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张巨大的墨色绸缎,缓缓铺满了镇妖城的天空,星辰点点,如同缀在绸缎上的碎钻。
与龙傲天那边的愁云惨雾、万籁俱寂不同,楚玄的洞府内,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王猛正抱着一个比他头还大的兽腿,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老大,你说那城主老儿是不是被你吓傻了?上次在高台上吐血,这次又巴巴地派人送请柬,还一连送了三天,我看他是不把你请去,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云娇为众人添上新茶,闻言轻笑一声:“他哪里是睡不着觉,分明是坐立难安。龙傲天灰溜溜地回了中州,他原本想借龙家的势,现在靠山跑了,自然要另寻出路。如今在荒血城,还有谁的大腿,比公子的更粗呢?”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却是一针见血。
楚玄靠在躺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符,正是城主府第三次送来的请柬,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只说是备下了家宴,想为之前高台上的“误会”,向楚玄赔罪。
“狐狸尾巴,终究是要露出来的。”楚玄将玉符随手一抛,淡淡开口,“张峰,云娇,你们随我走一趟。王猛,你和月儿留下看家,顺便把煤球看好了,别让他把洞府给拆了。”
“好嘞!”王猛答应得爽快,又有些不甘心地嘀咕,“老大,为啥不带我?我也想去看看那城主老儿卑躬屈膝的怂样,肯定比看戏还过瘾!”
楚玄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这脾气,我怕你一言不合,把城主府的桌子给掀了。我们是去当客人的,不是去收保护费的。”
一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
城主府邸,灯火辉煌,气派非凡。
府门前,两排披坚执锐的城卫军肃然而立,见到楚玄一行三人前来,为首的将领非但没有半分阻拦,反而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楚玄公子,城主大人已恭候多时,请!”
这番待遇,与数日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简直是天壤之别。
穿过重重庭院,一路畅通无阻。府内的侍女仆从们,见到楚玄,无不垂首屏息,悄然退至两侧,那眼神中,敬畏多于好奇。显然,那日高台之上,楚玄以雷霆之势碾压龙傲天的一幕,已经成了烙印在他们心中的、不可磨灭的记忆。
宴会并未设在庄严肃穆的正厅,而是摆在了后花园一处临湖的水榭之中。
水榭雕梁画栋,四周轻纱曼舞,湖中奇花异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城主孙德早已等候在此,他今日换下了一身威严的城主官袍,只穿着一件寻常的锦衣,脸上挂着热络得近乎谄媚的笑容,活像一位邻家富态的员外郎。
“楚玄公子大驾光临,真是令我这小小的城主府蓬荜生辉啊!”孙德快步迎了上来,热情地拱手。
楚玄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孙德心中微微一凛,那日被《太荒魔神图》所震,神魂受创的后遗症仿佛又发作了,胸口一阵发闷。他越发肯定,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其背后隐藏的能量,绝对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一个被家族抛弃的野种?
去他娘的野种!哪家的野种能随手拿出那种连神魔都能镇压的禁忌功法?哪家的野种能视妖皇传承如草芥?
他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外界关于楚玄在龙家不受待见的传闻,根本就是龙家那群老怪物放出的烟雾弹!其目的,或许就是为了磨砺这位真正的“真龙”,让他韬光养晦,不至于过早地夭折。
龙傲天?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用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靶子罢了!一个用来给眼前这位爷当磨刀石的可怜虫!
想通了这一点,孙德心中的那点城主架子,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亲自将楚玄引至主位,又热情地招呼张峰和云娇落座。
“来来来,快请坐!”孙德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今日只是家宴,没什么外人,楚玄公子不必拘束,就当是到自己家里一样。”
楚玄不置可否,坦然落座。张峰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手始终按在剑柄上。云娇则落落大方地坐下,巧笑嫣然,目光流转,将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
很快,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如流水般被端了上来。
“清蒸九头蛟筋”、“龙血凤髓羹”、“碧眼金睛兽的里脊”,无一不是用珍稀凶兽的血肉烹制而成,灵气充沛,寻常武者吃上一口,都足以抵得上数日苦修。
孙德亲自为楚玄斟满一杯琥珀色的美酒,那酒香醇厚,竟在空中凝成了一只欲飞的朱雀虚影。
“楚玄公子,之前在高台之上,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海涵。”孙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姿态放得极低,“那一时糊涂,险些酿成大错,事后想来,真是冷汗直流啊!我自罚三杯,以示歉意!”
说罢,他竟真的连饮三杯,面不改色。
楚玄看着他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他不说话,孙德就不敢坐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云娇见状,微笑着开口,打破了僵局:“城主大人言重了。当日之事,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意气之争,我家公子并未放在心上。城主大人身为荒血城之主,秉公处理,何错之有?”
她的话,既给了孙德台阶下,又将楚玄的地位,不着痕跡地抬高了一层。
孙德如蒙大赦,连忙顺着台阶下来,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重新坐下,感慨道:“还是云娇姑娘明事理啊!哎,不瞒三位说,我这个城主,当得也是难啊!这荒血城,看似风光,实则内忧外患,我真是日夜操劳,头发都白了不少。”
他开始大倒苦水,从人族的艰难处境,说到妖族的狼子野心,再说到自己为了荒血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
楚玄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中把玩着酒杯,心中却是明镜似的。
铺垫了这么久,戏肉,该上场了。
果然,孙德话锋一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张胖脸上,写满了愁苦与无奈。
“实不相瞒,楚玄公子。”他看着楚玄,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今日请公子前来,除了赔罪之外,老夫……其实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