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服装厂属于大型国企，工资发得非常及时。
每个月2号，就发了上个月的工资。
周晴是1984年12月28号进厂的，又经过面试体检等环节，正式进车间工作的时间，正好是1985年元月1号，所以，发工资的日子，就是1985年2月1号。
这天，下班以后，车间里的女工们，就排着队，去会计部领工资。
因为工人太多了，有好几千人，所以厂区也分成了好几个。
周晴她们厂区两千多个工人，会计部出动了五个会计来给她们发工资，就这，还得发到晚上九十点钟。
工资被装在一个信封里，上面写明着数目。
国企的工资，不存在保密不保密。
按照工序拿钱，相差也就在几十元。
当然，如果有特别懒惰的工人，整天旷工，或者不遵守厂规厂纪经常被罚款，那就拿不到几个钱。
组长事先已经跟新工人们说过，学徒的工资，也是按照后来正式干活的工资算的。
大家一听，都很高兴，觉得厂里对人真厚道。
周晴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终于拿到了自己的信封。
来不及细看，她就回到了宿舍，将宿舍的电灯拉亮之后，她看见了信封上的数字：“一百八十五元整。”
一百八十五元！自己当初在家里养鱼，累死累活养了半年，收入才六七百元，平均一个月一百块左右。
而在这里，轻轻松松就拿到了几乎双倍的钱，还包吃包住，还不累，风不打头雨不打脸。
在没有其他好的出路之前，这份工作，就算是最好的际遇了。
周晴心里很满足。
这时候，杨丽丽也拿着信封回来了。
她回来之后，就开始洗脚，正洗着，就见她那个朋友又来找她了。
那姑娘一进门就说：“丽丽，你发了多少钱？”
“不多，才一百三十块钱！还不够我买身衣裳呢！胡月，你呢？拿多少？”杨丽丽懒洋洋地说。
胡月笑道：“我也就拿了一百六十块钱，我听说你们车间有不少都拿一百七八，怎么你的会这么低呢？”
说完，胡月看了周晴一眼：“周晴，你们车间是不是都拿那么多啊？”
“那我还不知道呢！”周晴不是太想和她们搭腔。
胡月倒也识趣，就说：“丽丽，发工资了，这钱咱们怎么花呢？”
“去看电影，下馆子，逛街买衣服呗！”杨丽丽的声音兴奋了起来。
周晴也在想，自己这工资，该怎么花呢。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到时候，自己已经申请了春节加班，就不必千里迢迢地回家过年了。
不过，家人的新年礼物，还是要准备的。
还有，自己来到厂里，还没有拜访过老乡何文芳。
现在发工资了，自己也该买点礼物去看看她。
主意已定，她决定第二天就上街购买各种礼物。
第二天，正好是周日。
周晴没有在厂里吃早饭，而是一个人来到东风服装厂附近的百货大楼，开始为家人以及何文芳选购礼物。
她在路边的国营早餐店里吃了两块糯米糍粑，感觉口味不错。
来到百货大楼，里面的商品虽然远远比不上上辈子丰富多样，可是，在现在，却是全国一等一的了。
于是，她给爸爸周根民买了一顶保暖的帽子，给妈妈买了一条大红色的羊绒围巾。给周星买了一条人造珍珠项链，小姑娘最爱美了。
至于周雷，想来想去，她实在想不出要给这个弟弟买什么礼物合适。
最后，她决定给他买一个进口的剃须刀，他已经长胡子了，需要每天都要刮胡子了。
至于何文芳，她买了一些时令水果，也就可以了。
采购结束之后，她又跑到邮局，把给家人的四件新年礼物给寄过去。
江城离这里好几百里接近千里，现在的邮寄速度没办法跟上辈子的快递相比。
今天寄过去，恐怕也得十多天才能到，正好是过年。
一切办妥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回到厂里，食堂里肯定也没有饭菜了。
看着街边有一家鳝丝面馆，想着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面，于是就进去点了一碗。
吃饱喝足，她才拎着那一网兜的水果，回到了厂区宿舍。
她也没有往自己宿舍回，看着天快黑了，估摸着何文芳肯定在自己宿舍了，才走到了何文芳住的那间宿舍门口。
宿舍的门缝里透露出光亮，看来何文芳果然是在家的。
于是，她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何文芳拉开门，一眼看见她，不由得惊呆了：“你——周——周晴，你怎么还在江城？”
“文芳姐，我进咱们厂上班，已经有一个月啦！”
“哎呦，这可真是太好了，快，快进来！”何文芳立刻将她拉了进来。
“我今天逛街了，这个是我给你带的水果……”周晴将水果放在桌上。
