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暑假，被圈养了一学期的中小学生出了校门就像是摆脱了束缚的野马，在这个城市到处撒欢。
南知刚找了个位置坐下，旁边就传来一阵尖锐高亢的童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
旁边是一群出来聚餐的小学生，此刻正围着桌上的奶油蛋糕唱着生日快乐歌，看来是在给某个同学过生日。
歌声高亢不绝，堪比义勇军进行曲的效果，那歌词甚至不是唱出来的，而是喊出来的。
南知眉心忍不住皱紧，这些声音快要让她耳鸣。
孟献扫过她表情，心下好笑，但却摆出一副正经脸，凑近道：“怎么，你也想加入他们，跟他们一起过生日？”
南知抬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厌烦不言而喻。
孟献佯装没有看到，还在假模假式地说：“害怕被小学生拒绝？应该不会吧，你长这么好看，他们看在脸的份上，也会分你一块蛋糕。”
话音刚落，邻桌的生日快乐歌终于到了尾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此起彼伏的鼓掌声，以及夹杂在鼓掌声中响彻天花板的“切蛋糕了！”
南知揉了揉眉心，努力忽略旁边的噪音，“这家餐厅为什么没有包厢？”
孟献揭过一页菜单，视线将上面的菜品一一扫过，悠声道：“小姐，我不是餐厅老板。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
南知说：“那换一家有包厢的餐厅。”
她说着，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孟献伸手拦住她，叹气，“我们刚才一路走过来，只有这家餐厅还有位置。”
南知冷声道：“那就不吃了。”
南知说完再次抬脚，却和迎面而来的人猝不及防撞上。
那人手上有水渍，南知的胸口传来一片凉意，连衣裙被那人充当了擦手巾。
南知低头看向胸前的水痕，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连皮带骨的，把整个身体都放到消毒柜里转一圈。
撞到她的是个小男孩，看到南知冷冰冰的脸，不由后退了一步，呐呐道：“对不起……”
接着又看到了顺势起身的孟献，目光顿住，忽然不再做声。
南知并不搭理那声抱歉，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接过孟献递来的纸巾，朝胸口污渍擦去。
可水渍并没有被擦干，相反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扩大。
那一滩深色痕迹在淡色的连衣裙上极其明显。
孟献见她脸色越来越冷，手上擦拭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终于看不下去，抓住她的手。
“别擦了，吃完饭，我带你去买一条新裙子。”
南知手里的纸巾被孟献扔掉，整个人又重新被按在了椅子上。
“先吃饭，你肚子不饿吗？”
南知情绪不高，低声说：“不饿。”
孟献朝远处的服务员招了下手，坦然说：“我饿了。”
服务员很快过来，记录下孟献点的菜品，很快离去。
等服务员走后，孟献察觉到旁边还有一道障碍物，刚才撞了南知的那个小孩还没有走人。
孟献刚刚只顾得上南知，都没注意到那小孩长什么样子。
此刻笑看过去，调侃道：“你怎么还不走，小心待会赔钱……”
话刚说完，视线和那男孩的目光撞上，瞬间怔住。
那男孩和他对视片刻，然后默不作声地偏开目光。
邻桌的同伴见男孩站在原地，开始叫他的名字，“孟越洋，你还站在那干嘛！蛋糕就剩最后一块了，还不快来！”
他们刚才只顾着吃蛋糕，并没有注意到孟越洋和南知发生的意外事故。
孟越洋应了一声，然后朝同伴们走过去。
只不过没走两步，就被孟献拦住。
“孟越洋。”孟献回过神，叫他的名字，笑着问，“见了哥哥，怎么都不叫人。”
孟越洋对上他的笑脸，沉默片刻，有些不自然地喊了声：“哥哥。”
孟越洋是在孟献住进南家后的第一年出生的，兄弟俩差了七岁。
年龄相差太大的两个人本来就有距离，再加上孟献常年住在南家，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再回去。
况且头几年，就算孟献回家，孟越洋也只是一个窝在襁褓里的婴儿，不会说话，也不认识人，就算孟献想要亲近这个唯一的弟弟，孟越洋也没空搭理他。
他只会吃了睡，睡了吃，人事不懂，懵懂无知。
等后来，孟越洋长大了能记事的时候，孟献却因繁重的学业很少再回孟家。
是以，这两人虽是明面上的亲兄弟，但却比一般的普通亲戚还要疏离。
孟献看了眼邻桌那群朝这边偷偷看过来的小学生，笑着说：“来给你同学过生日啊？”
孟越洋坐在他身边，模样有些拘谨，点头说：“嗯，今天是我们班的赵希杰生日。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专门过来给他过生日。”
孟献指尖敲了敲桌面，指着旁边的小蛋糕，笑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吃好朋友分给你的蛋糕。”
孟越洋拿起塑料叉子，切下一块蛋糕，正要塞进嘴里，却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将那块蛋糕递给孟献。
“哥，你吃蛋糕吗？”
孟献瞥了眼那块蛋糕，摇头拒绝，“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两个人的对话宛如人机，毫无情绪起伏。
孟献也像是忽然拥有了温良恭俭让的美好品德，既没有插科打诨，也没有随性肆意，仿佛突然就懂得了礼貌客气这几个字该怎么写。
南知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孟献接收到她这一眼，忽然挑眉，恶趣味问道：“怎么，你想吃啊？”
