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我来拿药了。”
响亮轻盈的女声忽然从大门传来，到底是医馆，一大清早便有病人上门了。
见有人来了，宁画也懒得再听他胡掰，抬腿就走：“扬哥，我先回去了。”
“且慢。”谢声叫住了她。
宁画回头，狐疑的看着他。
他拄着拐，往她的方向向前移了几步，‘看’着她说道：“宁姑娘，说好了今日要去你的画摊看看的，正好你在这，我便跟着你一起去吧。”
怪不得他也起这么早，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宁画看向他的右腿，毫不隐晦的问：“你要跟我去？我的画摊离这里有一段路，你的腿能撑得住吗？”
他急忙道：“当然！你放心，为了能好得快些，我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转上数十圈，十几里的路也是撑得住的。”
“听他胡扯，这个院子才多大。还十几里的路，能走出外面那条街都算他能耐。”李清和紧随其后，毫不客气的戳破了他的谎言。
谢声脸色的神色僵了一瞬，下一秒就恢复如常。
打脸打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扬赏没忍住笑出了声，与此同时旁边也响起一道忍俊不禁的笑声，甜美且悦耳。
那位来抓药的女子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觉得很好玩。被发现后也大方的露出了一个笑脸，明亮的眸子闪着亮晶晶的光，灵动又俏皮，整个人都彰显着青春的活力。
扬赏看到她的笑，愣怔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脸色蓦地一红。
为了掩饰自身的异样，他目光闪烁的转身去了药柜，随手拉开一个抽屉看看，然后关上，再打开一个抽屉，然后又关上。看起来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宁画看着谢声，一时有些难言。她也知道谢声是在胡扯，但看他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的神色，也不由得感慨他的厚脸皮。
李清和将药抓给了女子，将人送走了后才冷声道：“扬赏，你和他一起去。今日不用出诊，医馆里我自己应付得来。”
闻言，三人都是一愣。
扬赏惊讶道：“师父，你同意谢声出门了？”
从能下床开始，谢声就想要出门。每次他说出这个想法，师父都要冷嘲热讽一顿，直说的连他都觉得谢声只要一只脚踏出了门槛就铁定死外面。
刚才听师父的语气，他还以为谢声今日的希望又要落空了。
李清和啧了声，不悦的阴阳道：“我什么时候不同意他出门了？腿长在他身上，不疼就走呗。老夫不过就是一个心情古怪的老头，哪管得了那么多。”
扬赏：“……”
完了，记仇了。
虽然谢声刚才说的是很过分，但也不全是假的。
李清和盯着扬赏，近乎刻薄的嘱咐道：“扬赏，你看着他点儿，别让他跑了。他可还欠着我们医馆五十两银子呢！”
“好，师父。那我们什么时候……”
谢声打断了他的话，抬头笑眯眯的说道：“多谢李伯关心，您放心，我不会麻烦扬哥太多时间的，我们很快就回来！”
李清和听到他改口叫自己李伯，眼神微变。这小子一直是叫他李大夫的，他这是在学宁画的称呼吗？
谢声没管李清和的反应，抬手精准的抓住扬赏的胳膊，小声催促：“扬哥，我们走吧！”
“哦、好。”
看他真的很急的样子，扬赏也没来得及多问什么，扶着他就往门口走。
宁画落后了一步，没跟着他们一起走。看着谢声的背影眼珠转了转，转头凑近了李清和，意味不明道：“李伯，您说，他刚才只是在信口胡说吗？”
李清和头也不抬：“什么？”
“就是他说您是不问俗世的世外高人，被迫出山却不得善果，从此性情大变……”宁画及时止住，没敢说后面的话。
李清和写完药方上的最后一个字收笔，胡子抖了抖，不屑一顾的冷笑道：“性情大变？老夫从出生就是这个性子，从未变过。古怪又如何，老子乐意。”
……这点，宁画相信。
“这小子身子如今弱得很，体内毫无内力，走三步喘一喘。从头到脚都是从锦衣玉食里供养出来的细皮嫩肉，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或许练过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但聊胜于无。何处来的武功高强、以一敌百？”
更别说他如今眼睛瞎了，还瘸了一条腿了，能活着都是问题。
“至于还有扬赏。”李清和乐了，心头着实有种荒唐感，“他其实是一名捕快，潜伏在这个小医馆里，是为了探查一个惊天大案。这话你信吗？”
宁画果断摇头：“不信。就算扬哥亲口和说我，我八成也不信。”
扬赏他自己也不信好吗？！他从小就出生在天河城，都没出去过，上哪里当的捕快啊，说他偷偷加入了护城卫还差不多。而且潜伏……
想到扬赏那双清澈且单纯的眼神，宁画在心中连连摇头。所有人都可能搞潜伏，唯独他不可能。
