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傅晚棠与沈遇站在一条更显幽深的巷口,巷口上方一块半朽的木牌在月光下依稀可辨“泥鳅巷”三字。
一股阴冷的风打着旋儿从巷子深处卷出,吹得人衣袂翻飞,后颈寒毛倒竖。
“沈兄,”傅晚棠侧头看了一眼沈遇,“我看你脸色实在不好,要不……你还是改日白天再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
傅晚棠是真心想把这“累赘”劝走。有他在侧,自己行动多有不便,处处掣肘。
没想到沈遇深吸一口气却道:“小棠姑娘此言差矣!丈夫立于世,当重然诺!既言探明虚实,岂能因区区……区区风吹草动便畏葸不前?此非丈夫所为!”
傅晚棠嘴角微微抽动,区区风吹草动……是谁在瓦砾巷左一个小棠姑娘右一个小棠姑娘…..这书生的嘴是真硬啊…..
傅晚棠挑了挑眉:“沈兄,大丈夫亦能屈能伸。明知不可为而强为,智者不为也!子曰……”
“来都来了!”沈遇打断她,“小棠姑娘,来都来了,岂有不探之理?”
傅晚棠一噎,哑然失笑。是啊,人这一生有多少事是栽在这“来都来了”四个字上的。她便不再多言,总归如遇十分凶险之事,她自会出手。
二人终一起抬步,踏入泥鳅巷口。
巷内比外面更显逼仄压抑,更前方一处已有坍塌。脚下泥土湿滑黏腻,深一脚浅一脚。头顶的天空被切割成窄窄的一线,几点疏星黯淡无光。几丛月光下看不出颜色的野草从墙根和碎裂的砖缝里钻出。
才往里走了七八步,尚未深入。
“踏……踏……踏…..”
那声音来了!
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仿佛就在身后二尺之余,不疾不徐步步相随。脚步落下的节奏,竟与二人迈步的间隔严丝合缝,人走它响,人停它止。
几乎同时,一股更阴寒的风贴着地面卷来,掠过两人的脚踝,盘旋缠绕上两人的小腿,寒意透骨。
傅晚棠凭这风便知此地有异。
这风与风也有不同。寻常之风,或春日暖煦或含冬雪凛冽,纵有寒凉,亦是天地自然流转之气,是为“活风”。又如瓦砾巷鬼打墙时所遇,风如陷泥沼徘徊不前,凝滞成结沉闷腐朽,那是淤积所成的“死风”。而此刻脚下这股分明是从巷口外灌入的活风,却在穿行巷道时沾染阴气,以致吹至人身阴冷彻骨,寒毛倒立,是为“阴风”。
沈遇显然也听到了那脚步声,但他这次没有喊“小棠姑娘”,而是深吸了口气,朗声诵起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他背书的气韵略显不足,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抑扬顿挫,在这死寂幽深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但傅晚棠并不讨厌。她想,原来生得好看,声音悦耳,兼之病弱之人是真能在人际往来中占些便宜的,若换个傅晚棠看不顺眼的在此,她多半只肯赏他“闭嘴”二字。
两人又往前挪了十几步。四下里除了沈遇愈发枯涩的背书声,与落后脚跟几步的滞重“踏踏”声,再无旁响。直教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沈遇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下去,仿佛再难自欺:“小……小棠姑娘,你,你可听见了么?”他不敢回头,目光死死盯在前方。
“嗯。”傅晚棠亦未回头。寻常阴煞多是天地间浊阴郁结而成的,无形无质,惑乱五感,所能制造幻境已是极限,正如瓦砾巷鬼打墙。
但泥鳅巷却不同。
可发声即有灵体。有灵体者有灵识,乃浊阴纳执念而成,玄门称之为幽灵。幽灵分善恶,无害人之心者称之为游魂,有害人之心者称为怨灵。二者活动范围皆受限。
据说脚步声只在泥鳅巷出现,既然范围有限那确实是幽灵没错了。但,是游魂还是怨灵却未可知。
“接着往前走吧。”傅晚棠低声道。此刻她身上唯余几枚应急铜钱,艾草包与桃木簪,这幽灵其一无法定善恶,其二若当真是怨灵,对付起来也绝非易事,须得明日带齐吃饭的家伙再做打算。
况且沈遇这书生已是惊弓之鸟,面色惨白如缟,谁知是先被怨灵搞死,还是先将自己吓死。
沈遇跟着挪动脚步,那“踏踏”声如附骨之疽依旧缀于身后。又走了几步,他突然猛地一个转身,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幽暗巷道大喝一声:“呔!何方贼人!给我现身!”
