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凝正想起身。祝祈愿紧张地按住她的手,虽未说什么,云凝却能感到她几乎化为实质的不安。
云凝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妨,随即起身走向院门,对门外的人淡然道:“我就是云凝,不知你找我何事?”
男人上下打量着云凝,目光扫过她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浮起几分轻蔑但又很快按下。
他整了整衣袖,叉手躬身行了一礼,道:“在下乃安国公府管家赵全,奉国公之命,特来接云凝小姐回京。”
他此言一出,院里祝祈愿与祝今宵纷纷变了脸色。
祝今宵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云凝面前,警惕地看着眼前这名为赵全的男人,道:“什么国公府国母府!谁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凭什么信你?”
男人未将他放在眼中,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上好的金丝楠木牌上,用朱砂镌刻了“安国公府”四个字,牌子四周还镶了银边。
“此乃国公府信物,小姐若不信,可自行查验。”
说罢,他将令牌往前一递。
祝今宵仔细打量着令牌,木牌木质细腻,篆刻精美,中间那几个字他虽不识,却也一眼便能看出这不是寻常百姓家里能出的俗物。
心底倏地一紧,他转头看向云凝,却只见她看着木牌,面容沉静。
祝今宵心下瞬时明了,这令牌……大抵是真的了……这个什么国公府的管家来,是要带走二姐。
他不由得攥紧了云凝的胳膊,小声唤道:“二姐……”
他虽然不知道这人口中的“国公”究竟是多大的官,但只看他这管家的气派,就知道一定是京城的富贵人家。若二姐随他们回去,兴许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是……
就在这时,云凝忽然冷嗤一声开口,道:“往年不过是送些银钱物件,来瞧瞧我死了没有便罢了,今年倒是稀奇,竟想起要接我回京了?”
她抬起眼,丝毫不怯地直视着赵全,“怎么,国公大人如今不疑心了?不怀疑我是不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不是旁人的‘野种’了?”
关于生父的事,娘亲很早之前便同她讲过,她从来不瞒她什么。
当年安国公还未袭承安国公的爵位,于都察院任职,巡抚幽州时,因患水土不服之症,险些客死异乡,危急时刻,幸而得到了云游行医的娘亲出手相救,二人因此机缘得以相识。
相处日久,一个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一个是洒脱果敢的江湖医女,二人互生了情愫。后来安国公率先表明心意,娘亲身为江湖儿女,敢爱敢恨,喜欢,便在一起了。
再后来,安国公巡抚期满,需回京复命,临走前,信誓旦旦同娘亲许诺,言他回京,必八抬大轿来迎娶她过门。
娘亲当时信了,候了他一个月又一个月,然而,六个月后等来的,却是他在京中另娶贵女的消息。彼时,她已有身孕。
她对他彻底失望,本想把这孩子打掉,但是腹中孩子已经成型,最后到底没有忍心。
最终,她一个人在北方生下了云凝。
得知她生产的消息,安国公竟还妄想纳她为妾。娘亲气得将人轰出门去,当着信使的面撕碎了他送来的书信,从此与他恩断义绝。
后来,娘亲因常去边防为将士义诊,一来二去与百夫长祝北川熟络起来。
祝北川知晓她的处境,从不逾矩,军队偶有休沐,也只来默默帮她挑水、劈柴。
娘亲本已心灰意冷,可祝北川四年如一日的真诚,终究暖了她的心。后来在云凝四岁时,她与北川阿爹成了亲。
早些年,娘亲还在的时候,安国公每年都会派人送来些用度。
云凝记得,曾经有一年,她在上京的那个亲生父亲还亲自来了。
他穿着华丽的锦缎长袍,带着随从,趁她独自一人在院外玩时,用她从未见过的精致甜糕诱她:“凝儿,跟爹爹回京城,爹爹给你买最好看的衣裳,最好吃的点心。”
她险些就要跟着走,幸得休沐归家的北川阿爹及时撞见。
见他们要强行带走她,阿爹当即与他们动了手。
娘亲在家中听见动静,从屋内冲出来,见到安国公,气得浑身发抖,厉声斥责他无耻卑劣,行径龌龊。
云凝那时年纪还小,却也知道娘亲气急了,她斥责了她不该接陌生人的东西,又与安国公吵起了来。
二人争执得厉害,北川阿爹又在旁边。安国公被骂急了,不知是口不择言,还是借机道出心里话,“你一江湖女子,水性杨花!我与你分开才多久,你便另嫁他人。”
他指着云凝的鼻尖,面色涨得通红,大骂道:“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你同奸夫媾和生下的野种!我今日带她走,不过是念在往日情分,免得她在这乡野间被人笑话!”