李清和眯了眯眼，认真的问宁画：“你是什么皇上流落在外的公主吗？”
宁画默了默，眼神变得幽深神秘，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冷峻的看着李清和的眼睛，高深莫测道：“你觉得呢？”
……
……
“嗯。”他点点头，自动忽略掉她的问题，“看吧，没一个说对的，那他不是信口胡说是什么？”
“喂！”
“我走了。”宁画恼羞成怒。
“一两银子，诊金别忘了。直接给扬赏就行，让他捎回来。”
她脚步一顿，咬牙切齿的回道：“知道了。”
“想要好得快些的话，至少别用右手作画。”
李清和退了一步，再次劝道。他知道宁画一身反骨，脾气又执拗的很，但愿她能真的听进去。
宁画摆了摆手，吊儿郎当的：“遵命，李大夫。”
很快医馆里只剩了他一个人，李清和放下手里的医书，抬头望天，享受着这份安宁久久没能回神。
不得……善果吗。
……
出了门，扬赏不由得替李清和说话：“我师父他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不好听，但他心肠好。而且他医术高超，济世救人。天河城的百姓，没人不佩服师父的。”
“谢声，我师父之前动不动就冷嘲热讽的，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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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是怕你身体受不住，才阻止你出医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声点头：“我知道，扬哥，你之前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我虽然眼瞎，但不傻。我都明白的，不会记恨李伯的。”
他手上真切的摸到了外面的墙壁，脸上难掩兴奋。终于出了门，不过就隔着一个门槛，他愣是感觉这门外的空气都和里面的不一样。
至于李清和近乎刻意的讽刺和挖苦，他何止是不往心里去，压根是没当回事。
“你都明白就好。”扬赏松了口气，目露欣慰。
在这个秦国士兵醒过来的那一天，他和师父就看出他不是寻常人。他先前伤的面目全非，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或许还只是以为不过是一个命大的普通士兵。
但他醒过来之后，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那种长期浸淫在富贵窝中，被豪门世家精心培养的子弟的气质隐藏不了，也骗不了人。
凤凰落难的桥段，并不少见，在天河城尤其不少见。但这个千载难逢的值得狠敲一笔的机会在扬赏眼里几乎成了烫手山药。
因为他们曾经救过这样一个富贵通天的大人物，他也曾经异想天开的想过成了皇亲国戚的救命恩人，以后少不了要飞黄腾达。
但这样一件善事后来几乎成了扬赏的一场噩梦，他甚至无数次后悔救了那个人。
其实谢声脾气挺好的，醒过来之后一直都很有礼貌，而且性格爽朗又乐观，非常好相处。他知道谢声和那个败类不一样，可师父也从未变过，嘴上仿佛抹了毒，见谁毒谁。
他生怕谢声为此怀恨在心，等有一天回了家，虽然是师父救了他，但他还是因为心里记恨师父，决定回来报复师父。
所以天天在谢声耳边念叨师父的好，希望他能明白师父不是在针对他，他只是说话不好听而已。
一道声音慢悠悠的从身后传来：“没记恨，你还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
是宁画追上了两人。
“李清和可是很记仇的。他以后少不了要没事找事、无事生非，想起来就找你茬，想起来就骂你。”
谢声推了个干净，戏谑道：“我那些话可都是从宁姑娘那里学来的，看来宁姑娘平时没少挨骂。”
宁画轻哧了声，默认了。
昨夜下了一夜的暴雨，街道上到处都是积水，谢声的腿不能沾到水，扬赏拉着谢声来来回回的躲开水窝，浪费的时间是倍增的。
万幸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只下了一夜，今日将将天明之时便停了下来，除了积水，对城里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烈阳高照、晴空万里，空气中都是经雨水淋打过后枝叶的清香，又是一个好天气。
听着人来人往的说话声与走路声，谢声心情越发愉悦，拉着扬赏东问西问，人家摊上的什么东西都要摸上一摸。
和个小孩子一样。
谢声这个累赘实在是走的太慢，宁画有些不耐烦，索性开口道：“他既然是头一次出来，那就好好逛逛吧。扬哥，你们慢慢走，我回趟家拿画。”
说完，她没等他们俩的回应，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宁画，慢点儿！别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