这一声断喝在寂静的巷子里悠悠回荡,惊得墙头几只夜栖的乌鸦“呱呱”怪叫着扑棱棱飞起。贼人没吓出来,倒把傅晚棠惊得心头一跳。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紧接着,不知沈遇又想到了什么,自己“啊!”地一声惊叫起来,脚下踉跄着连退几步,差点绊倒。
傅晚棠没好气地道:“你叫什么!”
沈遇惊魂未定:“小……小棠姑娘你……你不是知道,沈某自是姓沈名遇,字……”
傅晚棠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是问你大喊大叫什么!”
“我……我本想着是不是有贼人跟在你我二人身后,藏头露尾意图不轨!我想,我想趁其不备,断喝一声,吓他一吓,好让其惊慌失措,露出马脚来!”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合情合理,只可惜效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傅晚棠无奈叹了口气,心道:此地马脚是没有的,鬼脚怕是有两只。
傅晚棠耐着性子又问:“那你后面又惊叫什么?”
沈遇叹了口气:“只是沈某发现除了你我,此巷也并无可容人藏身之处,说明……说明并无歹人……”
“没有歹人却有脚步声,说明有……有……”那个“鬼”字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傅晚棠看他如此害怕,本欲让他走在前头,谁知话还未及出口,沈遇却抢先一步道:“小棠姑娘,你走前面吧,沈某殿后。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带七尺之剑,立不世之功。虽无剑在手,然护持女子周全,亦是男儿本分。小棠姑娘你是女子,若真有危险,你只管快跑,不必管沈某。”
傅晚棠脚步一顿。先前他便提过殿后之事,她那时只当是他阴阳怪气之语,没想到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她心头一时百味杂陈,既感动又生气。感动于这书呆子在这紧要关头还记得殿后之事,又为他张口闭口“女子男子”之论而气恼。自己劈瓦片还比他多三块呢!不,是四块!他竟敢小觑女子!
傅晚棠心下一转,计上心头。这巷子底细不明,反正已打定主意明日带齐家伙再来,今日实在没必要同这书生一起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她狡黠一笑对沈遇道:“沈兄,你我打个赌如何?”
沈遇看她这时竟然在笑,茫然问她:“如何?
“简单!”傅晚棠一指巷口方向,“你我比谁先跑出这泥鳅巷!你先出便是你赢,我先出便是我赢!”
沈遇愣了一下,然后犹豫道:“这……这不好吧?沈某毕竟为男子,虽从小体弱,可这一时间强行前奔……未必就一定会输给小棠姑娘。”
傅晚棠没想到这病秧子书生还挺有自信,本想激将一下让他跑快点,这下倒真被激出了几分好胜心,劈瓦片你比不过,跑步我还能输你?
她当即柳眉一挑,就准备摩拳擦掌。
谁知沈遇下一句却是:“不赌!”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赌博之事,非君子所为!”
“你——!”傅晚棠气结,一口气差点噎住。她想了一会故意拖长了调子:“哦?不赌啊……那算了。本来嘛,谁赢了便得一两银子……”
话音未落,沈遇便咳嗽了一声:“咳咳,沈某又想了一下,既然小棠姑娘盛情相邀,偶尔小赌怡情也是可以有的。”
这么快就把子曾经曰过的给忘了,果然是个贪财的!傅晚棠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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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不信了,自己还能输给这风吹就倒的文弱书生?!
