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街，尽头
宁画抄小路匆匆赶回了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了一番床底下的暗格。还好，辛辛苦苦攒的银两都在，一文不少。
房间中也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一切布置都和她离开时分毫不差。她昨天疑心那个翻进院子的周光只是个幌子，故意留了个空子，跟着任心她们去了医馆，又一夜未归。
就是想知道那幕后之人是不是盯上了她，但她很确定没有人进过家里，莫非当真不是冲她来的？她只是单纯倒霉，才会被那个盗贼翻墙而入，险些成了他刀下的亡魂？
那她可真是太倒霉了。
这件事情还是不太对劲，等稍后去趟城主府，问问任心吧，看看有没有从那个叫周光的口里撬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宁画将画好的朱雀彩画放进了画箱，又随手放了几幅山水画在里面，背上就往画摊走。
结果刚走了没多远，相熟的叔伯婶娘看到她眼睛一亮，全都担忧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
“宁丫头，你家昨晚上是不是进贼了？”
“画儿，发生什么事了？我听那贼惨叫的可大声，嗷一嗓子都快吓死我了。”
“你没伤着吧？我听说城主和于二当家都来了，他们后来带你去哪了？”
“画儿，你今天还要去摆摊吗？最近城里不太平，还是过几天再去吧，不差这两天。”
宁画听得脑子嗡嗡的，连忙打住，乖巧的挨个叫过。
“周伯、王大娘、齐叔、罗婶，您们放心吧，我没事，连皮儿都没破。我家昨天晚上是进贼了，不过这贼的脑子不太好使，又赶上下雨打闪，他看到我的脸吓了一跳，把我当成鬼了。自己大叫着就跑了，然后就被护城卫抓了。”
这话听起来挺离谱的，但都是真的，一点儿没掺假。
果然，四个人没一个怀疑宁画这段话的可信度。
听完，罗婶柳眉紧蹙，掐腰不高兴的骂道：“把你当鬼了？真是没礼貌！”
周伯听完事情的经过，劫后余生的说道：“抓了就好，抓了就好。不过也万幸，多亏了宁丫头脸上的伤疤，把那贼给吓跑了，要不然她一个小姑娘，后果不堪设想。”
齐叔也赞同的点头：“这倒也是。虽然画儿这张脸招来了很多白眼，但也避免了很多祸事。美貌有什么好的，像是余杏儿那张脸给她招惹了多少登徒浪子啊，生生把她逼得都去跳了江。”
想起那群男人丑陋的嘴脸，他脸上露出一抹鄙夷。
每每提起余杏儿的遭遇，罗婶都心里憋着一股气。此时一听自家相公颇有歧义的话更是气炸了：“齐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得好看也是罪了不成！明明是那群混蛋一个个见色起意，起了占为己有的心思，你们还要责怪余杏儿是红颜祸水，真是岂有此理！”
“我什么时候责怪余杏儿是红颜祸水了？你这是在曲解我的本意！”
眼看着两口子就要吵起来，周伯连忙劝架。周围的百姓纷纷侧目，等着看热闹。
王大娘听着这话越说越偏，一阵头疼，大声斥道：“你们三个当着宁丫头的面说些什么呢？”
三个人一震，顿时反应过来宁画还在这儿，全都默契的闭嘴，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宁画平时也不在乎旁人说她的容貌，甚至肆无忌惮的自我调侃，完全不当回事。他们觉得宁画这样很好，太在乎了反而显得是一处软肋，所以他们说起宁画来也都不过分避讳讨论她的脸，只当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不避讳不意味着可以肆意妄为，宁丫头可以不在乎，但这一定并不是她想要的，伤疤在她脸上，她不可能不疼。
看三个人后知后觉的懊悔，王大娘心累的叹了口气。
宁画乖巧的站在一旁，有些好笑的看着叔叔婶婶，还有周伯像是小孩子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被王大娘训斥。
四个人里，三个人都是直肠子，也是辛苦王大娘了。
王大娘转头，抓起宁画的手，谨慎的叮嘱道：“宁丫头，你一个人切记要小心些。最近城里不太平，昨日一早孙府似乎出事了，孙小姐早产，城主竟然遣了不少护城卫去围住了整个孙府，这肯定不正常。后是外来者当街纵马伤人，护城卫也不知为何到处搜人，晚上又有贼人翻墙入院欲行不轨。”
她越说越忧心忡忡，不过一天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见换了话题，齐叔又活跃了起来：“何止是城里，城外也不太平。我听说又有客商的货物在去秦国的小道上被打劫了，丝绸瓷器、美食好酒、钗环服饰，不挑，什么都抢。城主应该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敢抢我们天河城的货物，难道是北狼山上的那伙土匪？他们当初被城主和二当家打的那么惨，这才几年啊，就卷土重来了？”
罗婶大胆猜测：“这么乱，不会是要打仗吧？”
“那就打呗，又不是没打过。”
“可能已经打了也说不定，太机密的事情，城主是不会告诉我们的。”
……
