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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池峥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尤恩的话,冷翠烛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蓁蓁怎么可能杀人,蓁蓁是最善良不过的,小时是踩死一只虫子都觉惋惜的,这些年在济世堂做学徒,帮着救了好多人,街坊邻里皆赞他心善。


    可菟丝子也附和说,冷蓁绝非善类,不知是公报私仇还是再三思索下得出的结论。


    他说他敢以性命担保,冷翠烛当时觉得可惜,现在回想起来……他不是不死之身么?


    她思索再三,决定去问问冷蓁。


    天已完全黑,不便继续赶路,再加上酒楼的老板业已离开,他们便在酒楼歇脚。


    酒楼阴气很重,冷蓁给她收拾出间房,让她歇下。


    “娘,房里的蜡烛不要熄。”他说,“我就在楼下,你有事随时叫我。”


    才走一步,冷翠烛就叫住他。


    她坐在榻上,裙摆血迹差不多洗干净,只留淡淡红痕,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蓁蓁,娘想与你说说话。”她敛着气息,“娘是不是太忽视你了?”


    冷蓁背对她,稍稍侧目。


    “怎样又才算是关照呢?难道要你的身心全在我身上么……”他抬头望着天花板,眼眶濡湿了,“我们还要一起过好日子。”


    冷蓁原本计划到春天就死掉的。


    他早就该死了的。


    是母亲拽着他往上爬,没让他跌进去。


    他时常恨母亲,母亲孱弱、软弱。


    他时常被苦痛蒙蔽。


    母亲分明很爱他,他竟然恨上她。


    父亲分明不爱他,他却总是忽视他带给自己的苦痛。


    明明忽视他的,一直是父亲啊。


    母亲那么爱他。


    对母亲恨意十足,对父亲轻轻放过。


    他自厌起来,他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原来他和父亲是一类人。


    “我们要一起过好日子,你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我长大了,就算忽视……又怎么样呢。再过几年,我也会忽视你,到最后忘记你,结局毫无差别。谁先谁后,重要吗?”


    冷翠烛诧然:“你很厌烦我吗?”


    “你父亲呢……你喜欢他吗?”


    烛光迷蒙间,他慧黠一笑,眸中泪水垂落,滴在捂唇的手背。


    “母亲与父亲相敬如宾,我自然是喜欢父亲的。”


    一刹那,冷翠烛的心塌了块。


    咬着唇,唇瓣被厮磨破了皮,脸也红破了。


    她必须承认,自己是带着答案找答案,她期待那个“不”字。


    冷蓁的回答却猝不及防撞她一下,将她撞清醒,喉间一阵痉挛,几乎要吐出来。


    如十几年前那般,她惧怕腹中婴孩从她喉间爬出,惶惶不可终日。


    这次,肚子里的那坨蠕蠕爬行的肉球幻灭了,仿若从未存在过。


    她认不清面前人了,她不能再称他为一声孩子了。


    他从未存在过。


    她失望透顶。


    夜里,她坐在窗边梳妆,取下头上发钗,擦拭上面残留血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公鸡咕咕咕进来,仰头仔仔细细望她。


    “宿主,你不开心呀?”


    “我自己藏了些谷子,你要不要吃?”


    冷翠烛指尖抚过银钗磨痕,倏地刺向它,在将要刺到那刻停住。


    “咯咯咯咯咯咯咯哒!”


    公鸡抬爪一跳,跳到桌上,鸡毛抖落许多。


    “吓死我了!”它不安道,“宿主,你不会杀我只是吓我,对吧?”


    “我费尽心力找到你,不求你对我负责,但你起码不能杀我呀!”


    “负责?”


    “不负责,不用负责!”


    公鸡如临大敌:“宿主,你要睡觉了是吧?哈哈,那我先走啦……”


    她睨它一眼,它立刻收回爪子,杵在原地。


    翌日清晨,乌鸦停在窗边往里屋望去,与床边绑着的鸡对视一眼。


    “她担心我走丢遇害,特意给我绑着的。”公鸡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毕竟我很值钱呐!”


