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要他帮忙,袁正初刚要拿起一旁的扫把,就赶紧被崔闲塞进手里一沓黄纸。
崔闲拉着他直接往书房去,书房早就被收拾出来,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有刚刚磨完不久的朱砂。
“坐下坐下,天师您这手如此金贵,可不能做粗活,瞧瞧我给您准备了什么!”
袁正初挑眉,“你要在崔氏的店里,卖我的符箓?”还是黄纸的,这么基础的符纸术道的人是不会有兴趣的。
崔闲一笑,“我不做术道人的买卖,小时候我爸和我爷那时候很少和普通人接触,大多买卖都是修士之间重宝交易,很麻烦,况且我这样,人家未必看得起我。”
“那你……”
“我要做回我的老本行了。”
当天下午,热搜榜上有一条新热搜不上不下的挂着。
【“蒋西晨”扮演者崔闲,直播卖驱邪符纸。】
点开热搜,就能就看见一个后边写着大大崔字招牌的直播间里,崔闲穿着袁正初那件法袍,一本正经的售卖各种黄色符箓。
作用简直五花八门,最多的是驱邪除秽的,并还有求桃花符、求子符、断鼠符、催鸡鸣符、留鱼符、避蚊符咒等等,分门别类挂了后边满墙。
直播间里五万多人,一些是崔闲粉丝,一些是因为这事太猎奇了,忍不住过来看看热闹,还有一些是崔闲从前圈里合作过的演员和导演。
去年刚得了奖的影帝封裕开着大号来直播间,一看真是崔闲,哈哈一乐,抬手连刷了一百个大火箭。
崔闲的大粉也默默留言,说哥你终于找到自己的赛道了。
因为崔闲是众所周知的倒霉,从粉丝到合作伙伴,都觉得崔闲身上肯定是犯点什么说法,要不粉丝也不会超话盖楼要给崔闲众筹迁祖坟了。
所以崔闲这一直播卖符咒,虽然出乎意料,但好像也合情合理似的,人设这种东西真是非常的微妙难以捉摸。
寻常又生活功用的符箓倒是价格还好,但驱邪除秽的这一种价格是很高昂的,都是根据袁正初制作过程中消耗的法力和时间定价的。
况且天师位的人物,目前为止,也只有袁正初这个落在崔闲手里的倒霉蛋,还有空画一画这些小来小去的生活符箓了。
一般大型道观卖的,其实大多是是初学者练习之作,大修士的符箓,不仅千金难求,还要看机缘。
崔闲在直播间里感谢老铁大火箭,介绍各种符箓,然后疯狂上车加货。袁正初则坐在一边的书案上,手都快画冒烟了。
崔闲忙里偷闲看了“义父”一眼,心里不断感慨,果然,六个手指头,画符都比别人快!
袁正初则当做是积德了,这些符若能进了千家万户,造福一方也是好事,顺便,还能温习一下年幼时候的功课。
一场直播下来,卖的最多的竟然是避蚊符,一上车就抢空,有些人还在下边唱衰,说这画着玩的东西,买回去干嘛。而买的人则回嘴,万一呢,再说,来都来了,主播太帅了,不买一张不好意思走。
影帝封裕还给崔闲私信,“小崔,你要是缺钱,我这边还有一部戏要男三号,正适合你,有档期就来试试吧。”
崔闲在封裕还是十八线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两个人合作过好几部戏,性格挺相投,所以看到崔闲直播,封裕也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拉他一把。
崔闲则抽空回复,“裕哥,我经纪公司早黄了,老板都跑了,现在演戏签合同都没人给看,哈哈,弟弟我换赛道了,回老家继承祖业也挺好,这符箓是大师手笔,回头我寄给你两张。”
封裕一看崔闲确实志不在此,也就不强求了,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人身在圈子里,但是心却不在这,不然凭借他的条件早大火了。
一场直播结束,钱挣了不少,但发货也属实得几天能忙过来,崔闲订了不少纸箱子,鲛人把水缸搬到了院子里,下半身泡在水里悠闲的划啊划,上半身则双臂挥舞的叠箱子,别说,人家正经心灵手巧,湛川就出单装货,他边干边佩服崔闲。
嘿,我发小天下第一牛逼,干一行,成一行!
当然收货地址也是天南海北的,崔闲一瞄,最后十单被抢购走的驱邪除秽符,收货地址是竟然是龙虎山……
崔闲心里大骂眯眯眼张首山,好家伙,感情上他这进货来不成!
崔闲眼珠子一转,当即走到还在“量产”黄符的袁正初身边。
“给我十张纸,龙虎山买的符咒我来画!”
想捡袁正初的便宜,那你可先过了我这关,说罢,崔闲撸袖子提笔,比对着袁正初的符纸照葫芦画瓢。
他都已经想到张首山收到自己这“鬼画符”之后的表情了,心里正美。
可最后一笔落下,朱砂还没干,黄符却金芒大盛。
符成。
“……”崔闲抓着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袁正初一把抓起崔闲的左右,直接探脉。
崔闲心脏蹦蹦跳,看了一眼袁正初,袁正初试了两次,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灵脉依旧是断的。”
“那怎么回事?”
“你再画一张。”
崔闲听话又画了一张,这回他小心谨慎,一笔不敢错,紧张的鼻尖都冒汗了,但是结果大相径庭。
没成。
两人面面相觑,袁正初开始从头到脚的细细打量崔闲,但他的身高,一低头躬身,就把崔闲罩进了身体的阴影里。
斜眉入鬓之下,是一双凤眸,墨黑的眼睛幽幽的看着自己,呼吸可闻,莲花的清香。
崔闲觉得心跳加速,于是赶紧后退一步。
袁正初却没放过他,倾身过去,一把捏住了崔闲的下巴,低头靠了过去,望进崔闲的双眸里。
“你,你干什么,可告诉你,我崔闲娱乐圈滚了一回,什么没见过,浪里小白条……”
但随着袁正初的逼近,他不由自主的看向男人那一张薄唇。
粉,粉色的哦。
老话说,唇色和那个地方的颜色,一般差不多。
崔闲脑子锈住了,都直接想闭眼抬头,袁正初却忽然退开。
“晚上除了炼体,还要练符箓。”
“什么!”
