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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2章

作者:叶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平镇地处大明北部边陲,隶属幽州广阳郡。


    北接后燕商道,南扼幽州咽喉,虽位置偏僻,却因着两国互市的便利,街衢间商铺鳞次栉比,连檐下的铜铃都镀着一层富庶的金光。


    晨雾未散,胡商驼队已缓缓入城。


    骆驼颈间的铜铃叮咚,与货郎的吆喝声交织成片。


    时值六月流火,连晨风都裹着燥意。


    街边茶寮撤了冬春日的红泥小火炉,换上了盛满冰块的木桶,桶壁沁出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茶寮内,说书人醒木一拍,沙哑的嗓音刺破市声:“要说祝家那位云姑娘——”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待四周茶客都屏息凝神,才缓缓继续说道:“八字带煞,命犯七杀!七岁克死继父,十岁妨了生母,十四岁订了婚事的未婚夫婿也惨死疆场……”


    茶寮旁的青石阶上,在蒸糕摊的雾气里,一名少女正低头数着所剩无几的铜板。


    她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裳,袖口还打着补丁,却掩不住通身的灵气。


    乌发松松挽起,鬓边散落几缕碎发,被风一吹,便轻轻扫过瓷白的脸颊。


    听到说书人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少女指尖微顿,片刻,朱唇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将手中铜钱一枚枚收起,收进布包。


    这已是云凝本月第三次听同样的本子了。


    每当江平镇的说书人江郎才尽,总要拿她“命硬克亲”的故事充数。


    这一来二去,反倒让她在这边陲小镇成了小有名气的人了。


    蒸笼掀开的刹那,白雾模糊了说书人翕动的嘴唇。


    云凝颠了颠手中的铜钱,心里估摸着这些钱大约摸能买六块豌豆黄。


    蒸糕摊紧挨着茶寮,茶寮里说书人把“云凝克夫”的本子翻来覆去讲了几回,摊主刘老四便也听了几遭,他自然认得云凝。


    于是和云凝搭话也熟络:“听说镇上刘媒婆前几天给你新介绍了个,这次成了没?”


    云凝眼前闪过刘媒婆口中那人,俊俏的小脸黑了几分。


    说是成熟稳重会疼人,实则“成熟”是老,“稳重”是胖,“会疼人”是死了老婆的二婚汉。


    席间两句话没有说上,那二婚汉就一口一个“宝贝儿”地叫着要对她动手动脚,好在弟弟祝今宵及时赶来将人轰了出去。


    云凝眼睫低垂,下颌绷紧,只冷冷从口中挤出两个字:“黄了。”


    刘老四闻言,咧开油亮的嘴,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哎呀,你都这个年纪了,不能再挑了,再挑就成老姑娘了。”


    云凝脸色更沉,攥着铜板的手指一紧,倏地将钱按回粗布钱袋里,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诶——云姑娘!”见她转身,刘老四在她身后扬高了声调,探出半个身子喊道,“你那豌豆黄……不要啦?”


    云凝没理会身后刘老四的吆喝,径直朝街角的药铺走去。


    还是买点伤药算了。


    前几日祝今宵揍了那登徒子,隔天对方便纠集打手报复,饶是今宵再能打,双拳也难敌四手,所幸今宵年轻体壮,筋骨无碍,只是家中存药已然见底。


    多买了些跌打损伤止血的药,云凝包好药包,正要离开,忽闻街市一阵骚动。


    是广阳郡的府兵列队入城。


    “姑娘可还要添些别的?”药铺掌柜上前来问道。


    云凝摇了摇头,目光追着府兵匆匆而去的背影,蹙眉问:“怎大清早的,这些官兵便行色匆匆的入城?”


    掌柜压低声音:“听说是昨儿夜里跑了名凶犯,那厮凶悍无比,是个亡命徒,官府这才急着拿人。”


    “既是恶盗,可有张贴恶盗模样的告示?”云凝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


    掌柜摇头,“这倒没有。”


    说着,掌柜觑着她手中药包,面露讶异:“祝小郎君……伤得这般厉害?”


    “阿弟总爱习武弄枪,我先备着,有备无患。”


    ……


    离开镇子,云凝加快脚步回了村。


    刚到家门口,祝今宵便迎了出来。


    少年身上绷带未拆,走路却带风,步子迈得又急又快。


    “伤没好全就乱窜!”云凝蹙眉轻斥。


    “早没事了二姐!”祝今宵咧嘴一笑,日头下,他那张晒成小麦色的脸庞衬得一口白牙格外扎眼。


    祝今宵是云凝同母异父的弟弟。


    在他们之上,还有一位大姐,名唤祈愿。


    云凝四岁那年,母亲带着她嫁给了祝祈愿的父亲祝北川。


    彼时祝祈愿已经七岁。


    次年,母亲与祝北川生下了祝今宵。


    云凝七岁时,祝北川战死沙场;十岁那年,母亲也病逝了。这些年来,全靠姐弟三人相依为命,再难的日子也都熬过来了。


    如今日子总算好过了一些,长姐祝祈愿也嫁了良人。


    “昨夜那人如何了?”将新买的药材塞到祝今宵怀中,云凝抬步往家走。


    昨日夜里,家里的大黄狗难产,生了五只小狗,夭折了四只,云凝带着祝今宵上山为小狗立冢时,在山脚下遇到一昏死过去的男人。


    男人一身墨色夜行衣,衣料却是上好的云锦暗纹,一看便知身份非富即贵。


    云凝不是大善人,不想沾染麻烦上身,她本不欲施救,可弟弟今宵在上前查探后却惊呼:“阿姐,这个人长得好像阿景哥!”