“准备——”傅晚棠故意拉长了声音,巷子里死寂一片,因他俩停了下来,那如影随形的“踏踏”声也不再响起。
“跑!”
傅晚棠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她身手本就敏捷,此刻好胜心起,更是拿出了狠劲,足下生风,泥路在她脚下飞快倒退。她甚至还有余暇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让她心头一跳!
只见沈遇那书生,哪里还有半分病弱书生的样子!他脸色煞白,嘴唇紧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巷口。他跑得毫无章法,宽大的儒袍下摆胡乱翻飞,几次差点绊倒自己,可他愣是像被鬼撵着一样,好吧,虽然真的在被鬼撵着……跌跌撞撞的爆发出了与他那单薄身板绝不相称的速度,直直地朝着巷口撞去。
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傅晚棠心中大骇!这,这就是对一两银子的炽热渴望吗!
傅晚棠惊愕之下,脚下一缓。她暗骂一声,立刻收敛心神,全力冲刺。
两人几乎是并驾齐驱,巷口越来越近!身后的“踏踏”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奔惊扰了一瞬,节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随即也变得急促起来,紧紧咬了上来!
就在傅晚棠以为自己能抢先半个身位冲出去时,旁边沈遇像是一阵风整个人向前一个猛扑,竟然以极其狼狈的姿态抢先自己一步先出了巷口!
傅晚棠紧随其后冲出巷口,站定身形,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剧烈咳嗽喘息的沈遇。
傅晚棠看他如此难受,本想假装不在意输赢,先关心一下他身体,可别真跑出人命,还没走近就听沈遇气喘吁吁:“小,小棠姑娘,愿,愿赌服输……咳咳……”
咳死你算了!傅晚棠掏出一粒小碎银扔到他手上。
她没好气道:“出来了!回去罢!”
沈遇一愣,他也不傻,随即就明白了傅晚棠的用意。他边喘边笑:“哈哈,这就出来了!畅快!”他又朝傅晚棠拱了拱手:“多谢小棠姑娘了。”
傅晚棠表面潇洒的随意点了下头,心里却哼了一声:多谢小棠姑娘了,怎不见把小棠姑娘的一两银子还回来!
既出来了,两人便准备回沈宅。回程路上,两人话不多,沈遇应是还在平复快跑后的心绪。傅晚棠一边在和自己生气一边也沉浸在最近的一系事里。
绝煞凶卦,沈宅寂园,瓦砾巷鬼打墙,巷口黑猫,泥鳅巷幽灵……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她叹了一口气。
两人在沈宅前岔路口分道而行,沈遇与她道别。他需绕去偏门回宅,而傅晚棠自然还是翻墙。
傅晚棠轻车熟路的摸到早间翻墙的地方,利落地攀上墙头跳了下去。墙内厢房窗扉紧闭,也无灯火,显然沈遇还未到家。
“翻墙就是省事。”傅晚棠嘀咕一声,拍了拍手掌,没入沈宅后院的阴影里摸黑回到海棠院。
刚推开房门,里间立刻传来彩如紧张的低声:“谁?!”
“是我。”傅晚棠应道。
彩如擎着一盏小油灯从耳房快步出来,见果真是傅晚棠,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太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这都戌时三刻了!奴婢担心得坐立不安,又不敢声张,生怕您在外面……”
傅晚棠看她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心中微暖,便道:“无事,就是路上耽搁了。今日可有人来寻我?”
彩如忙道:“有的有的。中午的时候二太太屋里的屏儿姑娘来过,说是二太太请您过去一道用午饭。奴婢就按您交代的同她说了,屏儿姑娘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没多说什么。”
傅晚棠点点头:“做得很好。以后若再有人问起,就说我喜静,以后饭食都在自己院里用,不必再来请了。”
彩如连连点头应下,傅晚棠与她分食了今日买的酥酪,彩如这才一步三回头退回了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