    乌鸦没理,飞进床帐之中。


    冷翠烛躺在床上,脸上毫无神采,泪痕尚未干透。


    其实这几日,她一直睡不着,思虑整晚。


    但昨晚,她没再想官人的无情、孩子的无辜。


    她想的是,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离开谈何容易。离开了一个,还有另一个,他们就像是苔藓,长满她全身,吮吸她的血管,挖啖她的骨髓。


    她又成了没骨头的弱蔓,若不依附旁人就活不成。


    翠烛翠烛,她竟真成了风中残烛。


    “……你怎么进来了?”她声音沙哑,捂唇咳嗽几声。


    乌鸦停在枕边,闷声盯她。


    “你哭了。”言语之中未有情绪。


    传到她耳里,却让她心绞痛,眼眸又湿润了。


    乌鸦垂下头,只是陪着她,未置一词。


    天完全亮后,冷蓁也将车马整顿好,两人再次上路。


    一路上,冷翠烛未同冷蓁说过话,始终待在车厢。


    她掀开窗帘一角,瞧窗外不断掠过的树林,将手里馕饼撕成三半,给尤恩和菟丝子分了两块。


    “唉,还是小米好吃些。”


    “有吃的就不错了。”公鸡抬起脑袋,“你们肯定又要这么说我,是不是?”


    冷翠烛与站在窗框的乌鸦对视一眼,将话咽回去。


    遽然,车厢外头传来响动,她还未掀开车帘,冷蓁就已从前面钻进来,将她往外拉。


    她满腹疑惑,刚站稳,就瞥见眼前熟悉的身影,酸楚充斥鼻腔。


    正对面被护卫簇拥着的,是尹渊。


    他镇定、从容,坐在椅上,单手托腮。


    肩头黑狐裘落了雪,穿着矜贵,面容清俊,双目却毫无神采,一潭死寂。


    她看着男人,这几日的希冀、绝望轰然倒塌,靡有孑遗。


    鬼打墙般,她的努力全成徒劳,到头来只是牵绳过长,长到她以为自己能够轻易逃脱,长到她错认为自己已然逃离。


    实则,绳的尾端始终在他手中。


    一把匕首横在她脖间。


    “放行,不然我杀了她。”


    冷蓁靠在她肩窝,手中匕首往里收拢,紧贴她肌肤。


    公鸡跑下马车:“宿主你别害怕!他应该是在演给你老公看,其实是想保护你呢!等会儿就找机会放开你让你快点跑他来垫后了,小说里都是这个剧情。”


    冷翠烛垂眸,轻轻“嗯”了声。


    冷蓁重复了遍:“让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你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与我没有关系,你不让她走,该让我走!”


    尹渊侧头,合上眼眸,摩挲起指间玉戒。


    毫无征兆地,一支箭从后方扎入冷翠烛脊背,将她贯穿她低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胸前染血的镞头。


    她本就没抱希望,意外中伤,她只觉前所未有的释然,闭目长叹,嘶声从齿缝里迸出来,面颊脂粉早就哭花。


    她倒在地上,冷蓁没有哭喊,抱着她肩头跪地,发髻散乱。


    冷翠烛好恨呐,她想挥拳,她想从这脏污的地头爬起,却只能看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听不见哭声,她甚至连自己的哭声都听不见,她的泪哭干了。


    到最后,她只听见淡淡的一句:“带回去。”


    十几年来,她只去过一次尹府,是为了讨个名分。


    再到尹府,她不再想要什么名分,她却逃不掉了。


    箭矢正好擦过她心脏,若是再偏一丝她便活不成。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冷翠烛在床上躺到昏天黑地,她被关在尹府偏院的厢房里,每天有丫鬟来给她送饭上药。


    “娘子,这是我家夫人赏你的。”小丫鬟将塞满银子的荷包递给她。


    “……夫人?”


    冷翠烛紧拧着眉,惴惴不安:“夫人她……知晓奴家了?”