自那次不欢而散之后,安国公府的人便来的没有从前那般勤快了。从原先的年年来,慢慢得变成隔年一来。到如今,不算眼前这个所谓国公府管家,云凝应该已有三四年没见过国公府的人了。
听了云凝分毫不留情面的嘲讽,赵全脸色微微一变,但好歹是国公府历练出来的管家,很快就面色如常地道:“小姐言重了。那些话不过是国公爷当年的气话,云凝小姐不要放在心上。这些年,国公爷始终惦念着您,日日盼着能接您归家团聚。”
云凝没有分毫动容:“我的家就在这里,别的地方哪里都不会去。赵管家你请回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听云凝拒得这般坚决,赵全只能再次开口:“国公爷知晓您在此地尚有亲人牵绊,特意吩咐了,若小姐愿意回京,府中定会妥善安置您的所有亲眷,必不叫您有后顾之忧。”
云凝不愿再与他多说,转身吩咐道:“今宵,关门。”
祝今宵得了云凝的命令,立刻将院门在赵全面前重重合上。
赵全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灰,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身后的小厮低声焦急问道:“总管,这……这可如何是好?带不回人,我们没法向老爷复命啊。”
没法跟老爷交代,老爷也没法跟圣上交代。
若因此触怒天颜,整个国公府恐怕都要遭殃。
赵全压低了声音,语气阴沉:“若她执意不肯……说不得也只能用强了。但她终究是国公爷的亲生血脉,论起来,只怕比现今府里的公子小姐还要紧几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走到那一步。”
顿了顿,他提高了声音,对院内道:“还请云凝小姐再深思一番!我等会暂居城东驿馆,若小姐回心转意,可随时来寻我等。”
院子里,云凝已经回到了石桌边坐下。听着渐远的脚步声,祝祈愿问她:“阿凝,你不考虑一下吗……或许,对你而言,回京确实更好。”
祝今宵一听,不开心地扯了扯大姐的袖子。
云凝握住祝祈愿的手,安抚道:“姐,我们才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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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里才是我的家,我为何要去上京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所谓的国公府,表面上是荣华富贵,可谁知道那高门深院里藏着多少明争暗斗、算计心眼?姐姐,你当真放心让我去那种地方吗?”
祝祈愿闻言,立刻摇了摇头,诚声道:“若是这般……姐姐自然是不愿让你去的。”
云凝脸上这才露出笑意,重重点头:“我就想留在祝家村。等日后小外甥出世,我还要带他一同上山采药呢。”
……
日头西沉,残阳熔金。
将将落日时,几日未曾归家的“萧季”回来了。
回到东厢,他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给云凝。云凝打开,里面竟是白花花的银子,粗粗一看,得有二三十两。
云凝头一回见这么多银子,这些钱,恐怕他们一家不吃不喝攒十年也够呛攒的出来。瞧瞧银子,再看看眼前的男人,她一时不敢去接:“你从何处得的这些银子?”
男人语气平静,道:“是行纪所得。出门这几日,便是忙于此事,这些是此番赚取的酬劳。”
云凝仍是怀疑。
“我祖上本是经商世家,这点营生的本事,总还是有的。”他顿了顿,补充道。
见她仍怔忡,他目光微动,似是随口又道:“过些时日……我需动身前往上京。你可愿……随我同去?”
其实是京中催他得紧,无论是大理寺还是陛下那边。
广阳郡铁矿场这边的事已有些眉目,布下的暗桩不日便会传回确凿消息。
待此间事了,他必须返回上京。
苏玹看着眼前的女子。
回京,他定然要带她一同回去。即便以她的身份,入他府中做不了正妃,但是无论如何,他也要把她带在身边。
“上京?我为什么要去……”云凝正想拒绝,话未说完,却被窗外祝祈愿唤他们的声音打断:“来用晚饭了。”
“先吃饭吧。”云凝并未将他莫名的话放在心上,说完便先走出房门。
饭桌上,云凝将“萧季”挣到钱的消息一同告诉了祝祈愿与祝今宵。祝祈愿闻言面露欣慰,柔声道:“那当真是了不起,我们家以后日子定然会越来越好的。”
“阿凝,多吃些。”她为云凝夹了些菜放进碗里,又看向“萧季”道,“萧公子也用。”
“大姐怎么就不管我?”被忽视的祝今宵不情愿起来。
云凝拿了个馍馍塞进他嘴里,道:“给你吃,都给你吃!”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祝今宵忙拿出嘴里被云凝塞进来的馍馍,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祝家村的村长。
老村长一脸凝重,额角还沾着汗,一见祝今宵,便急急问道:“你姐姐可在家?”
祝今宵怔然地点点头。
老村长没再多说,只匆匆绕过他,踩着快步朝正堂走来。
祝祈愿在屋里听见动静,抬头见是村长,连忙起身相迎:“村长,这么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村长喘着气,进了正堂门,看到祝祈愿,悲声道:“祈愿丫头……不好了!刚传来消息,今日矿场走了水……好几个矿洞都……里头的人都没能逃出来啊!官衙现在正召集家属前去认领遗体……”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祝祈愿脸上血色霎时褪尽,双腿一软,跌坐回凳子上,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