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三月，宫中丧仪尽数撤去。
马车缓缓驶出宫城，默然回望，这座困着她十三年的牢笼，此刻已变得无比陌生，她缓缓放下车帘，再无一丝留恋。
楚瑶兄妹一路无话，只是脸上虽有些木然，悲戚之色却已尽数散去。
宁芊芊试探着开口：“殿下可否放奴婢离京？奴婢只是想返家，绝不会去落枫山。”
楚瑶抬头看了看她，张口欲答。
“回不去了，宁芊芊。他死之前，你都跑不掉。”萧楚溪轻轻说道。
“哥……”楚瑶欲要替她争辩，却在看向萧楚溪的瞬间，止了声音。
宁芊芊冷笑一声：“他的死活与我何干，你们的比试在朝局在天下，为难我做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假灵童的？十年？一年？半月？还是一开始就知道？”萧楚溪并不答话，反而连番追问。
宁芊芊气急瞪着他不说话。
“他生性凉薄，最爱装出一副贤德圣明的模样，为何独独对你百般刁难？”
“他不惜得罪张丞相，称你是他的司寝宫女，传说叛军入东宫的那日，你正同他在榻上颠鸾倒……”
咚……萧楚溪重重倒地，宁芊芊缓缓收回了手。
“绾儿，你也要杀了我吗？”楚瑶抬眸问道。
“没杀他，只是清理一下污秽！”宁芊芊怒道。
“我不会让你离开，除非你杀了我。”楚瑶已缓缓抽出宝剑。
宁芊芊呆愣在原地：“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早已视你为亲人，你当真要杀我？”
萧楚瑶抬剑横在自己颈上：“没有你，哥哥对上他毫无胜算，所以你必须留下。他死的那一日，我一定放你离开。又或者，我与哥哥命丧他手的那一日，你便可自由了。”
宁芊芊抬手抚上她持剑的手，萧楚瑶眼中满是悲痛：“就算为了母妃也不可以吗？求你留下，救救哥哥，成吗？”
“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宁芊芊叹了口气。
楚瑶忙放下剑，将她揽入怀中：“好绾儿，你别急，很快的，你很快就能自由了。我会护着你，不让哥哥为难你，咱们以前怎样，今后还是一般快活。”
真的能和从前一样吗？
就像明日太阳依旧会升起，可是她却再也见不到端娘娘了。
宁芊芊垂下眼眸，与楚瑶互相依偎，两人一路无话。
怎料刚到靖王府，萧楚溪醒了，任凭楚瑶好说歹说，宁芊芊依旧成了王府侍卫。
练武场上，宁芊芊抱臂冷冷地看着自顾自耍着拳法的傻子，傻子练完后问道：“看明白了没？你打一套来看看。”
宁芊芊一惊：“你也没说让我学呀！！”
萧楚溪拧眉：“不让你学，那本王让你守在这儿做什么？”
宁芊芊不说话，暗想：许是让我给你拿汗巾？
萧楚溪嫌弃的叹了口气：“放机灵些！本王只打这最后一遍。”
宁芊芊仰头强忍下怒意，被傻子教训放机灵些……他他他，他知道他的命是楚瑶求来的吗！
喝！萧楚溪一个马步，便又要开始。
“停！”宁芊芊无奈的揉了揉额角，然后唰一抬手，甩出了一枚暗器。
这是红玉姐姐教的，红玉姐姐说过，她不宜习那些刚硬的武功，学会用暗器，结合她的毒，有奇效。
“殿下，我能只学这个吗？您的功法太过玄妙，我从小气血两亏，怕是没福气学。”宁芊芊柔声说道。朝夕相对三个月，她已然熟练掌握，使用萧楚溪大傻子的有效秘法。
萧楚溪果然顷刻便允了，然后开始教她练臂力……
宁芊芊心里叫苦不迭，暗器是毒翻敌人，不是入骨三分疼死敌人！要这么强的臂力做什么，给楚瑶捏核桃玩儿么？
强撑着练完一日，宁芊芊只觉膀子上挂着的不是胳膊，而是两个双节棍，沉甸甸、硬邦邦、晃悠悠。
撞开房门，就见红玉已坐在床边，她忙扑到红玉怀中。
红玉一笑，搂着她轻轻拍了几下，然后说道：“要不要同我去落枫山？”
宁芊芊侧过脸去说道：“他还要多久回来？”
红玉答：“主子昏迷了许久，前日才醒，他伤势很重，想要彻底恢复，少说也要一年。”
宁芊芊不答，红玉轻轻替她揉着胳膊，继续说道：“我是从靖王府地牢逃出来的，不能在这儿多待。”
“红姐姐，你也来靖王府当护卫好不好？”宁芊芊轻声说道。
“绝无可能。”红玉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就在这儿等。”宁芊芊轻轻阖上了眼。
关在王府月余，又一日午膳，宁芊芊独自一人坐在墙头，面无表情的咀嚼吞咽。
今日墙外居然来了两个乞丐，这倒是奇了，王府院墙还能长出这种风景。
宁芊芊不禁多看了两眼，不多一会儿，院墙角门出来一个王府小厮，手上提着食盒。
