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把这几块鱼肉端去给乌啼和山君。”
顾明姝夹起碗里没动过的鲈鱼,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寻常事。
“是。”知夏利落应下,带上门时还特意看了眼两人,总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她可不想多待虽然王爷表面看上去总带着一抹笑意。
可她待久了总觉得阴森森的!
门“咔嗒”合上的瞬间,顾明姝脸上那层强装的镇定终于绷不住,指尖微微发颤。
她端起桌上的鲫鱼汤,轻轻推到容烬面前,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妾身想要的,不过是做个真正的奕王妃。”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看上去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与早上那个打压下人手段了得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容烬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忽然低笑出声,轮椅往前挪了半寸,语气里带着点戏谑,
“倒是本王疏忽了。身体不便,新婚夜不能让王妃同其他妻子名正言顺,难怪要委屈了。”
“不是的!”顾明姝猛地抬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被泼了层胭脂,“王爷别误会,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她越急越说不清楚,手忙脚乱地想解释,却见容烬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点戏谑里,竟藏着几分难得的温和。
容烬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道:“陈伯手里有库房的副钥匙,改日本王让他给你送来。”
顾明姝一愣。
没等她回神,容烬已经离开了。
这一顿饭吃得极其的累,顾明姝总算是见识到容烬这个老狐狸精的厉害了。
吃得太饱了,顾明姝有点犯困。
她往摇椅上一瘫,往嘴里塞了颗葡萄,酸得眯起眼。
难怪这人能在九子夺嫡里杀出重围,光是这份不动声色的算计,就够陆铮学十年的。
她不经回忆着容烬的结局,以及容烬是个怎样的存在。
边境屡遭蛮人侵犯容烬就到元恒帝面前自荐,领兵亲征北塞,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换来了靖晏国十年太平。
可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啧。”顾明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医书往脸上一盖。
想不通就不想了,她也不在乎他的秘密,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阳光暖融融的,书页被风轻轻吹起不知翻了多少页。
她好像回到了五岁那年,白姨娘正坐在窗前给她梳辫子,素白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头顶,鬓边的银簪闪着柔光。
“阿姝要好好的。”娘亲的声音温温柔柔,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顾明姝扑过去抱住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前世她以为陆铮是救赎,可结果跌进了更深的深渊。
只有在梦里,才能再闻见娘亲衣襟上的兰花香......
“喵呜~”
毛茸茸的东西蹭着她的脸颊,带着点湿意。
顾明姝猛地睁眼,山君正蹲在她胸口,尾巴甩得欢实。
“你这小猫。”她笑着揉了揉山君的脑袋,心里那点怅然散了大半。
“小姐,白刃大人来了。”知夏掀帘进来。
顾明姝拎着山君放到地上,紧接着理了理裙摆,“让他进来吧。”
白刃领着人站在院中央,白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脸上没半点表情,像块捂不热的寒冰。
他冲顾明姝略一点头,声音比风还冷:“王爷吩咐,让王妃挑几个合用的。”
十来个奴婢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喘。
人牙子搓着手想上前讨好,被白刃一个眼刀扫过去,顿时讪讪地闭了嘴。
顾明姝坐在廊下,指尖捻着片落叶,目光慢悠悠扫过众人。
大多是垂着眼不敢抬头的,要么怯生生喊“奴婢听话”,要么忙着说自家多苦多惨,唯独队伍末尾那个,站得笔直。
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女,个子不高,倒是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粗布裙裤洗得发白,露出的小臂上全是新旧交叠的疤,有的像鞭痕,有的像烫伤,却没半分遮掩。
她没看顾明姝,也没看旁人,只盯着地面一块凸起的青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警惕得像只被围猎的孤狼。
山君忽然从顾明姝脚边窜出去,对着那女子哈了哈气。
她眼皮都没抬,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寸,避开了猫爪。
“你,”顾明姝终于开口,“抬起头。”
女子缓缓抬眼,目光撞过来,没半分谄媚,只有防备,像把没开刃的刀,钝却硬。
“有名字?”顾明姝问。
她抿着唇,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家里人呢?”
“死了。”
“怎么被卖的?”
“饿。”
三个字,硬邦邦的,没多余的话,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旁边的老仆妇急了,扯着嗓子喊:“王妃别要她!这丫头是个犟种,在人牙子那儿打跑过三个看守,谁都管不住!”
女子没回头,只指尖悄悄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顾明姝忽然笑了,对知夏抬了抬下巴。
知夏会意拎出个钱袋,倒出银子往石桌上一放,声音清脆:
“家里有急难的,拿了银子走。想留下的,站这边。”
奴婢们一阵骚动,谁不知道这王府是个什么地儿!
寻常人家她们都伺候不来,如今有白拿的银子,她们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大半人抓了银子磕头谢恩,跑得比兔子还快。
人牙子急得跳脚:“王妃!这不合规矩!”
白刃冷冷瞥他,刀刃马上架到人牙子脖颈上。
“王爷的规矩,就是王妃的规矩。”
人牙子瞬间噤声,内心:行行行就你清高。
院子里只剩那无名女子和一个想留下的丫鬟。
顾明姝看向那女子:“他们说你犟,说你野。”
她没说话,只抬眼,眼底的警惕淡了些,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在等一个判决。
“我这儿正好缺个野地。”顾明姝站起身,踢了踢脚边的落叶,“从今天起,你就叫狸君。
跟着我,有肉吃,有刀使,没人再敢轻贱了你。
但你得记住——”
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低,却带着锋芒,“我的刀,只砍敌人。要是......”
狸君突然跪下,额头抵着青砖,声音第一次带了点起伏:“奴是您的人。”
顾明姝满意地勾了勾唇。
转头看白刃时,见他眼神里竟难得带了点诧异——大概没料到她会挑这么个“刺头”。
“你呢?”顾明姝转头看向另一个。
另一个丫鬟可来劲了,马上欣喜地说,“奴婢叫杏儿,以前就在王府里办差!”
顾明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白刃,嘴里喃喃了两句杏儿。
“白刃大人还有事?”半晌,她含着笑意扬声问。
“属下告退!”白刃撇开目光,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带着人牙子走了。
山君变脸似的蹭蹭狸君。
“知夏你带狸君、杏儿下去换身合身的衣裳。”
“是。”
杏儿跟在身后,回头看了眼芙蕖苑,露出抹得意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