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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弑春

作者:千灯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暴雨如注,漆黑的夜幕被闪电撕开一道惨白的裂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被细碎的雨声盖住,乳母连纸伞都顾不上撑,但她已然忘却那些,急促地敲响了未央宫的殿门。


    “陛下,老奴有要事禀报!”她甚至来不及等殿内的人回应,带着哭腔的声音便刺破雨幕。


    “宫门有人传信,说摄政王深夜造访,自称有要事与陛下相商!”


    乳母面色苍白,她深知摄政王自视甚高,不是一个会乖乖等着陛下召见的人,想必此刻,他已经快到未央宫了,也不知陛下来不来得及……


    乳母话音刚落,身后便无声无息出现了一道高大的黑影,把她整个人罩进阴影里。


    陆衍似笑非笑地俯视着着面色苍白的乳母,声音低沉带笑,“不知杨乳母这么着急做什么,臣只是有事与陛下相商。”


    惨白的闪电划破天幕,竟与乳母的脸色相差无几。


    陆衍笑意更深,“杨乳母方才是替臣告知了陛下吗?那想必,陛下已经在等着臣了吧。”


    他长腿一迈,径直走上前,手一伸,就要推开殿门。


    乳母心里一紧,她什么都顾不上,上前便要阻拦,可还是迟了一步。


    沉重的宫门霍然洞开,狂风卷着雨刃长驱直入,殿内烛光摇曳。


    乳母高高吊着的心,在看见站在殿门口,穿戴整齐的景英帝时骤然落了地。


    沈昭此刻的呼吸还有些急促,方才她一听见乳母的声音便迅速穿衣,险些来不及。


    万幸是赶上了,没有被陆衍看见……


    陆衍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沈昭身上,上下游走,桃花眼微眯,右眼尾的那粒泪痣显得格外妖冶,他勾唇轻笑。


    “臣深夜打扰,还请陛下恕罪。”


    沈昭抿紧嘴唇,强迫自己直视陆衍那双含情的眼睛,压着火气,“陆爱卿,朕不知你夜闯未央宫,是有多大的要事要禀报?”


    陆衍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乳母抿紧嘴唇,看了眼沈昭,见沈昭点头,她才缓缓行礼退下。


    殿门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藏在袖中的手指攥紧,沈昭面色不虞,仍立在门槛内,滴水未沾,“陆爱卿到底多大的要事?”


    陆衍不答,反而抬手,替沈昭拂去肩头被风吹进来的一瓣海棠,动作极轻,指尖有意无意擦过沈昭微凉的耳垂。


    沈昭下意识后退半步,避开他的手,烛影一晃,露出她藏在袖里的匕首寒光。


    陆衍目光落在匕首上,唇角笑意不减反增,他微微附身,凑近了些,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愉悦,“原来陛下也在等臣。”


    沈昭蹙眉,暗自收了匕首,对他这副轻佻的模样很是不悦,“陆爱卿,你似乎逾矩了。”


    陆衍对沈昭的斥责不以为意,他不进殿,侧身让开半步,露出身后被雨水浸透的一条乌木盒,“陛下,臣深夜造访,是来献礼。”


    沈昭眉梢蹙得更紧,“献礼?为何要献礼?”


    陆衍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些哑,“陛下,若臣没记错,几日后陛下要行冠礼。”


    他眉眼带笑,“臣自然是来献的生辰贺礼。”


    沈昭神色不变,“什么生辰贺礼要此刻来送?摄政王难道不知,任何人不得深更半夜无召入宫?”


    陆衍笑意微敛,眼尾微微下垂,一副被伤了心的模样,“陛下这话真是让臣伤心啊,臣是刚得到这宝贝,便喜不自胜地入了宫,倒是忘了宫里还有这个规矩。”


    字字为她着想,字字僭越,字字是假。沈昭心想。


    沈昭抿紧嘴唇,沉默片刻,轻声开口,“倒是朕错怪了陆爱卿。”


    袖中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但她仍是面无表情。


    陆衍一副大度宽容的样子,笑得毫无心理负担,“陛下也是年纪尚小,才不明白臣对陛下的一片真心。”


    他随手掀开乌木盒盖,里面是一柄极漂亮的短刀,安静地卧在软丝上。


    刀刃寒光锋利,刃面上浮现细碎的冰裂纹,如银河乍泻,刀柄上雕着繁琐的纹路,弯曲的线条勾勒出盘旋的龙,柄尾还缀了一条红缨。


    显而易见,华丽的刀身下,是削铁如泥的锋芒。


    陆衍取出刀,随手扔了盒子,为沈昭双手奉上,“陛下,此刀名为‘照夜’,与陛下极其相衬,是臣送予陛下的生辰贺礼。”


    沈昭垂眸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短刀,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冷声反问,“摄政王深夜送刀,是提醒朕……刀在你手?”


