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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作者:西洲风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八月处暑,酷热难耐,山间黄色的泥土窜着暖烘烘的热气,把前些日子的雨搅带出来,黏糊糊地沾在人身上。


    衙役脚下生风,人也不审了,告诉叶游知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叶游知心里担心,裤腿挽起就跟着衙役跑。他们一行人先驾马车到山脚,叶游知知道自己跟不上,就在马车跑起来的那瞬间抓住冒出的木板顶角,双臂带动身体纵身一跳,稳稳在马车顶坐着。


    “这小姑娘是谁?”县令下车后被吓了一大跳,心想那小姑娘恁轻了点儿,在马车上坐着他都没发觉。


    叶游知平视众人的腰部,眼睛往下一扫,“山间毒虫多,裤子扎紧点。”


    说罢,她蹲下放下自己的裤脚,皮筋包裹着萝卜一样的小腿。


    她看着平静,其实心已经很久没跳这么快了。就连方丈一行人化为一抔灰的时候叶游知都没什么感觉,仿佛他们的死,他们哪一天死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突突一路,叶游知不敢多想,生怕山间遇到的一片布料她都认识。


    远远地见着一棵树,树上的血腥味被烤得极味浓烈,叶游知张大了双眼,蹭蹭小跑过去。


    血迹,有人的血迹。


    地上拖行的痕迹显著,跟着那两道土痕走,到了悬崖。


    县令当机立断:“下山找人。”


    一张被摔得血肉横飞,面目全非的脸被人抬了出来。


    叶游知轻而易举地认出尸体的主人,越发觉得太阳把红色的世界烤得晕乎乎的,热气开始旋转。


    可是她还能思考,还能看到那些衙役的一举一动,甚至还能精准地给出命令:“先不要告诉他徒弟。”


    死的人,是叶厉。


    是给她端来洗脸水的叶厉。


    是那个她只喊了一声师父的叶厉。


    没了,就这样没了。


    叶游知一向对死亡采取漠视,甚至在昨天制造了死亡。她没想过短暂的交集会让她对人产生依赖,正如没想过死亡会带给她情绪。


    她喜欢叶厉这个人,却也没到要和他形影不离的地步。正如叶游知曾经所想的那样,死亡不过是时间给所有人的馈赠,没必要,没必要……叶厉是个好人,她舍不得叶厉死,可是命运常常在暗处设下了馈赠死亡的时间,她没办法。


    所以在恍惚的眩晕后随之而来的是可惜,不是悲伤。


    她不会撕心裂肺的悲伤。


    她的目光又恢复了清明。


    “去、”她镇定得像一尊雕像,看见事情、处理事情,“去小七家看看。”


    不知是说给衙役听的还是自己要去。总之,县令也派了一位衙役跟着她。


    叶游知垂着头,一个人走在前面。空荡荡的衣服上下左右地晃,消瘦的背影萧瑟得如同被炙烤枯萎的花。


    松软的土地没使她意识到自己的腿有些发软,叶游知一直告诫自己,她可以控制情绪,她不能有情绪。


    脚步越来越快,后头叶游知几乎是跑着到小七家的。


    衙役问:“你找得到她家?”


    “昨天死里逃生,我走遍了卫坡村,只是还没和她打招呼。”


    至少,叶游知认为至少应该等她谋划好一切才能见小七的。


    有官差带着,叶游知轻而易举地就进了小七家的后院。


    小七家的后院走几步路便能看到一两根动物皮毛,往里走,茅草屋里新增了些家具,米缸满着,墙角的蟑螂听到人的脚步声后往缝里逃窜。


    小七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是她的父亲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出来接客。


    他不怕穿官服的人,没好气地道:“没事就赶紧走!”


    衙役看到这个五大三粗,胳膊上伤痕如麻的人心里也有点怵。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斜楞着放出凶光,没沾过人命的人透不出这股狠劲儿。


    他咽了咽口水,心想身边没人,万一这男的疯了他死在这儿得不偿失。


    手把着刀鞘准备先溜,哪想那小姑娘说话了:“叶厉是不是你杀的?”


    “叶厉是谁?”卫大答道。


    尸体抬上来后仵作说了,致命伤是后背那道大口子。下手的人之狠,骨头劈碎半截,差点儿把人劈成两半,前面还有几道刀口子。


    “刚才就你一个人在家?”


    “还有我女儿。”


    “没别人了?”


    卫大被叶游知不断的追问问得恼火,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滚出去!”


    叶游知微微合了合眼,稳如泰山。


    她甚至直接略过卫大再次进入后院,半粒指甲盖大小的泥巴都不愿意放过。


    卫大怒了。


    他大跨步冲到叶游知身后,抓着叶游知肩膀,口水直喷到叶游知耳朵上,“滚——”


    叶游知本想和他打一架,但是发现自己力气和他比起来还是太小了。算了,她进退有度。


    庞大的身躯黑压压地一片,叶游知一点不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怕,继续问:“你刚才洗过东西?斧头吗?”


    叶游知的视线定在靠在墙壁的斧头上。


    卫大咬着牙,回:“关你屁事。”


    衙役都想带叶游知走了,可叶游知好像丝毫没有要闭嘴的意思。


    “小七呢?”


