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寒冬,天桥依旧热闹非凡。
摔跤场中胜负已定,于西西呼出一口白气,拍拍陆南星的肩膀:“走,下一场!”
“下一场?”陆南星有些诧异,转头看她:“你不是约了朋友道别?”
“还早呢,再逛逛!”于西西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你一直埋头读书,我猜你肯定没来过这儿,我跟你说,有意思的很!”
“你猜对了!”陆南星忍不住笑出声,露出两个小梨涡。
“走!”她踮着脚跟在于西西身后从摔跤场人堆里挤出,围巾差点被挤掉。
身后掌声、口哨声、铁锣声仍在继续。
陆南星目光扫到路边一个扎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她拉住于西西,抬了抬下巴。
于西西顺着方向看去:“想吃?”
陆南星点头。
二人走近推自行车的小贩,于西西问:“糖葫芦多少钱一根?”
小贩正把冻僵的手指放到嘴边哈气,闻言抬头:“小的八分,大的一毛。都是去了籽的,个大包甜!”
陆南星直接摘掉棉手套,拔下一根最大的,于西西掏出一毛钱:“这玩意冻得硬邦邦的,还酸的要死!”
“山楂是酸的,这加了糖的,”说着陆南星将竹签子递到于西西嘴边,“你尝尝!”
于西西躲开:“我不吃。”
“我跟你说,这里的表演可多着呢!相声、大鼓、评书、快板......”她边走边介绍:“除了摔跤,杂技、气功、武术、双簧,都挺有意思的!”
陆南星看向路旁,指着一个略显简陋的棚子问:“是在棚子里表演吧?”
“不全是,大部分还是露天演出!”于西西说着,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拽住她袖口,“走,先带你去看耍中幡!一会儿正好有一场。”
二人一路经过不少场子,都是人山人海。
“这里没点真本事恐怕没法立足。”陆南星边走边感慨。
“确实,外行看个热闹,内行看门道,没有真功夫在天桥这一片确实混不下去。”于西西附和,随即叹气,“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挺厉害的,到北京才是真开眼啦!”
她神秘兮兮压低嗓子:“上周有个沧州来的老头,看着普普通通的,一口气撂倒三个练家子,脸不红气不喘,完事还唱了一段《定军山》。”
“还有,上次来看见一个耍飞叉的,铁叉在他身上滚来滚去,就是不落地。”
“这里藏龙卧虎,能人遍地。”说着她感慨道,“我要是先到北京再去深圳,胆子就没那么大了!”
“怕碰上硬茬子啊?”陆南星咬下最后一个山楂,笑出声:“不要妄自菲薄嘛,你挺厉害的!”
“你哪里看出我妄自菲薄啦,我知道我挺厉害,但是还有更厉害的!这是给自己提个醒,以后出门在外......”正说着,于西西忽然脚步一停,猛地抓住一只正悄悄伸向陆南星书包的手,死死扣住。
一只攥着薄刀片的手被她钉在半空,刀片离陆南星的书包只差两指。
她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嗓音不高,却压迫感十足:“兄弟,招子放亮点!”
被抓的人是个瘦小的青年,穿着件脏兮兮的棉袄。
他使劲抽了两下手腕,没能挣脱。
他眼睛一转,歪头看向一旁,咧嘴笑了笑。
陆南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壮汉正朝他们走来。
壮汉身材高大,穿着件厚重的黑色棉袄,左眼角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待走近,壮汉抱拳,嗓子沙哑,语气虽客气,眼神却满是威胁:“小兄弟身手俊,我兄弟不长眼,我替他赔个不是,给个面子,放了他。”
于西西没有立刻回应,喊了声:“宝子!”
陆南星还没完全搞明白状况,听到于西西喊她,脑子“嗡”的一声,终于反应过来——小偷!
凑近她耳边低声确认:“小偷?”
“嗯!”于西西简短地回答,眼睛警惕地盯着壮汉。
“晦气!”陆南星低骂一句。
她想了想,这些小偷一看就是团伙作案,于西西还带着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咬了咬嘴唇,轻声说:“算了,咱也没吃亏,估计这些人在这一片混的,别把事情闹大。”
于西西环视四周后才松开手,她将小偷的手甩开,一脚狠狠将他踹向壮汉。
壮汉将人接住,又抱了抱拳:“多谢小兄弟给面子。”
说完带人迅速离开,消失在人群中。
陆南心有余悸地抱住于西西的胳膊,呲牙道:“幸亏是跟着你来的,要是我自己,准保吃亏。”
她左右扫视一圈,有些担心地问:“他们不会回来报复吧?”
于西西嗤笑一声:“不会,这帮人精着呢。”
拍拍她肩膀,“放心,这一行也有规矩,认栽就走。”
陆南星半开玩笑地说:“没办法,谁让你带着我这个拖后腿的!”
想起什么,她忙打开书包,确认没丢东西,松了口气。
“差点给忘了,咱多照些相片。”从包里拿出海鸥相机,看向于西西:“走,继续去看耍中幡!”
于西西抬腕看了眼手表,拉着陆南星小跑起来:“快点,马上要开场了!”
两人一路小跑,赶到空地时,圈子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场中央,十余米高的中幡竹竿绑着彩绸,风一吹,猎猎作响。
一位表演者正在做准备工作。
“瞧好了!马上开始。”于西西把陆南星往前推,“这杆子最起码三十斤,顶端还有三截铁箍,重心稍偏,就能把人牙磕飞,很危险。”
说话间,表演者已把幡竿往头顶一抛,竿子风车似的转了两圈,稳稳落在鼻梁。
观众齐声喝彩。
陆南星举起相机,“咔嚓”一声。
场中央十余米高、几十斤重的中幡在表演者额头、肩膀、背脊、小腹之间来回游走,中幡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竿不落地,幡不离身”。
陆南星放下相机,看的目不转睛。
于西西兴致勃勃地解说:“你看他抛出的力气、角度,幡的高度、重量都有讲究。”
陆南星夸赞道:“都是真功夫!”
“我听练摔跤的几个兄弟说过,这些人也都是摔跤好手。北京老话——‘跤手练中幡,幡练跤手胆’,不过二者侧重点不同。”于西西颇感兴趣地补充:“你看他髋骨一沉,腰胯借的是摔跤的‘千斤坠’。”
陆南星点头附和:“你说的,一通百通嘛。”
她回头看向于西西,表情严肃:“你最好别告诉我你对这个也感兴趣!”
于西西无语:“我哪有那么闲,就是看看他们是如何发力的。”
“这还差不多!”听到她这么说,陆南星松口气,“我可真怕你又对这个入迷了!”
“你是不是也忘了我是女的!”于西西眼神打趣,“这我能玩吗?”
陆南星瞪她一眼,没接话。
她再次举起相机,“咔嚓咔嚓”连拍,一不小心连着按了十几下快门,相机里“嗒”一声空响——胶卷到底。
“坏了!”她苦着脸。
于西西转头问:“咋了?”
“胶卷用完了!”陆南星拍了一下头,语气懊恼,“这才刚开始拍!”
于西西无语地打量陆南星:“这边有一家天桥百货商场,应该有卖胶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