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不是个骗子吧？”
“俺们老大他爹，不是早就死了吗？”
王猛这两句话，如同两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龙百川的脸上。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山脚下数万名武者，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鸭蛋，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骗子？
死了？
堂堂中州龙家的家主，沧澜大陆权势最滔天的几个人物之一，竟被一个玄罡境的看门壮汉，当着数万人的面，如此“耿直”地羞辱。这简直比指着他的鼻子骂娘还要让他难堪。
龙百川脸上的“和蔼”笑容，一寸寸地僵硬、碎裂，最终化为一片铁青。一股恐怖到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杀意，自他体内疯狂地滋生、升腾，几乎要凝为实质。他身后的一众龙家长老，更是个个脸色剧变，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家主此刻正处于爆发的边缘，那感觉，就像是站在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脚下，连灵魂都在颤栗。
那名先前呵斥王猛的法相境长老，更是吓得亡魂皆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毫不怀疑，若是家主此刻真的动怒，第一个被迁怒的，就是他这个办事不利的家伙。
然而，就在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刹那，龙百川却硬生生地将其压了下去。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角的青筋如小蛇般突突直跳。他死死地盯着王猛，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不能动手！
绝对不能动手！
龙百川在心中疯狂地咆哮着。他不是不想杀人，他现在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蠢货连同这座山峰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行。
里面的那位炼丹大宗师，关系到龙家未来的百年大计，甚至千年气运！在没有见到那位存在，没有弄清楚楚玄与他的真实关系之前，任何一丝一毫的差池，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后果。
杀一个看门狗容易，可万一这看门狗是那位大宗师心爱的宠物呢？
忍！必须忍！
龙百川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指甲因为用力过度，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个带血的印痕。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息中，仿佛都带着压抑不住的血腥味。
他再次看向王猛时，脸上的神情已经从暴怒转为了一种极度复杂的、混杂着“慈爱”、“痛心”与“无奈”的表情。
“小兄弟，你……你误会了。”龙百川的声音，因为极力压制着怒火，而显得有些沙哑和怪异，“我知道，玄儿他……他心里对我有怨气。这些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亏欠他太多了。他对外人说我死了，也是……也是情有可原。”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那副被儿子怨恨的落寞父亲形象，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周围的武者们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原来是这样！看来楚玄和龙家的矛盾，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啊！”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看龙家主这模样，也不像是作假，想来其中必有隐情。”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楚玄这么做，是有些过了。”
舆论的风向，在龙百川这位“影帝”的精湛表演下，瞬间发生了偏转。
王猛挠了挠头，彻底被搞蒙了。他虽然憨直，但不是傻子。眼前这帮家伙气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善茬，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中年人，给他的压力比城主孙德还要恐怖。可他偏偏又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这让王猛一时间不知道该信谁的。
不过，他始终记得楚玄的吩咐。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误会，老大说了，炼丹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王猛将巨斧往身前一横，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有什么事，等他老人家忙完了再说。”
“放肆！”另一名长老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家主屈尊降贵，与你这蝼蚁好言相商，你莫要给脸不要脸！耽误了家主与少主父子团聚，你担待得起吗？”
“我……”王猛被他吼得一愣，正要发作。
“退下！”龙百川低喝一声，制止了那名长老。他知道，跟这看门狗继续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他上前一步，目光越过王猛，直接望向山顶的洞府，运足了中气，声音温和却又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山峰。
“玄儿，为父知道你在里面。是为父错了，为父今日特地从百万里之外的中州赶来，就是为了向你赔罪。你……就真的连见为父一面都不肯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悔恨与期盼，配合着他那“悲情父亲”的形象，杀伤力十足。
然而，山顶之上，依旧是寂静无声，只有那金色的霞光，在静静流转。
龙百川的脸，又黑了几分。
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准备不顾一切硬闯上去的时候，一道平静的声音，终于从洞府之内传了出来，落入王猛的耳中。
“王猛，让他们进来吧。”
这声音，正是楚玄。
王猛听到老大的声音，如蒙大赦，浑身一松，差点瘫坐在地。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这才没好气地对着龙百川等人哼了一声。
“算你们运气好！老大发话了，都跟我上来吧！”
说罢，他便扛着巨斧，转身朝着山上走去，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解脱和幸灾乐祸。
洞府之内，云娇正为楚玄沏上一杯新茶，有些担忧地问道：“公子，就这么让他们进来，会不会……”
楚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神色没有丝毫波澜。
恨？
当然恨。
那份深入骨髓，刻印在神魂之上的恨意，即便用九幽之水也无法浇灭。上一世，他被龙家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终惨死的情景，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重活一世，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将最锋利的刀，藏在最温和的鞘里。杀人，有很多种方式。直接的毁灭，远不如让他们在最得意、最充满希望的时候，再将他们狠狠地推入无尽的深渊来得有趣。
他看着洞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很期待，当龙百川这位高高在上的“父亲”，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