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在破碎的法则古路中飘摇，不知过去了多久。
在这片没有时间概念的混沌虚空中，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楚玄早已从深度的调息中醒来。
蝎王与龟甲妖王所化的精纯神魂本源与妖丹，在祖龙鼎的炼化下，化作了最纯粹的能量，不仅让他消耗殆尽的灵力尽数恢复，甚至隐隐还有精进。
他此刻正盘膝坐在那朵青色莲花之前，心神沉浸，参悟着其中蕴含的墟神道韵。
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法则，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理”。一种创造与毁灭，存在与虚无的至高哲理。每一次感悟，都让他对《九龙镇狱诀》的理解更深一层，神魂愈发凝练通透。
就在这时，道观猛地一震。
那条由破碎法则铺就的古老通道，走到了尽头。
前方，不再是混乱的能量乱流，而是一片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物质的……黑暗。
道观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了那片无垠的黑暗之中。
没有想象中的撕裂与冲击，反而像鱼儿游入了水中，一切都变得无比的静谧。
透过道观那扇古朴的窗棂向外望去，楚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一片……大陆。
一片悬浮在无尽虚无之中的、通体漆黑的大陆。
它太大了，大到一望无际，道观在它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它也太“死”了。
整片大陆之上，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山川河流，没有草木鸟兽，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都感受不到。有的，只是死寂，永恒的死寂。仿佛这片大陆从诞生之初，便被剥夺了拥有生命的一切可能。
道观的速度缓缓放慢，最终，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降落在了这片黑色大陆的中心。
随着道观落地，那朵守护着楚玄的青色莲花，光芒微微闪烁，最终化作点点青光，消散于无形。那座位于三清殿中央的古老传送阵，也彻底黯淡了下去，恢复了最初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
楚玄站起身，推开道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踏上了这片传说中的归墟之地。
脚下的触感，坚硬而冰冷，像是踩在最坚硬的黑铁之上。空气中，没有任何味道，甚至连风都没有。绝对的寂静，让人的耳膜都有些隐隐作痛。
楚玄眉头微蹙，他能感觉到，这片大陆，似乎在主动排斥着一切外来的能量。他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有些滞涩起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在大陆的最中心，矗立着一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枯木。
那正是他在青莲传递的画面中所见到的，那株通天的建木。
只是此刻亲眼所见，那股视觉冲击力，远比画面中要震撼百倍。
建木早已彻底枯死，巨大的树干之上，布满了岁月侵蚀的裂痕，仿佛一位死去万古的巨人，依旧保持着托举苍穹的姿态，充满了不甘与悲壮。
楚玄迈开脚步，朝着那株建木走去。
每一步踏出，他都感觉脚下的大陆，似乎在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建木之下。
在建木那庞大的根系之间，有一座由整块黑色巨石雕琢而成的古老祭坛。祭坛之上，空无一物，只有一道道深刻的划痕，与三清殿内神台上的划痕，如出一辙。
这里，就是墟神传承的真正所在。
楚玄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
嗡！
他腰间的祖龙鼎，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竟是自行浮现而出，悬浮于半空之中。鼎身上的万龙图腾，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咆哮，与这片死寂的大陆，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紧接着，一道苍茫、古老、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志，自那祭坛之中缓缓苏醒，如同一尊沉睡了亿万年的神明，睁开了俯瞰众生的眼眸。
“后来者，汝既能至此，又身怀祖龙之器，可见与吾有缘。”
那声音，直接在楚玄的神魂之中响起。
“吾乃墟神。此地，乃吾之故土，亦是吾之埋骨之所。”
“大道有缺，灵气枯竭，此界终将归于虚无。吾于飞升之后，游历亿万万世界，终寻回故土这块残存的核心，欲为它寻一新的生机。”
“然，生机，非凭空而来。”
“吾之传承，不传无情之人，不传无志之人，更不传无道之人。”
“今，吾问汝一道，汝若能答，传承予你。若不能答，便与这片大陆，一同归于永恒的死寂吧。”
那股神明般的意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轰然压下。
楚玄神色不变，只是平静地看着祭坛，淡淡开口：“前辈请讲。”
“若天道崩塌，世界将倾，众生皆苦，万物走向凋零。摆在你面前有三条路。”
“一，顺天应命，独善其身，凭你的天赋与机缘，超脱此界，逍遥于九天之外，坐观此界生灭。”
“二，逆天而行，以身补道，耗尽你毕生所学，燃烧你的神魂，去修补那残缺的天道，或可为这方世界，换来一线苟延残喘的生机，而你，则会因此身死道消。”
“三，破而后立，行灭世之举，以无上伟力，将这残破的世界彻底打碎，使其重归混沌，再以你之神力，开辟一方新的天地，建立新的秩序。然，此举之下，旧世间的一切，无论善恶美丑，都将化为飞"灰，你将成为新世界的创世神，亦是旧世界的……灭世魔。”
“此三路，汝，择其何？”
那声音，如大道宏音，在楚玄的识海中不断回响，拷问着他的本心，他的道。
这是一个两难，不，是三难的选择。
选择一，看似逍遥，实则无情，是为逃避。一个连故土都不愿拯救的人，又岂会珍惜传承？
选择二，看似伟大，实则愚蠢，是为牺牲。墟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岂会指望一个后辈去白白送死？
选择三，看似霸道，实则残忍，是为毁灭。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众生为蝼蚁的魔头，即便得到传承，未来也必将为祸一方。
这看似是三个选择，实则每一条路，都是通往毁灭的陷阱。
楚玄沉默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世，那个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最终却依旧落得个身死道消的蠢货。
他又想起了这一世，遇到的月儿，王猛，那些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迷茫，没有挣扎，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清明。
“我三条路，都不选。”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显得无比清晰。
那道古老的意志，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波动：“哦？”
“天道崩塌，与我何干？我非救世主，没那么伟大，不会蠢到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众生皆苦，与我何干？我非灭世魔，没那么残忍，不会为了一己私欲，便将亿万万生灵的命运，当做我成道的踏脚石。”
楚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弧度，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火焰。
“天道，是天道。我，是我。”
“它要塌，便让它塌去。它要亡，便让它亡去。”
“我要做的，不是顺天，不是逆天，更不是灭天。”
“而是……”
他一字一顿，声音铿锵如金铁交鸣，带着一股足以让神魔都为之变色的滔天霸气。
“我要做的，是在这即将倾覆的旧世界之上，以我自身为根基，以我之道为法则，开辟出一方属于我自己的……新世界！”
“我身边的人，我在意的人，愿意追随我的人，我便将他们，尽数接入我的世界。”
“至于旧世界的其他人，他们的死活，他们的命运，由他们自己选择，与我无关。”
“我不救世，亦不灭世。”
“我只……创造我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