宁芊芊翻了个白眼：就喂吧，把整个京城的乞丐都引过来才好呢，萧楚溪那傻子总爱做这种顾头不顾尾的蠢事。
小厮拿出饭菜，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五两。
五两……她这个王府护卫月银才二两。
谁承想墙角乞丐却说：“不吃不吃，什么寻常蠢物也来塞姑奶奶的牙。”
闻言，小厮怒了，啐了一口转身回了院中。
宁芊芊将挂在墙外的腿收了回来，转身准备跳回院中。
“唉！你有没有善心呀，没看到我妹妹饿了吗？”另一个乞丐对着宁芊芊喊道。
宁芊芊扭头看了他二人一眼，答道：“我这儿有两颗丸药，名一息尚存，要不送你们尝尝？”
少年被噎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你若能哄得我妹妹用膳，这锭金子便赠你了。”
宁芊芊挑眉打量了少年一眼，翻身跳下院墙，暗处看守她的金戈提着长剑紧跟而至。
“又闹什么？我汤只喝到一半！”金戈不悦地问。
宁芊芊扭头望着她，可怜巴巴地说道：“金戈姐姐，这两个小乞丐好惨，眼看着就要死了。”
金戈慌了，忙蹲下，伸手去探。
“别碰我妹妹！”话音刚落，金戈重重倒在地上。
“厉害吧？”少年挑眉问道。
嗤——宁芊芊一声冷笑，一挥袖，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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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顿时嘴角抽搐着瘫坐在地。
“见笑见笑。”宁芊芊转身便走。
“娘亲，抱抱……”身后少女娇弱的呼唤，惊得宁芊芊一震。
转身望去，少女竟然在喊她。小丫头看样子也就比她小个两三岁吧，居然喊她娘，着实不知羞。
宁芊芊伸手搭上小丫头腕脉，说了句：“啧啧啧，寻常风寒，装成这副模样。”
“娘亲！求你喂妹妹吃口饭食吧。”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梆梆梆，磕头三下。
宁芊芊身子默默后仰了半分，想了想从荷包掏出一颗丸药，塞入少女口中。
少年没有阻拦，少女乖巧咽下。
宁芊芊起身，扶起金戈，拖着她往小门走去。
“娘亲，你不会轻功吗？”少年真诚乖巧滴问道。
宁芊芊尴尬地顿住了脚，甩下一句：“但我能赢你。”
“娘亲好厉害！”少年夸张地夸赞道。
宁芊芊嫌弃地扭头看了看少年一眼，然后说道：“他就不能找两个聪明点的细作么？”
少年忙迎上来：“娘亲，我们不是细作，我们是千机堂的探子。娘亲如果有王府的秘闻要卖，我们一百两收。娘亲如果想买京城秘闻，我们一两银子一条卖给娘亲。”
“千机堂？这么土的名字，亏他取的出来。”宁芊芊嫌弃地说道。
“娘亲，千机堂不是雍王殿下的产业，娘亲，我这儿有雍王昨日练功的画像，一两银子一张。”少年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
宁芊芊脸色一变，握住金戈的手，将金戈手中剑尖指到少年面前。
“娘亲不想买没关系，我们还有他的消息，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十三年前，在文府。”少年又掏出另一张画像，画上青衣人浑身浴血表情凌厉。
宁芊芊身形一晃，忙扶墙站稳。
少年笑道：“如何，也是一两，娘亲可要买？”
“不买。”
宁芊芊又将金戈往身旁扯了扯，勉强扶正，拖着她进了院。
跨进院门的瞬间，金戈突然醒了过来：“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在这儿？”
宁芊芊松开手，一言不发的走向院中。
“哎哎哎，宁芊芊，你去哪儿，怎么不说话。”金戈边喊边快步跟上。
宁芊芊毫不理会，埋头大步向前。
金戈急了，忙冲上去，挡到她面前：“唉，你怎么哭了！”
闻言，宁芊芊银牙紧咬，眼中满是杀意。
金戈却浑然不觉：“你别哭了，我放你走还不行吗。”
宁芊芊冷笑道：“放我？你不要命了？还是说，三个月的深情厚谊，让你能为了我赴死？”
金戈仰头说道：“人活于世，生死之外还有义字！王爷有错，我理应劝谏，若王爷当真为此杀了我，也算我还了他多年恩情。金戈为义生为义死，不虚此生。”
“为义生，为义死……那我呢，我这一生又是为了什么。”宁芊芊喃喃道。
金戈清了清嗓子：“你跟春桃一样，贪生所以生，怕死所以不死。”
宁芊芊一下子挥开她，没好气的往前去：“傻子才不怕死。”