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沈闻骞后悔
沈漓站在碎裂一地的墨砚前眼神沉如寒潭:“你若不认我这个女儿,正好,我也从不希冀你这爹。”
“你……”沈闻骞气得几乎要翻白眼,身侧的家丁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败家女!你早晚会遭报应!”
他气得甩袖而出。
沈漓静静站在一片狼藉中,夜风从半掩的窗棂灌入,吹动她额前碎发。
她转身拾起被摔碎的砚台碎片,吩咐门外的团子:“明日的施粥仍然照旧。”
团子在眼圈微红,却用力应道:“是,小姐。”
沈漓缓缓坐下,拾起一页残破的书页,轻轻抚平。
接下来的几日,团子每天都会按照沈漓吩咐,准时摆上粥棚,一大早就开始煮米备料。
沈漓坐镇饮品铺,每日亲自采购最实惠的粮米菜蔬,让铺子后厨不断供。
而这一幕,自然也被不远处的沈婉心尽收眼底。
她站在楼上包厢的雕花窗后,冷眼看着下面那一群乌泱泱的臭乞丐。
“施粥?她疯了吧。”沈婉心冷笑,“卖几杯饮子赚的钱,不够他们吃三天的,她这是在赔本赚名声,等过几天,看她赔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手指轻轻敲着茶盏,眼中带着嘲弄。
可不曾想,仅仅两日,街头风向便已骤变。
金陵城向来爱谈仁义之风,如今物资紧张,朝廷赈灾不力,城中百姓早有怨气。
沈漓这义举一传十,十传百,不少读书人纷纷动容,在街头巷尾盛赞其德行,更有老先生亲自撰文贴于茶馆前。
侯府小姐布施济贫,家世显贵仍怀仁义心,实堪为金陵百姓典范。
文人一捧,百姓就开始跟风。
第三日,沈漓饮子门前便挤满了前来买饮品的顾客。
原本一人最多只买一杯两杯,如今却有人一口气点十几杯,更有商户主动上门求合作。
“姑娘,我买十杯,分给后街那些做鞋匠的。”
“我家老太爷说了,要请你写个字,挂在我们书斋里。”
“这位小姐才是真菩萨啊,不像有些人……”
听着这些声音,沈婉心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厮小声劝道:“……要不我们也设个粥棚?”
“滚!”沈婉咬牙道,可她心底早已有些慌了,毕竟,谁都没想到,一个舍粥的小动作,竟获得了整个金陵百姓的好感。
沈漓不但没赔钱,反倒凭着仁义二字,彻底打响了自己的招牌。
第二日清晨,天光未亮,金陵城因昨夜的寒露分外清冷,街头巷尾逐渐有炊烟升起。
沈闻骞起得早,带着两个仆从拐过街角,正打算去牌馆,却远远听到茶肆里传来的议论声。
“你们知道吗?东街那个饮子铺子前天又开始施粥了,粥里放了红枣和山药,香极了。”
“沈姑娘可真是积德行善,眼下城里这么乱,谁还肯拿出真金白银救济难民?”
沈闻骞听着,脸色一点点黑了下去,几乎拧成了锅底。
他冷哼一声,改了路亲自往东街饮子铺子去了。
一到近前,便见铺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原本只是寻常饮品铺,现下却搭起了整整齐齐的施粥棚。
前方一群难民正排队领粥,个个眉开眼笑,而铺子另一头则有大批百姓来买饮子,有的还远道而来,特地挑了沈漓亲自调制的款式,光是账台前就排了三四列队。
连带着隔壁几家原本生意冷清的小商铺也跟着沾了光,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吆喝着。
“姑娘施善不图名利,是我金陵百姓的榜样!”
沈闻骞站在人群之外,脸色青白交错。
他记得昨日还在她房里痛骂她败家,却没想到叫她误打误撞,竟把铺子里的生意也带了起来。
回去路上,沈闻骞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些市井百姓夸赞沈漓的声音。
沈闻骞带着几分迟疑地走到了沈漓的院前。
他站在门外踟蹰许久,最终还是叩响了门扉。
应门的是团子,见是沈闻骞,旋即行了个礼,道:“老爷,小姐已经歇下了。”
沈闻骞本想说些缓和的话,却听见院中远处有微光摇曳,依稀一道纤瘦身影正倚窗而立,背对着他,长发如墨身形娴静。
沈闻骞眼中闪过一丝难堪,他认得那是沈漓。
她明明没睡,却不肯出来见他。
沈闻骞心口仿佛堵着一块石头。
他重重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沈漓对他也是非常依恋的。
会在他下朝时扑到他怀里,甜甜地问他辛不辛苦,还会用软绵绵的小手给他捶肩膀。
平时得了什么好吃的,哪怕是一块糕点,都要想着留一半给他。
每日他上朝前,不管走了多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在远远望着自己。
因为知道有个女儿在家里等着自己,沈闻骞每日都是最快回家的,就为了早点听到那一声甜甜的爹爹。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永远翘首以盼等他回来的小团子不见了。
现在他主动来找她,他将闭门不出,不愿见他……
“真是翅膀硬了……”他低声嘀咕,语气里满是落寞,但又强自镇定,“罢了,我还有婉心在,不用指望这个没良心的。”
所以说他这段时间对沈漓确实冷淡了些,但这都是有原因的,他的精力就这么多,女儿却有两个,和沈漓相比,明显是沈婉心更值得他投入更多。
前世的事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再押错筹码。
沈闻骞又去了自选肆。
他满心期待着沈婉心能给他一丝慰藉。
可一进门,去发现偌大的店铺里,连个客人都没有,几个伙计百无聊赖地靠在柜台边打着瞌睡。
沈闻骞皱着眉头四下打量了一圈,沉声问道:“婉心呢?你们这几日账目记得怎么样,拿来给我看看。”
小厮神色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递上一本账册。
沈闻骞翻开一看,只一眼便差点气得摔了账本。
账册上清清楚楚写着,短短三日,自选肆亏损竟已高达三千七百余两!
他呼吸一滞,脸色由红转白,又从白转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