    陆衍轻笑,忽地反手抽刀,手一收,刀尖便对准自己胸口,“也可以在臣心口,只要陛下开口。”


    繁密的雨声忽然停了,檐角最后一串水珠砸在青砖上,碎得无声。


    沈昭没接刀,也没退一步,只是抬眼,那双浅棕色的凤眼被烛火映得极亮,像是要将人烧穿。


    “陆衍,”她声音低而稳,一字一顿,“你若真想死,朕可以成全你。”


    话虽狠,袖口却微颤,尾音也有些不稳。


    陆衍看得分明,眼底笑意更深,他指尖一转,刀便贴上自己颈侧,锋刃立刻压出一道血线。


    “臣这条命一直都是陛下的。”他声音很轻,语速慢得像钝刀子磨肉,“只是……”


    血珠顺着刀脊滚落,滴在两人之间的青砖缝里,沈昭垂眸看去,像一粒朱砂痣。


    “只是臣若死了,明日早朝,便没人替陛下挡‘冠礼验身’这一局。”


    沈昭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冠礼前三日,礼部会呈“起居注”,验看皇帝龙体“有无残缺”。


    一旦被发现是女儿身……


    沈昭指尖蓦地收紧,掐痕更深,几乎要掐断自己掌心。


    陆衍似叹似笑,声音压到只剩他们二人能够听见,“臣送刀,是想告诉陛下……”


    “这世上还有一把刀,悬在所有人头上。”


    他忽然收刀,反腕一抛,短刀划出一道银弧,稳稳钉入殿门,刀尾红缨被风扬起,像一簇火。


    陆衍后退半步,雨水顺着衣摆滴落,砸在靴面上。


    “等陛下想好了,再告诉臣,是要臣的命,还是……要臣的刀。”


    他转身,衣袍鸦黑,扬起的弧度像夜枭振翅。


    一步、两步,即将踏出灯影,踏入黑夜。


    沈昭忽然开口,声音极冷,“站住。”


    陆衍停步,却没回头。


    身后传来极轻的“呛啷”一声,沈昭亲自拔下了插在殿门上的刀。


    “刀,朕要了。”


    沈昭的声音像冰刃划过瓷面,冷得人发颤,但陆衍却是笑得更加肆意。


    “明日卯时,朕要在乾清门看见你,穿朝服,随朕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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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昭的“朝服”二字,念的更重些。


    陆衍终于回头,眼底翻涌着晦暗的光,良久,他低笑一声,躬身行礼,声音哑得发狠,“陛下有令,臣,遵旨。”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沈昭,那一眼里,全然没有臣子的恭顺,倒像是某种盯准了猎物的兽类。


    陆衍走后,未央宫门再次阖上,黄铜锁舌发出“咔哒”一声,把风雨紧紧关在门外。


    殿内只余一盏青釉行灯,灯芯被方才的狂风压得极低,奄奄一息地跳。


    沈昭背抵着门,呼吸急促混乱,指骨因攥刀而发白,血从方才掐破的掌心滑下,顺着照夜的刀脊蜿蜒,添了一道赤色暗纹。


    她深吸一口气,把刀横在眼前。


    刀面映出少年帝王苍白的脸,也映出自己微微发抖的嘴唇。


    “冠礼……验身……”


    这四个字在舌尖滚过,冷得发苦发涩。


    忽然,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


    沈昭猛地回神,随手脱了见陆衍前仓促穿上的外袍,用力掷在案上。


    她攥紧照夜刀柄,忽然扔了刀,低低笑了一声,笑声短促。


    “好一个生辰贺礼。”


    话落,她扯开玉腰带,身上只着一件素色单衣,赤足走向屏风后的汤池。


    热水早已备好,蒸腾的雾气裹上来,水汽氤氲。


    沈昭整个人沉进水里,仰起白净的脸,疲惫地叹了口气。


    灯火在水面碎成万点金星,她却在幽微的光里看见陆衍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眼尾缀着那枚泪痣。


    “臣若死了,便没人替陛下挡‘冠礼验身’这一局。”


    哗啦!


    她猛地从水中起身,带起一阵水声,呼吸紊乱。


    水珠顺着锁骨滚落,在胸口处被束胸的白绫截住,那里缠着厚重的裹布,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也不敢松懈。


    沈昭抬手抚过裹布边缘,指下骨肉微微发疼。


    “还有三天。”


    短短三天后,便是正式的冠礼。


    微晃的灯影里,她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晦涩难安。


    “陆衍,你的命,朕会亲手取。”


    殿内灯影斜照,铜镜里映出两道身影。


    沈昭阖眼散发,沉璧单膝跪在侧后,手里托着一方干布,为她擦拭湿发。


    沉璧是她母后为她培养的暗卫,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是为数不多知她女子身份的人之一。


    乳母,沉璧,还有她自己……但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陆衍。


    一想到陆衍,沈昭心里便压不住烦躁,她想不通,陆衍如何知道她女扮男装,明明她数年如一日地如履薄冰,从未出过差错。


    沉璧手上动作未停,低声问道,“陛下,您真的信陆衍的话?”


    沈昭把湿发拢到肩前,水珠沿锁骨滑进裹胸白绫,冷得她微微抽气。


    “自然不信,朕又不傻。”她声音沙哑,“但朕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沉璧抬眼,看着沈昭满是疲惫的脸,沉默下来。


    沈昭冷笑,指尖轻点着床榻,“朕从未寄希望于他,朕也不会坐以待毙。”


    “沉璧,或许这有些为难你,但朕没别的办法了。若陆衍到时候要说些不该说的,哪怕是朝堂之上,也要用尽一切办法……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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