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无以复加的震惊。
楚玄的心境，早已磨砺得坚如磐石，寻常之事，休想在他心中掀起半点波澜。
但眼前这一幕，却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荒血城城主，孙德，人族法相境强者，镇守边疆，抵御妖族数百年的英雄人物……竟然是妖族的走狗？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足以在整个人族疆域，掀起一场十二级的滔天巨浪。
“城主大人，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楚玄的眼神，在瞬息之间，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却暗藏着足以冰封一切的寒意。
他身后的张峰，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凌厉的剑意，若隐若现，随时都可能出鞘。
整个洞府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孙德对此却视若无睹，他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刺骨的杀意，只是自顾自地拉过一张椅子，施施然坐下，甚至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嘲弄：“玩笑？楚玄公子，你觉得，我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跟你开这种玩笑吗？”
楚玄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知道，孙德说的是事实。
这种足以株连九族的大罪，没人敢拿来开玩笑。
“为什么？”楚玄终于开口，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你贵为一城之主，手握大权，在人族之中，地位尊崇。为何……要投靠妖族？”
这实在不合常理。
背叛，总需要理由。要么，是被逼无奈；要么，是利益熏心。
孙德的地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实在想不出，妖族能给他什么，比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更好。
“哈哈哈……”孙德闻言，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讥讽。
他笑得前俯后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许久，他才止住笑声，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楚玄，冷笑道：“楚玄公子，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我是成了城主之后，才投靠的妖族？”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中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快意。
“我告诉你，我是因为投靠了妖族，才能成为这荒血城的城主！”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楚玄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若没有妖族在背后扶持，你以为，凭我一个出身贫寒，无根无萍的散修，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孙德的眼中，燃烧着名为“野心”与“怨毒”的火焰。
“你出身龙家，虽然是个弃子，但你根本无法体会，我们这些底层修士的绝望！”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声音也高亢了起来。
“我天赋不差，心性不弱，为了修炼资源，我钻过妖兽的屁股，吃过带毒的腐肉，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九死一生，才修炼到真丹境！”
“可那又如何？”他自嘲地一笑，“在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眼中，我依旧是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他们占据着最好的洞天福地，掌握着最顶级的功法秘术，他们的子弟，从一出生，就拥有我们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一切！”
“我拼了命，才在荒血城混出一点名堂。可上一任城主陨落之后，城主之位空悬，中州那些大家族，立刻就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扑了过来，各自扶持自己的代理人。我呢？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妖族的人，找到了我。”孙德的眼神，变得幽深而平静，“他们给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他们帮我扫清了所有的竞争对手，用一场完美的‘意外’，让我所有的敌人都死在了兽潮之中。他们将我，一手扶上了城主之位。”
“而我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在某些关键时刻，为他们提供一些便利的情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看着楚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你看，这笔买卖，是不是很划算？”
楚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孙德的故事，虽然充满了背叛与黑暗，却也揭示了这个世界最残酷的现实。
这是一个阶级固化的世界。
世家大族，垄断了绝大部分的资源，寒门，再难出贵子。
孙德，不过是这残酷法则下的一个缩影。他有野心，有能力，却被出身死死地卡住了喉咙。为了向上爬，他不惜与魔鬼做交易。
“所以，你今日前来，就是想告诉我，只要我答应妖族的条件，他们也能帮我对付龙家，甚至，让我成为龙家之主？”楚玄的语气，恢复了淡漠。
“不错。”孙德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精光，“龙家，就是人族那些腐朽、傲慢的世家大族的缩影。他们高高在上，视你如草芥。而你，楚玄公子，你和当年的我，何其相似？我们，都是被这个不公的世界，逼到绝路的人！”
他开始施展他最擅长的攻心之术。
“只要你点点头，万妖殿，将是你最坚实的后盾！龙家算什么？中州又算什么？以你的天赋，配上你师尊的丹道，再加上我妖族倾尽全力的支持，这整个沧澜大陆，未来都将有你的一席之地！”
“龙百川不是看不起你吗？我们可以让他跪在你面前，像条狗一样，祈求你的原谅！”
“龙傲天不是你的宿敌吗？我们可以让他道心破碎，修为尽废，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让你亲眼看着他，在绝望中死去！”
孙德的声音，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力。
他将人性中最原始的欲望——复仇，赤裸裸地摆在了楚玄的面前。
他相信，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
尤其是楚玄这样，与龙家有着深仇大恨的人。
洞府之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楚玄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孙德，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灿烂，也很纯粹，甚至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天真。
“城主大人，你说了这么多，就不怕我将你今日所言，公之于众吗？”
孙德闻言，也笑了，笑得胸有成竹。
“你不会的。”他笃定地说道，“因为，你是个聪明人。你把我的事情捅出去，对我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让你自己，立刻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龙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追杀你，而妖族，也会将你视为死敌。”
“可你若是与我们合作，”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般吐信，“你将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所以，楚玄公子，你的选择呢？”
孙德靠回椅背，端起茶杯，悠闲地品了一口，静静地等待着楚玄的答案。
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不相信，楚玄这条鱼，还能从他的网里，跳出去。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楚玄眼底深处，那抹一闪而逝的，不是动心，不是犹豫，而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与怜悯。
与虎谋皮？
不，在我眼里，你们这些所谓的虎，不过是一群……等着被剥皮的病猫罢了。
楚玄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意动的神色。
“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时间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