    卫大烦了,高高扬起手,作势要打人,衙役这才跑上前去,拉住叶游知道:“先走吧,没有证据。”


    叶游知淡然,对着他扬起的手勾起冷笑——


    她曾经腿骨都差点被打断,现在还会再让人打她一次吗?


    不仅不退,叶游知还往前逼近了一步,歪头问道:“你要打我吗?”


    啪!


    清脆的响声落到叶游知身上。叶游知甩了甩手,当机立断,抄起身边的斧头就朝卫大劈过去。


    力度把握得很好,能见血,但不要命。


    卫大见叶游知动真格了,心想自己怎么那么倒霉被一个疯子给摊上,眼球悉唰一跳,拔腿就跑。叶游知举着斧头追,追得卫大又摔又滚,看起来真有拼命的架势,直到补了两刀才算作罢。


    如果说叶游知第一刀劈下去是有目的的,那后面几刀纯属泄气。


    衙役就看叶游知不要命的追卫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上的刀把在紧要关头却成了摆设,除了打哆嗦什么都干不出来。


    叶游知心里有数,喘着粗气到衙役前,声音有些哽咽:“现在能把我和他都带到衙门了吧。”


    衙役步子小小后撤,看叶游知对他没动手的意思才把腿放回原处,不敢再像对小孩一样对叶游知,顺着她的意答道:“好。”


    卫坡村其实没有衙门,但接二连三出了命案,洛阳县的县令才来,在驿站设了个临时衙门。


    “卫坡村常有歹人出没,把这男人的孩子也一起带去吧。”


    卫大真是怕了叶游知。


    他过得苦,曾经也疯过,他知道过得不如意的人疯起来有多可怕,豁出了命不要也要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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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尽。


    这个叶游知那么小就死了娘,又在寺里过,稚子最为无畏,她是又苦又无畏。而他,他如今生活刚好过一点,何必跟叶游知过不去?


    她死了就死了,她本来什么也没有。可自己米缸的米还是满着的呢!


    他悻悻离开后院,看叶游知手上都还拿着那把斧头,畏畏缩缩地进了一间小屋,放出卫七。


    远远看见叶游知时卫七就哭了,她的手都还在抖,可叶游知对她轻轻一笑时好像就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


    “小七,我来了。”


    八月的阳光终于在未时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穿过木缝照进卫家。


    精瘦高壮的女孩跪在公堂上十分淡然,将刚才的事和卫大各复述了一遍。


    叶游知伤人当罚,念稚子无知,先送去悲田养病坊进行教导,待到十二再做流放。


    卫大故意伤害稚子,罚二两银子充公。


    县令问对处决有无异议,两人皆不辩驳。


    “县令大人,适才罚的是卫大伤我之罪,我还有两事要禀报。”


    “事一,卫大常年辱虐其女儿卫七。”


    “事二,卫大杀了兰姓富商和神医叶厉。”


    对叶游知的告发,县令内心狂喜。他正愁没法交差,现在可好,管他是谁,嫌犯抓住了他就可以回洛阳县。


    县令道:“汝可有证据?”


    “我、”公堂外突然响起一道无比软甜却令人闻风丧胆的声音,“我可以作证。”


    众人皆被那张小小的脸吸引而去,见卫七跃跃欲试地穿过门口衙役的铁尺,剧烈明黄的阳光穿过她侧脸时让她鬓边的茸毛都清晰可见。


    县令让衙役放进卫七。


    卫七撩起自己的袖子,道:“他逼我杀生,我不做就打我。”


    紫黑的淤青骇人,卫大一时间得到了所有人鄙夷的目光。


    衙役手中的铁尺蠢蠢欲动——


    还是不是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


    卫七把自己的经历讲了一遍,残暴的事情经小儿之口美化后反而显得更令人恶心。


    县令在公堂上狠狠斥责了两句卫大,然后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人行径恶劣,但他仍旧是你阿耶,供你吃穿到如今,对你有养恩,你如今到朝堂告发他,是为不孝。”


    “他再不好也是你父亲,你怎可违逆你的父亲?”


    按律法,本该还要处卫七惩罚,但县令仁慈,念在她着实可怜,情有可原故而免了她的惩罚。最后只是告诉卫大不准再做此事,又宽慰了几句卫七,往后父亲再有错也该先与父亲讲理,不可外扬家丑。


    衙役们莫不动容,纷纷感叹县令是个体贴的好官。


    叶游知知道这里腐朽,却不想已经腐朽得如此荒谬!


    她愤愤,又问:“那还有两人之死呢?县令大人也不为他们讨回公道了吗?”


    “你可有证据?”


    卫七道:“阿耶和另一人杀了神医叶厉,我看到的。”


    适才稳得跟观音一样跪坐的地上,一脸轻蔑的卫大这会儿急了:“小孩之话如何能当真!”


    卫七道:“阿耶的衣服被叶医人扯下来一小块,上头还沾着血,那件衣裳阿耶还没来得及处理游知就来了,放在米缸下头的柜子里。”


    县令:“衙役在山上是捡到一块布。”


    遂吩咐人去取证。


    叶游知看着卫七,头一次真心地笑了,满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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