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吗?”
“嘘,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门好像被轻轻打开了,一束光线透进来,队友在门口压低声音说话。
程意翻了个身,朦胧的意识扯着他,让他往下坠。
持续的低热让他浑身出了汗,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下意识拽了拽衣角,坐起身来,想要把衣服脱掉。
混乱当中,口袋里面掉出来一个盒子。
程意睁开迷糊的眼睛,伸手打开了那个小小的盒子,质感粗糙得像报纸。
这是什么?
“点燃一根火柴,你就可以回到过去。”
“每次可以停留十分钟的时间。”
“每个场景,只能回去一次。”
莫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程意看了看黑黢黢的房间,只有门缝透了点微光进来。
他按着微微胀痛的额角,怀疑是自己脑袋出了问题。
打开了房间里面的灯,火柴盒没有消失。
他拿起来仔细一看,里面只有三根火柴,安静地躺在盒子里面。
是谁的恶作剧吗?
手机的微信消息零零碎碎的,领队嘱咐他睡前记得吃药,好好休息。
队友说给他带了夜宵,放在了训练室里面。
没有人提到火柴的事情。
明天就是总决赛了,他真的疯了吗,居然出现了幻听。
居然真的想......点燃这三根火柴。
可是心底好像有一道声音在说,试一试吧。
十分钟的时间,就先点燃一根,不会怎么样的。
“砰!”
微弱的火光亮起,程意安静地看着手中的火柴,纯黑的眼睛里面有着懵懂的好奇。
“第一根,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程意张了张嘴,低烧让他的体力耗尽,嘴唇上起了干燥的皮。
然而心里面的念头 却无比清晰。
他想回到的时间是——
“三、二、一......”
他眨了眨眼,头晕目眩到几乎站不起来。
“程意,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们的彩排还没结束啊。”
青涩又熟悉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肩膀被人拍了拍,程意缓了缓神,慢慢地抬起头。
叶峤南站在他旁边,身上是干干净净的队服,几乎没什么赞助的商标,手上还拿着比赛专用的黑色耳机。
“马上就要去彩排捧杯的环节了,这你都睡得着?”
他挑了挑眉,大拇指往后指了指。
眉眼里面是没有褪去的少年气,脸上还有微微鼓起的脸颊肉,是小狼的幼年形态,一股意气风发的轻狂劲儿。
选手座位不远处的正中间,是高高的奖杯台。
每个职业选手梦寐以求的至高荣誉,就稳稳地伫立在上方,闪烁着光辉。
每次总决赛的前一天,都要彩排捧杯的过程。
程意慢慢站起来,他选择点燃第一根火柴,回到了他们的第一次总决赛。
半小时的时间,能改变他们明天遗憾落败的结局吗?
他不知道。
过去的队友们嘻嘻哈哈地围在奖杯旁边打闹,他腼腆地站在旁边,把手搭在了奖杯的一端。
忽然有点愧疚。
他回到了这个时候,那过去的他,是不是就感受不到触碰奖杯的感觉了?
可是他又很想见第一次决赛的叶峤南一面。
不是巅峰期势不可挡的常胜野王,不是承担了队长责任后咬牙坚强的叶峤南,也不是退役后更加成熟体面的他。
而是最初让他心动的,被誉为天才新人,自信又无忧无虑的叶峤南。
虽然这样的选择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他的视线始终无法从那个人身上移开。
彩排结束后,换了另一支队伍上来熟悉流程。
他们一同在休息室等待回程的车。
“你今天怎么格外的安静,是不是太紧张了?”
叶峤南拎着汽水罐坐在了他旁边,用冰爽的罐身贴了贴他的脸,看程意被激得往后靠了一下,才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打起精神,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决赛,要好好对待啊。”
叶峤南故作深沉的语气,把旁边的队友都逗乐了。
“是是是,车还没到,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队友跳起来,陆陆续续出了门。
程意一把抓住了叶峤南的衣摆,无声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吗?”
叶峤南有些疑惑,但还是摆摆手,让队友先走,自己弯腰凑到了他旁边,一副倾听的姿态。
你知道明天我们会输吗?
知道我们会在下一次决赛夺冠并且相爱吗?
知道......我不是过去的我吗?
最终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伸出手,闭上眼睛。
一个很轻的,不敢用力的拥抱。
透过最初的队服,再次感受了对方的温度。
倒计时在他耳边响起,十分钟太短了,短到他只能抓住这一瞬间的记忆。
盒子里面还剩下两根火柴。
手机上的显示屏记录着时间,刚好过去了十分钟。
他起身,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找出来一张拍立得合照,是后来拿下冠军时和奖杯的合影。
他捏着这张拍立得,放在了衣服口袋里面。
又点燃了第二根火柴。
“咳咳,小意,别站在窗边了,冷。”
程意蓦然回头,眼眶酸涩,泪水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他咬了咬嘴唇,换上微笑,快步走到病床旁边,扶起了艰难撑着身体的老人。
“爷爷,您想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不用自己这么麻烦的。”
好久不见。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
“我还有力气,喝口水总不成问题。”
这场病来得突然,往日身体健朗的爷爷,住院半个月的时间,就瘦削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最开始的时候,家里面的亲戚都瞒着程意,说是怕影响他训练。
等到他收到消息的时候,见到最熟悉的亲人整日躺在病床上,那一瞬间的崩溃,至今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摸了摸口袋,衣服里面贴身放着拍立得。
“你这次请了几天假啊,要是时间紧,就回去训练吧,你们成绩好了,我也就放心了,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皱巴巴的手掌握着纸杯,颤颤巍巍的。
程意心里难受得紧。
他摇摇头,把拍立得拿出来,生平第一次对爷爷撒了谎:“这个赛季已经结束了,这是我拿的冠军。”
“是吗?拿了冠军啊?”
爷爷以为自己病得昏头了,都记不清时间了,接过拍立得一看,金灿灿的奖杯旁边正是难得大笑的程意。
“是的爷爷,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程意坐在床边,把他后来的职业规划都跟爷爷说了一遍。
说自己想一直拿冠军,想一直留在赛场上,想争取进入国家队参加最高赛事,想在退役后转型当教练,让更多人见到电竞的魅力。
说着说着,过去和未来的界限都模糊起来。
他下意识把自己成为队长以后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看见爷爷安静聆听的样子,才咬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