    云凝顿住了准备离开的脚步。


    阿景是云凝前前任未婚夫,三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是在同样的山脚捡到了满身是伤的阿景。


    彼时他一身伤痕,也失了记忆,浑身上下只有一块刻有“景”字的玉牌,于是云凝便唤他阿景。


    起初阿景连锄头都握不稳,但他学的快也勤快,他会在晨露未干时就去喂鸡,也会在夕阳西下时替她收好晒着的草药。


    后来只要有阿景在,家里的杂事云凝就不用操心。


    渐渐地,云凝发现这个失了记忆的傻憨憨还挺可爱。


    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同吃同住,互相照拂,慢慢地便生了情愫。


    他们原定过了年便成亲的,只是天不遂人愿,阿景在替云凝外出采药时,意外坠崖,是生是死,再无音讯。


    云凝成了未亡人,许久未走出来。


    “血好似止住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祝今宵开口打断云凝的思绪,他接过云凝手中的药包,同云凝并肩往屋里走。


    云凝闻言脚步微顿,随后加快了步伐,“我去看看。”


    推门而入时,潮湿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屋内光线昏沉,浮尘在斜照进来的光柱中浮动。


    本该躺着伤患的床榻上,此刻却空无一人。


    “人呢?”云凝蹙眉问。


    “不知道啊。”祝今宵挠着头跨过门槛,正左右探看,突然似听到什么动静,转头朝门后看去,紧接着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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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缩:“二姐当心——”


    门后阴影里猝然探出苍白五指,如鬼魅般扣向云凝咽喉。


    云凝尚未惊呼出声,整个人已被拽入充斥着铁锈味的怀抱。


    散乱的墨发扫过她颈侧,男人唇边未干的血迹在昏暗里泛着光。


    “别动……”嘶哑的警告贴着耳畔响起。


    男人缓缓抬头,斑驳光影中,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宛如出鞘利刃。


    云凝侧目,正撞进一双幽深眼眸。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坠寒潭。


    这人的眉眼与阿景确有六七分相似,可当他睁开眼时,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阿景的眼神总是温暖如春阳,而眼前这人……


    云凝喉头微动,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他像一匹蛰伏在荒原上的孤狼,眸中凝着经年不化的寒霜,冷静又冰冷得让人看不透半分情绪。


    “你们是什么人?”男人开口,声音像是淬了冰。


    “你放开我阿姐!”见他这般动作,祝今宵急得眼眶发红,抄起门栓的手直发颤。


    云凝强压心悸,冷声道:“我们不过是山野百姓,是昨夜救你性命的人。”


    男人思度半晌,似是信了,倏地松开钳制云凝的手。


    云凝连忙后退两步,揉揉酸痛的脖颈,她没想到眼前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能有这么大的手劲。


    男人垂首倚墙,阴影吞没了他的神情。


    许久,他喑哑声线划破死寂:“……多谢姑娘相救。”


    祝今宵此时也跑到了云凝身侧,上下看了看云凝除了颈上的红痕外,没有受伤才放心。


    云凝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放松,她不动声色地示意祝今宵:“今宵,去把药煎上。”


    “二姐……”祝今宵担忧地看着她颈间的红痕,欲言又止。


    “快去。”云凝语气不容置疑。


    少年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去了灶房。


    待少年的脚步走远,云凝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角落的男人身上,带着审视与未消的戒备。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乡野田埂间,你怎会受如此重的伤?”


    男人身形好似顿了一顿,片刻才抬头看向云凝,不急不缓道:“在下名唤萧季,家中世代行商,前些日子遭了祸事,家财散尽,又被仇家与债主一路追杀至此……”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丝落魄的凄凉。


    行商?被仇家追杀?


    但不知为何,云凝第一瞬间的反应是怀疑。


    几乎是立刻,她想到了清晨镇上广阳郡府兵匆匆入城搜捕“凶悍亡命徒”的景象。


    她面上不显,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这名为萧季的男人的脸庞、脖颈、裸露的手腕。


    都没有刺字。


    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难保有些恶徒受官家刺字,不会刺在衣下掩盖的地方。


    她不敢草草做下结论,此人好似会一些手脚功夫,即便长得像极了阿景,若引狼入室,她与阿弟得不偿失。


    心底的疑窦如同藤蔓疯长。


    云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她端起旁边小几上早已备好的药碗,缓步走向萧季。


    一缕日光穿过窗楣在,落在她的眼中,折射出她的强自镇定。


    “该换药了。”她停在男人身前,微微俯身,目光落在他被血浸染的墨色衣襟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衣裳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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