    “娘子进府那日夫人就知道了,所以才派奴婢过来照料你。”


    冷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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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没想到这几日照顾她的一直是尹夫人的丫鬟:“奴肮脏低贱,怎敢劳烦夫人呢……”


    “夫人说,妓女若肮脏,所侍奉的嫖客就更脏,是嫖客玷污了那些女子,没有嫖客就不会有妓女。”


    “娘子就安心在这养伤,奴婢还有事,就先走了。”语毕,小丫鬟转身就走。


    冷翠烛连忙拉住丫鬟袖袍:“铃兰姑娘,我的孩子……”


    “娘子放心,老爷要折磨他,必不会让他死了或受太重的伤。”


    “夫人还让奴婢告诉娘子,娘子先管好自己吧,别再想爱与不爱了,不要等死了才晓得老实。”


    如此,她更为发愁。


    折磨冷蓁?


    蓁蓁身子骨弱,哪受得住,况且,菟丝子所说的日子就快到了。尹渊与他共处,万一发生什么……不,是注定会发生。


    “姑娘,”她从荷包里抓了一大把银子,全塞丫鬟手中,“姑娘,你可不可以……帮我把你家老爷请过来呀。”


    “我就是个下人,哪里能见到老爷,老爷平日里都不来见夫人的,娘子去求府上马夫都比奴婢靠谱。”小丫鬟抿唇,将银两装进口袋,“娘子,你歇息吧,奴婢祝你心想事成。”


    冷翠烛收回手,无力瘫坐在床铺。


    冷蓁见不到,尹渊见不到,就连尤恩和菟丝子也不见。


    房间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整日燃着熏香,闷到她喘不过气。


    心更闷。


    她毫无办法,又浑浑噩噩睡去。


    房间没有地龙,到夜里刺骨的冷,身上未结痂的伤还痛起来,仿若千万只蚂蚁奋力钻入她肌肤。


    冷翠烛撑开被泪水粘合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带玉戒的手,正朝她惨白的脸伸过来。


    身子僵冷躲不开,她只好开口:“官人……”


    坐在纱帘外的男人顿住,慢慢收回手。


    他未有言语,坐在床边,与她隔着块纤薄纱帘,侧脸漫漶难辨。


    冷翠烛盯着那个身影,莫名有扑上去将他咬死的冲动。


    他的血、他的肉,定是极为冰冷,同他无差。


    “好冷啊。”


    她忽的轻笑。


    纱帘微动,男人拉开床纱,脸上依旧毫无情绪。


    一潭死水。


    “泠娘,为何要那样?”


    冷翠烛双唇翕张。


    从前她在青楼,大家都唤她泠娘,已经十几年未有人这么叫过她。


    尹渊似乎,从未唤过她什么,每次皆是坐在一边,只答个“嗯”字。


    “不为何。”她移开眼,身子也侧过去背对他。


    “为何要离开我?”


    “我说了,不为何。”


    “官人又为何要对奴死缠烂打?”她坐起身,热泪泠泠。


    尹渊垂下眼睫:“我从未容许你离开。”


    “你的身体、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孩子,皆属于我。”


    冷翠烛咬牙瞪他,他款款解下脖间扣子,衣领敞开。


    “夜色已深,睡吧。”


    她仍旧坐着,两只眼睛要瞪出血来。


    解了两颗扣子后,男人坐在床边没了动作,侧身凝她。


    过去许久,最后的蜡烛燃尽,整个房间堕入黑暗,剩两双忽闪的眼珠相望。


    尹渊俯身靠近她。


    她抬手,扇他巴掌。


    力度不大,轻飘飘的一巴掌,足以让她手心灼热。


    男人失神错愣的目光,她全看了去,绞烂了揉碎了吞入腹中,从那堆糜烂虚浮的情绪中寻愁觅恨,好生敞快。


    她勾唇哂笑:“官人但凡转身离开。”


    他低头应答:“不。”


    他唇畔莫名有了弧度,鬓边被扇乱的碎发还留在唇边。


    “我说了,你不能离开我,我也不能。”


    “引诱你的人,该受到惩罚。”他脸上又没了情绪,双眸空洞无物,“谁都一样。”


    “我会将冷蓁沉塘。”他说,“明日,你可以再去见他一面。”


    “泠娘,我会看着,别再有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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