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缓缓沉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土石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整个破败的村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弃子”的目光，都凝固在那具小山般的妖尸上，以及那站在尸体头顶，身形并不算高大，此刻却宛如神魔的身影。
震撼，惊骇，难以置信。
种种情绪在他们心中翻腾，最终汇成了一股近乎敬畏的沉默。
楚玄深吸一口气，胸腔中翻涌的气血被强行压下，身上数十道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非但不觉得痛苦，反而有种酣畅淋漓的通透感。
重活一世，这是他打得最痛快的一仗。
他从黑石妖的头颅中拔出镇狱神棍，随手一甩，上面沾染的红白秽物便被劲力震飞。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不远处挣扎着站直身体的张峰身上，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只是配上那满身的血污，显得有几分狰狞。
“看来，我赢了。”
张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一口带血的浊气。他看着楚玄，那双黑沉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剑锋之外的光。那不是挫败，也不是嫉妒，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甚至……是找到同类的兴奋。
“我输了。”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一步步走上前，在距离楚玄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赌约有效。从今往后，我欠你三件事。另外……”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沉声道：“老大。”
这两个字，他说得有些生硬，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楚玄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跳下妖尸，走到张峰面前，伸手拍了拍他那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肩膀，像个老气横秋的前辈。
“很好，有眼光。”
张峰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四周的“弃子”们面面相觑，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个背着门板巨斧的壮汉王猛，率先反应过来，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楚玄面前，“嗵”的一声，将巨斧插在地上，抱拳躬身，声如洪钟。
“王猛服了！以后，楚玄老大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我等，愿以楚玄老大马首是瞻！”
“请老大带我们杀出一条活路！”
一时间，呼声震天。
这群被宗门家族抛弃，本已心如死灰的人，在目睹了这场堪称奇迹的战斗后，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们不傻，在这朝不保夕的大荒州，跟着一个怪物般强大的领头人，无疑是活下去的最大保障。
“行了行了，都别嚎了，跟奔丧似的。”楚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恢复玄气。这鬼地方，谁知道下一头妖族什么时候会冒出来。”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众人。他们立刻七手八脚地开始打扫战场，警戒四周，并将一间还算完整的石屋清理出来，作为临时的据点。
石屋内，楚玄盘膝而坐，月儿正小心翼翼地用清水为他擦拭伤口，眼圈红红的，却懂事地没有哭出声。煤球的三个脑袋则探头探脑，对着楚玄身上的伤口嗅来嗅去，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担心。
张峰则独自坐在角落，用一块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黑剑。
“你的剑，很特别。”楚玄处理完伤口，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忽然开口。
张峰擦剑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它叫‘戮’。”
“戮？”
“杀戮的戮。”张峰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它有灵，以杀戮为食。杀的生灵越强，饮的血越多，它就会变得越强。我的剑道，便是杀戮之道。”
他看了一眼屋外那些忙碌的身影，继续说道：“中州虽大，却容不下一柄渴望杀戮的剑。所以，我主动要求来大荒州。”
楚玄恍然。
难怪，前世的黑剑皇张峰，是在人妖大战最惨烈的时候横空出世，一战惊天下。原来他的道，本就是为杀戮而生。这大荒州，对别人是地狱，对他而言，却是最完美的修行场。
“那你跟我的赌约，岂不是很吃亏？”楚玄饶有兴致地问。
“不亏。”张峰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到楚玄身上，那眼神中的灼热一闪而逝，“能亲眼见证一个比妖族更像妖族的怪物诞生，比杀一百头凝气境妖族，更有趣。”
楚玄摸了摸鼻子，这家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老大！”这时，王猛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这大家伙怎么处理？肉能吃吗？看着挺壮实的！”
楚玄站起身，走到黑石妖那庞大的尸体旁。
这黑石妖的体魄确实强悍得离谱，若非自己有镇狱神棍和虚空闪这等底牌，今日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妖尸。这黑石妖的岩石皮肤下，血肉的构造与寻常妖族似乎有些不同，隐隐流淌着一丝暗金色的光泽。
“奇怪……”楚玄喃喃自语。
他的手指顺着黑石妖的脖颈向下探去，忽然，在一个被鬃毛掩盖的凹陷处，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他用力一扯，竟从血肉中扯出了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如墨、雕刻着一头狰狞妖族图腾的古怪令牌。
令牌入手冰寒，正面是图腾，背面则用一种古老的妖族文字，刻着一个张扬霸道的字——“石”。
“这是……妖王令？”楚玄的瞳孔骤然一缩。
前世，他与妖族打了数百年交道，对妖族内部的等级体系了如指掌。这种令牌，乃是妖族王者赐予其最看重的直系子嗣的身份象征！
这头黑石妖，竟然是黑石妖一族妖王之子！
难怪了！
难怪它如此强悍，甚至在最后关头，还懂得用计谋！
楚玄心中一阵后怕，还好自己足够谨慎，否则今日恐怕就要阴沟里翻船。同时，他也松了口气，要是随便一头凝气境的妖族都这么变态，那人族还打个屁，趁早洗洗睡，等着被灭族算了。
“老大，这是什么？”王猛好奇地凑了过来。
“没什么，一块破石头。”楚玄面不改色地将妖王令揣进怀里。这玩意儿可是个烫手山芋，杀了妖王之子，那黑石妖王怕是会发疯。此事，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黑石妖腰间那个灰扑扑的袋子上。
这不就是那传说中的储物袋吗？
楚玄一把将其扯了下来，神识探入其中。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储物袋的空间不大，约莫一间屋子大小，里面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不少东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堆闪烁着各色光华的灵晶，粗略一数，竟有上千枚之多，晃得人眼花。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具人族的尸体，应该是它刚刚在村落里收集的“血食”，此刻正散发着腐臭。楚玄眉头一皱，心念一动，便将这些尸体移了出来，让王猛他们好生安葬。
除去这些，袋子的角落里，还堆放着一堆灵光闪闪的药草和矿石。
“紫血龙参！赤炎铁精！还有……幽魂草！”
楚玄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些，可全都是只有在古妖山脉深处才会产出的天材地宝！任何一样拿出去，都足以让无数炼丹师和炼器师疯狂！
不愧是妖王之子，家底就是丰厚！
发了！这次是真的发了！
楚玄强忍着放声大笑的冲动，将储物袋收好，清了清嗓子，对着一脸期待的众人，露出了一个沉痛而惋惜的表情。
“唉，可惜了。这妖族的袋子里，除了一些吃剩的骨头和几块不值钱的破石头，什么都没有。真是个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