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之中，气氛随着孙德这句话的落下，骤然一静。
湖面的微风拂过，吹动着轻纱，发出沙沙的声响，反而更衬得此刻的寂静。
张峰那古井无波的眸子，微微抬起，掠过一丝寒芒。云娇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抹了然。
楚玄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孙德那张写满了“故事”的脸上，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说来听听。”
没有好奇，没有意外，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孙德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愈发没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的侍女，又布下了一道隔音结界，这才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苦涩。
“此事……说来惭愧。”孙德叹了口气，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楚玄公子天赋卓绝，修炼对于你而言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老夫的修为，已停留在法相境三重多年，迟迟无法突破。”
楚玄不置可否。
孙德继续道：“这法相境，一步一重天，越往后，越是艰难。我人族功法，大多中正平和，虽根基稳固，却也少了些锐意。老夫困于此境近百年，寿元将近，若是再无法突破，恐怕……不出十年，便要化作一抔黄土了。”
他说到此处，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恐惧与不甘。对于他们这等站在权力顶峰的强者而言，死亡，是比任何失败都更可怕的结局。
“为了突破瓶颈，老夫遍寻古籍，终于找到了一张上古丹方，名为‘七窍返魂丹’。”孙德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光，“此丹，并非用来起死回生，而是能洗涤神魂，破除心障，助人勘破瓶颈，有逆天改命之效！”
“哦？”楚玄眉毛一挑，来了几分兴趣。能让法相境强者都如此推崇的丹药，想必不是凡品。
“可是……”孙德的脸色，又垮了下来，充满了无奈，“这丹方虽然神妙，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其中一味主药，名为‘九幽寒泉’，性属至阴至寒，而另一味主药‘地心火莲’，则性属至阳至刚。这两种药力，水火不容，无论老夫用何种手法调和，最终的结果，都是炸炉！”
“百年来，老夫不知尝试了多少次，为此耗费的天材地宝，足以堆成一座小山。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我请遍了青州有名的炼丹大师，他们对此也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他看向楚玄的眼神，变得无比炙热。
“直到……直到不久前，金蟾妖族为了向我人族示好，献上了一小块它们的族中至宝。”
楚玄心中一动，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金蟾酥！”孙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脸上满是激动与懊悔交织的复杂神情，“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那水火不容的药液中，加入了一丝金蟾酥。没想到，奇迹发生了！金蟾酥就像是天生的调和剂，竟完美地将那两种狂暴的药力融合在了一起！虽然最后因为金蟾酥的数量太少，丹药未能成形，但老夫可以肯定，只要有足量的金蟾酥，这‘七窍返魂丹’，就一定能炼成！”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干咳了两声。
“后来……后来老夫听说，金蟾妖族在投诚的路上，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玄的脸色，“它们族中积攒了万年的金蟾酥，大部分……都被一位少年英雄所得。”
云娇闻言，忍俊不禁，用丝帕掩住了嘴角。张峰的嘴角，也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城主说话，倒是颇有几分艺术。什么“小小的意外”，什么“少年英雄”，分明就是指楚玄打劫了人家全族。
“所以，城主大人今日请我来，是想让我将金蟾酥，‘物归原主’？”楚玄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不不不！公子误会了！”孙德吓得连连摆手，生怕楚玄翻脸，“宝物，有德者居之！那金蟾酥既然到了公子手中，那便是公子的机缘，旁人如何敢觊觎？”
“只是……”他搓着手，那张胖脸几乎要挤出苦水来，“老夫……老夫是想向公子求购一部分金蟾酥，不，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只要够炼一炉丹药便可！价格，由公子您来开！只要老夫能拿得出来，绝不还价！”
说完，他便满眼期待地看着楚玄，那眼神，活像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哈巴狗。
然而，楚玄却再次端起了酒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仿佛完全没听到他的话。
他既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
水榭之中，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孙德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锦衣之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他明白了。
楚玄这是在等他开价，在等他拿出真正的诚意。
空口白牙，就想换取这等逆天改命的奇珍？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孙德心中一阵肉痛，仿佛在被凌迟。他知道，今天若不大出血，是绝对无法打动眼前这尊煞神的。
他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脸上闪过一抹决绝。
“看来，不拿出点真东西，是无法体现老夫的诚意了。”孙德苦笑一声，随即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水榭之外，沉声拍了拍手。
“啪！啪！”
两声清脆的掌声响起。
很快，三名侍女迈着莲步，各自捧着一个由万年玄玉制成的托盘，缓缓走了进来。
托盘之上，皆用红绸覆盖，看不清里面是何物，却有三股截然不同的宝光，穿透了红绸的遮盖，将整个水榭，都映照得异彩纷呈。
“楚玄公子，”孙德站起身，指着那三个托盘，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便是我孙德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