刚把蛋糕塞进嘴里的孟越洋：“……”
孟越洋赶紧把叉子从嘴巴里用力抽出来，将剩下的蛋糕推向南知，热情道：“姐姐，你吃……”
南知扫过他手上那根塑料叉，没有吃干净的奶油黏在上面，斑驳不堪。
南知克制着，硬生生移开视线，冷声说：“不吃。”
孟越洋碰了个冷钉子，神色讪讪，眉宇间有些无助，忍不住看向孟献。
“哥……”
孟献以指抵唇，因为南知的反应，他没忍住勾起了唇。
清了清嗓，孟献一本正经地敷衍道：“她不吃你吃。”
一顿饭吃到中途，孟越洋实在受不了桌上的诡异气氛。
尤其是南知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让孟越洋忍不住抖了三抖，蛋糕塞进嘴里都尝不出是什么味道。
等到邻桌的小伙伴开始拆礼物，孟越洋终于找准时机跳下椅子，准备开溜，“哥，我要去给朋友送礼物，我先走了。”
孟献将手上剥好的虾仁放到南知面前的碟子中，然后让他等下。
“你给同学买完礼物，身上应该没什么钱了吧。”孟献从兜里掏出几张鲜红的钞票，递给他，“拿着自己花，买零食买玩具都行。”
孟越洋看着那几张红彤彤的纸币，摇头道：“不用了。”
孟献见他不接，不由分说直接塞进他上衣口袋，“装着吧。”
孟越洋还想再拒绝，但孟献不给他机会，塞完钱，就开始赶他走人，“跟你同学玩去吧！”
“……”
小学生们好不容易借生日的机会在外面庆祝一番，在餐厅玩了好久都舍不得离开。
等孟献和南知吃完饭，又买完衣服回来，孟越洋和他的同学又开始用电话手表兴致勃勃地拍照。
孟献看着里面的小学生，说道：“你先做老白的车回家吧。”
南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孟越洋身上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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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出自某个奢侈大牌，手上的电话手表也是最新款的。
孟献给孟越洋的那几张零花钱，连孟越洋脚上穿的鞋都买不下。
南知看着孟越洋，忽然想起孟献小时候连件干净的衣服都没有。
孟献的父母将第一个儿子送走后，才有了精力和财富养育第二个孩子。
并且，第二个孩子被他们养育地极好。
没有伤疤，没有流血，没有不堪和窘迫。
南知往出走了一段路后，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孟献靠在餐厅外墙上，低头刷着手机，身形慵懒，像是永远找不到脊椎。
南知忽然很想问他后悔吗。
后悔当年走进南家的大门吗？
后悔以自己的一生为代价来换取钱财吗？
尤其是在看到孟越洋以后。
可她最终没有问。
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毕竟孟献当时没有说不的权利。
而她本人，是这场交易的最大获利者。
孟献没有将孟越洋送进家里，等孟越洋走进小区大门，他就转身走了。
均价每平米十多万的小区，就连周边环境都清幽雅致许多，顺带着公交车站的位置也很遥远。
二十分钟后，等孟献终于走到公交站，许芳华的电话打了过来。
“阿献。”许芳华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陌生，孟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嗯。”过了片刻，孟献轻应了一声。
许芳华扣着手机的指尖不由蜷缩了下，干巴巴地问道：“洋洋说是你送他回家的，怎么到了家门口也不进来。”
孟献看着公交车外掠过的模糊风景，说道：“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许芳华顿住，接着问道：“你在那边还好吗？”
孟献说：“挺好的。”
他说完后没忍住笑了下，这样的对话重复了数十次，每一次的答案都没什么变化。
可许芳华像是每次都记不住，每回给他打来电话都会问一次。
不知道是再次确认，还是期盼答案会有什么不一样。
许芳华又问：“那家的孩子呢？”
孟献说：“也挺好的。”
许芳华问完这个问题后，停顿的时间有些久，久到孟献以为电话悄无声息地挂断。
等他准备把手机拿下来看看是否已经停止通话，许芳华的声音又恰好传了过来。
“可我听洋洋说，”许芳华的语气有些不满，“那家的孩子吃饭的时候脸色很不对，看起来有些不高兴。而且洋洋说那孩子还让你给她剥虾，陪她去买衣服……”
孟献听着许芳华的絮语，话里话外都是对南知的不满，忍不住说道：“南知从小性格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献只想让许芳华不再纠结这些小问题，南知的性格从小到大就是如此。
喜静，不喜欢吵闹，还有点小洁癖。
况且是孟越洋弄脏了南知的裙子，他们才会去重新买裙子。
可孟献说完这话，却被许芳华误解。
她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家孩子从小就娇气，养尊处优，有点小脾气很正常。阿献，你要有耐心。再怎么说，你们也相处了这么多年，我知道那孩子本心不坏……”
“……”
许芳华的声音近在耳边，又似远在天边。
孟献听着听着，忽然没忍住笑了下。
他还以为许芳华是对南知不满。
原来，是在担心他会撂挑子不干。
生怕他因为南知的那些坏脾气，就再也不伺候了。
公交车停靠在站点，车门打开，孟献打断许芳华的声音，走下公交车。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她的。”
“毕竟，南家给了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