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街边的树枝光秃秃地杵着。
街上行人脚步匆匆,或手里提着、或车把上挂着年货,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轿车平稳地行驶并不宽阔的街道上。
副驾上,陆南星手拄着下巴,眉梢一挑,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她耸耸肩,故意拖长了声音,话语中带着笑意:“答案?——可是怎么办,我也不知道答案呢!”
闻言,开车的的江赫言单手握着方向盘,侧头看她一眼,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低低笑出声,笑声醇厚。
“现在不知道没关系,”他语气温和,语气纵容,“那南星知道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呀!”陆南星答得爽快,眼睛弯成了月牙。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笑出了声。
“前面路口左转进和平路,”陆南星心情颇好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看向窗外,抬手一指,语气轻快,“然后直行,差不多三里地就到了。”
江赫言点头,熟练地打过方向盘,轿车左转,驶入和平路。
和平路是主街,虽然街面宽敞,但路两旁已经有一些个体经营的小摊贩和小店铺,卖春联的、卖窗花的、卖冰棍的、卖冻梨冻柿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年味很浓。
行人过多,车子前行缓慢。
陆南星转过头,目光落在江赫言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上:“赫言哥,你之前......应该调查过我家里情况吧?”
江赫言没否认,坦然点头:“嗯,想多了解你一点。”
陆南星嘴角带笑,伸手比了个八:“那你肯定知道,我家十兄弟,我光哥哥就八个,只有两个是比我小的!”
“我知道,”江赫言目视前方,语气依旧平稳,“所以呢?”
他大概猜到了陆南星想说什么,嘴角忍不住上扬。
陆南星叹了口气,故作认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头挺铁的。我八个哥哥里一多半是当兵出身,脾气不好说,拳头绝对够硬。”
“哦?”江赫言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南星的意思是说,他们都很能打?我要是对你不好,随时准备收拾我?”
陆南星伸出手指摇了摇:“不不,不是你!”
江赫言笑容僵在唇角。
“是所有人,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的,”陆南星继续:“你看到了今天的大栓子吧,一米九的个头,他唯二不敢惹的人一个是白薇,因为他喜欢白薇;另一个就是我,因为我哥哥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喜欢群殴!”
江赫言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南星一眼:“你这算是在提前给我打预防针?”
陆南星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嘴硬道:“我是提醒你,考虑后果招惹我的后果你承不承担得起!”
她转开视线,恰好看到“幸福卖场”的招牌,连忙抬手指向道路右侧,岔开话题:“到了到了!快,靠右边停车!”
“幸福卖场”是租用铁路局的房子,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墙面新刷的白灰,大门口挂着红灯笼。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层是小型供销社,卖些日用品、布匹、糖果、糕点、烟酒之类的。
货源是经理吴树学凭多年在供销社任职的人脉搞来的,进价、卖价都比供销社略高,但胜在不要票,生意红火。
二层则是“高端区”,卖的是从深圳运来的新鲜货——电视机、收音机、电子表、计算器......
轿车平稳地停在卖场门口。
两人下车,冷风扑面而来,陆南星下意识地裹紧大衣。
江赫言快走两步绕到她身边,很自然地走在外侧,替她挡了挡。
并肩走向卖场,陆南星熟门熟路地带着江赫言穿过人群,沿着略显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
与一楼的热闹相比,二楼显得空旷许多,货架大多已经空了。
二人直接走向二楼角落的一间办公室。
门虚掩着,陆南星敲了一下便推门而入。
郑老二正埋首在一张半旧的办公桌前,眉头紧锁。
他左手按着新款计算器,右手捏着一支钢笔,桌上摊着账本和一堆单据。
听到门响,他抬头一看,见是陆南星,立刻开始嚷嚷:“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来了!这没几天就过年了,账目得赶紧清一清,把钱给大家结一下,争取都过一个肥年!”
“知道了!”陆南星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拿起账本翻了翻,眉头微蹙:“你这账......有点乱啊,要我说,直接去大厂请个接私活的会计!”
“你以为人那么好找?”郑老二刚想辩解,眼角余光瞥见靠在门框上的江赫言,整个人一僵,手里的钢笔差点甩出去。
他飞快转回头看向陆南星,使劲挤了挤眼睛:这什么情况?他怎么来了?
陆南星正低头看账,没看见。
江赫言站直了身子,礼貌地开口:“我方便进来吗?”
“啊?哦!方便,方便!进来坐,江......江哥!”郑老二站起身。
他心里不免犯嘀咕,一边让座,一边偷偷瞄陆南星,眼神里满是八卦。
江赫言走进,顺口问:“二楼怎么是空着的?”
郑老二的注意力被引开,顺着他的话答:“哦,二楼是电器,摆上半个月就卖光了。现在货跟不上,空着了。”
江赫言点头,很自然地走到陆南星身边:“销路这么好,怎么不再拿些货?陆哥在南边,你们拿货应该不难。”
“拿货是不难,”郑老二叹气,摊了摊手,“难的是运回来!现在铁路紧张,车皮难批;公路查得严,风险大,也没有敢跑这么远的;我们上次走的是海运,光是审批手续就跑了两个月......”
江赫言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下一个名字和电话,推过去:“我有一批货在北京,批发价匀给你,但你要自己运到江阳。”
郑老二眼睛一亮,连忙接过纸条:“规矩我懂!”
他拍着胸脯:“别的不敢说,上海关以北的运输问题,我可以想办法解决!”
“二哥,这没几天就过年了,火车皮多紧张啊,郑爷爷不一定能帮忙。”陆南星这时抬头出言提醒。
郑老二比了一个两人懂的手势:“放心,我不找老爷子!”
“厉害,”陆南星竖起大拇指,“你这都发展下线了!”
她想了想,犹豫着:“毕竟第一年,要不然保守点,年后再说?赚钱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郑老二一听,急了:“赚钱就是争分夺秒!你现在推到年后,年后又推到出正月,黄花菜都凉了!人家江哥这批货,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
陆南星嘴角抽动,没好气地白了郑老二一眼:“我咋以前没发现,你办事这么积极呢?”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郑老二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你以为我这半年白玩呢!”
陆南星被噎了一下,合上账本,站起身:“行行行,你积极,你能干!账我大概看了,没啥问题。”
郑老二见陆南星往门口走,傻眼了:“我说,你这就真是来打个照面啊?屁股都没坐热呢!”
“是啊,”陆南星回过头,理直气壮,“我本来就说了不参与经营,你拉我过来受罪干嘛?
“所以我活该在这里受罪?”郑老二翻了个白眼,“我没记错的话,你、于西西、胜男姐,咱四个合伙吧?凭啥就我一个人在这!”
“这......”陆南星有些心虚,轻咳一声,强行辩解:“这,这不是郑婶子想你多学点东西嘛......你回家太早也没啥干的......”
“我可以躺着睡大觉!”郑老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
陆南星看着他夸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走过去,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二哥,想想看,等今年除夕夜,你回家,啪,把一打厚厚的大团结甩在郑婶子面前......那场面,多带劲?看谁还敢说你没出息!”
郑老二明显神情松动,起身挥挥手,一脸嫌弃:“赶紧走,赶紧走,你还不如不来呢!”
陆南星摊开双手,笑得一脸无辜:“我是不想来啊,这不是你催我来的嘛!”
江赫言站在一旁,低头轻笑,眼神温柔地落在陆南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