接下来又是讨论时间，四个人愣是整出七嘴八舌的动静。宁画沉默的听了半晌，灵魂发问：“这些事情，叔伯婶娘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周伯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真的问题，笑了几声，和蔼的说道：“天河城里没有秘密，站路边随便聊几句就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宁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天河城里的确没有秘密，就算有也早晚有一天会揭露，即使是城主有意想要隐瞒什么，也做不到密不透风、天衣无缝。但……
“城外的事情，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仅知道是在去秦国的小道上被抢的，甚至连抢的货物种类也一清二楚。那货商还有护城卫都还没有回来，他们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四个人面面相觑，回答统一都是听其他人说的。具体是谁，都说从未见过。天河城里人来人往，城门又不会刻意设防，来自天南海北的说不准是哪里人，有时候陌生人反而是最常见的。
宁画心下一沉，可以确定，「天河城外商旅频繁遭遇强盗抢劫」，这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消息。
呵，城里有盗贼，城外也有强盗，这是盗贼狂欢节吗？
……
宁画尽快赶到了画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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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看了看，并没有见到谢声和扬赏他们两个人。……他们不会还没走到这儿吧？
不过也正好。
她把画在桌子上全都铺开，开张营业，等着信使的到来。
对面，赵婶看到她好心的问了句：“宁丫头，你来了。你的胳膊好点儿了吗？”
“嗯，我已经没事了赵婶。”
“那就好。”
赵婶没来得及再多问几句，接连有客人来买糖葫芦。她乐得合不拢嘴，也就没功夫关心宁画了。
她才坐了不到一盏茶的时日，很快等来了她要等的人：“宁画师，在下来取画。”
宁画下意识抬头看向他，看清他的模样有些发愣，是位从未见过的男子。五官硬朗，容貌俊秀，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取画？她最近没有额外接单子，只有那一幅。他是……
男子知道宁画的疑虑，食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的右下角，温和提醒道：“昨日说好的，在下想买一幅画有朱雀的彩画。”
桌子的右下角那是他昨天藏信的位置，宁画立刻明白，这是信使换人了？
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圈，的确如赵婶所说，是个一看就贵气的有钱人摸样。之前的信使也不似一般平民，毕竟是秦国户部侍郎独子的侍从，那份气度已经足够让寻常人难以企及。但这位似乎是更习惯于身居高位之人，从容又随和。
宁画收回打量的眼神，抬手将画卷递给他，客气道：“公子，请看。这可是您要的朱雀彩画？”
他装模作样的打开看了看，满意的道谢：“是，多谢宁画师。”
正准备目送他走人，就见他低头看向桌上的山水图，礼貌问道：“这桌上还有许多佳作，在下可否欣赏一二？”
宁画目光一闪，点头：“当然。”
他弯了弯腰，作势在认真看画。实则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宁画能听到的声音说：“宁画师，我家主上还有口信要卑职告知于您。”
主上？宁画眼神微讶，轻声道：“请讲。”
“主上说他接下来会很忙，大概很长时间都没有办法捎信给姑娘了。关于一直记挂在心上的念想，还有连淮之战的内情，皆非一时之计也，姑娘不必思虑太多。很快就是花灯节了，主上希望姑娘可以开心度过节日。”
听罢，宁画一时间突然想笑，开心度过节日？
说得好听，不就是让她暂时啥也不要管的意思？怎么可能！
……还有一直记挂在心上的念想，他具体指的是什么？她从来没说过她要做什么吧。
宁画心下犹疑，面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什么也没问，只是道：“好，我知道了，多谢阁下。”
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他神色有些微妙，温润的笑道：“卑职名唤夏朗，还望姑娘记得此名。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来送信的还会是卑职。”
还是他？意识到其中代表的深意，宁画心中感到莫名的沉重，又奇妙的欢喜。
夏朗退后一步，双手交叠于前行了一礼。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尊敬真诚的祝愿道：“最后敬祝姑娘，节日欢愉，身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