮沃沂吗?怎么贝含珠又对云念说这样的话?
但仔细一回想,贝含珠确实还没有接下沃沂的委托,那临阵倒戈也是很正常的?
姜斐没再悠闲地趴着,而是严肃地坐正,旁听起两人的对话来。
却不曾想,自己接下来会从云念的口中知晓一个完全反转的故事。
“我不知道小沂和你们说过些什么,但真要全部信她所说的,那贝律师的专业水平也不过如此。”
云念捏着贝含珠桌上摆放的名片,看完后将它放在桌面上,指尖轻点着名片上“贝含珠”三个字:“我想,她也许是说我移情别恋了?
但贝律师,还有一种可能,移情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沃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