他粉色的嘴唇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袁正初转身离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是夜,泡了药浴又练了两个小时画符的崔闲,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但今天晚上约定好,要给鲛人压一压身上的秽气。
袁正初画了法阵封闭了房间,鲛人这才敢把自己的内丹吐出来。
内丹一出,浓重如滔滔江海绵绵不绝的黑雾,几乎结成了一张痛苦嘶吼的脸,一会儿是搁浅而死的鲸鱼,一会儿是因污染而种族灭绝的海兽,一会儿是被船桨打的细碎的尸身。
太过庞大的怨气与天地间郁郁葱葱的秽气结成一体,几乎要将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吞没。
袁正初觉得他和崔闲还是低估了鲛人秽气的程度,他自己念动净天地咒都有些不够,一个人的力量在海洋涛涛滚滚的秽乱悲怨之下,如同蚍蜉撼树。
怪不得这鲛人一上岸就被人盯上了,也许有人想要他的内丹做一等一厉害的法器,也许有人是冲着这庞大的秽气而来。
这样纯度的秽气要是被引动之后从鲛人内丹中迸裂出来,怕是小一点的国家,都要被笼罩其中,活人暴露在内,会神志不清,满心杀戮的魔化,那样的话,正常社会秩序会彻底崩溃,沦陷就是迟早的事。
曾经有一个小村子将供奉多年的灵物剥皮抽筋的杀了,之后秽气弥漫全村,等外人发现的时候,那一村一个活人也没有,全是喝血啖肉的鬼尸。
那样一村一镇的小灵物尚且会如此,更何况来自茫茫海洋的鲛人呢。
而此刻鲛人也因再压制不住内丹,渐渐魔化,他尾鳍被染黑,长出獠牙,眼神丧失清醒。
湛川在一旁只恨自己是个普通人,什么忙也帮不上,但他没有退却,而是依旧上前,握住了鲛人乌黑的手,像两个人一直做的那样,通过接触传递自己的心情与念头。
他一直在呼唤鲛人的名字,鲛人的手猛的握紧,低头看着湛川,眼神在清醒与堕落之间不断挣扎。
袁正初正色,他布下的阵法马上就要被鲛人的内丹撑爆了,再不采取措施就晚了。
于是他立即气沉丹田,将周身法力催动到极致,变化站位,在阵法中炁与灵的交汇处,念咒施展自己的本源功法,六丁六甲阴阳密咒。
崔闲就见袁正初手中的阴阳神阙仿佛忽然活过来了,一黑一白两条龙从剑身中咆哮而出,盘踞在袁正初身上。
袁正初浑身罡气沸腾,眉间隐隐浮现出一枚金光湛湛的印记,还没等崔闲仔细看,就听袁正初大喝一声。
“崔闲,过来!”
崔闲也知道事情紧急,他毫不犹豫的朝袁正初奔了过去,结果一把被人扯着后颈抓在手里。
崔闲眼睁睁的看着袁正初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眼睁睁看着他低头朝自己俯身过来。
眼睁睁的,吞了一大口袁正初的舌尖精血元气。
这不是平时两人手掌相抵的借法。
火辣辣的,从唇舌间,一直烧到自己的丹田,烧到奇经八脉,巨大当量的法力以前所未有的浑厚姿态入侵到崔闲的身体中,他连指尖都兴奋的直颤。
袁正初的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粉唇被染的鲜红。
并在他耳边轻声道:“崔闲,提笔。”
崔闲浑身激灵一下,而后瞬间本能的从万物不可说之地,生生拽出一只光华煜煜,时隐时现,既虚又实的判官笔。
万物众生的因果缠绕其上,嘈杂,纷乱。
袁正初拿出一张金色的符纸,他握着崔闲的手,第六指按在了判官笔上。
“别怕,我教过你的。”
崔闲真就这样平静了下来,他手握着笔,闭着眼,用身体中的法力做墨,在金色的符纸上缓缓动笔,画出了一张深藏在记忆里的,如参天古树一样的图形。
这样古树一样的符箓仿佛是一个吞噬法力的无底洞,两人几乎顷刻就透支了,就在最后符成的那一刻,无边无际的枝蔓从符箓中延伸出来,携带着生机勃勃的灵气,温柔的包裹住了鲛人的内丹。
那样幽深的秽气,在枝蔓灵气的包裹中,渐渐归拢,无数海洋中的亡魂仿佛得到了暂时的平静与安稳,他们就像终于找到了能稍微休息的港湾,缓缓入睡。
金符渐渐燃尽,古树的枝蔓包裹住了鲛人的内丹,并隐没进去,变成了内丹上如同花纹一样的封印。
鲛人浑身黑气褪去,倒在地上,被湛川接住抱在怀里。
崔闲双眼失焦,他口中颠倒的说着胡话,袁正初听不懂。
但他觉得在自己手心里那只崔闲的手,忽然青筋暴露的狠狠一用力,顿时“嗡”的一声仿佛天地铮鸣,一只黑色如星空一样的玉笔,就这样如同实物一般,被两人一起握住了。
崔闲咳着清醒过来,睁眼就是旁边袁正初的侧脸,他趁着浑身瘫软之前,从嘴里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
“下次,亲我之前,打声招呼吧,磕的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