“啊哟，你来就来了，还带啥水果呢！快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周晴依言坐下，何文芳把一杯水递到她面前，自己也坐在她对面：“你来了一个月了，学电机也该出师了吧？”
周晴点了点头。
“不是说不招外地人的么，你是怎么进来的？”何文芳奇怪地问。
周晴眨了眨眼：“我运气比较好，后来又招外地人了呗。”
何文芳一笑，就转了话题：“现在在哪个厂区，哪个车间？”
“第二厂区，第五车间！”
何文芳点了点头：“我跟你们车间主任熟悉，回头我跟她打个招呼。”
“那我可多谢了。”周晴发自内心地说。
何文芳笑道：“谢什么，我们可是一个乡的老乡，本来就应该互相照应的。有个家乡人在厂里，我不知道多开心，尤其我们小时候又是一起玩过的。周晴，咱们以后可要常来常往。”
周晴嗯了一声。
想了想，何文芳又道：“你们车间主任人很好，几个组长也没有什么不来理的。不过，你们车间好像有个机修室工吧，长得特别俊的那个？”
“你说余航？”周晴问。
“是的，那个机修工，可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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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注意下他。”何文芳说得一脸郑重。
“为什么？”周晴忍不住问道。
何文芳说：“不为什么，反正，你离他远一点，准没错。”
周晴见她不愿意细说，也就不再追问。
两人又聊了一会老家的事情，以及厂里干活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然后周晴就告辞了。
第二天，在车间上班的时候，周晴就牢记了何文芳的叮嘱。
本来，一个当过□□，造反抄家的人，周晴心里多多少少就有些抵触。
这主要是因为她上辈子看过那些有关□□的文学作品，对抄家的人印象极度不好。
导致她再看见余航的那张帅脸，就不再那么惊艳了。
她冷眼旁观，感觉这家伙在车间里是真受欢迎啊。
不论是谁的机器坏了，都直接跑到办公室里叫余航。很多姑娘家里带了什么好吃的，也会塞给余航一份，而余航从来不会拒绝。
车间里的女工，吃饭的时候，都有自己固定的吃饭搭子。
周晴的吃饭搭子，就是李媛媛。
李媛媛是个热情善良，心直口快的人，每次跟周晴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会提起余航。
而每次提起余航的时候，李媛媛总是两眼放光。
这天中午，在食堂里，李媛媛又对周晴说：“喂，昨天早上上班的路上，我遇见余航了。”
“哦！”周晴淡淡地说：“碰见他正常吧，毕竟一个厂一个车间的。”
“可是，余航跟我打招呼了呢！”李媛媛一脸的受宠若惊。
周晴忍不住噗嗤一笑：“你们是同事，他跟打个招呼是礼貌，他打招呼的人可多了，你可别多想。”
“没多想——”李媛媛微笑道：“可还是觉得很高兴啊，要是你，你不高兴吗？”
周晴摇了摇头：“我不会觉得高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喂，你说，余航那么帅，车间里那么多女工喜欢他，听说他还没结婚，他难道就没有对象吗？”李媛媛压低了声音说。
周晴将红烧鱼的汤汁待进自己的米饭里，她比较喜欢吃汤泡饭。
见李媛媛始终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于是就说：“他有没有对象，这事跟咱们没关系，媛媛，你就安心上班，不要去关注那个人了。”
“可是，我听说我们车间里经常有漂亮姑娘约他呢。”李媛媛又说。
周晴嗯了一声：“那就说明他是有对象的，不是么！”
“好像不是，听说他没对象。”
周晴认真看了李媛媛一眼：“那你是不是打算把他弄到手？”
“哎呀你说的是什么啊，我不过是好奇，随便议论议论而已，就咱们车间，谁不在私底下偷偷议论他呢。”李媛媛白了她一眼。
周晴暗暗叹了口气。
没办法，少女怀春，车间里的女工绝大部分都是青春年华，每天困在车间里，见不到几个年轻男孩，对余航犯花痴，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昨天下班的时候，周晴还看见杨丽丽跟余航站在电机旁说笑呢。
连杨丽丽这样自以为是的姑娘都对余航那么亲近，何况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